六兩到底是混了多年的妖怪,腦筋轉得飛快,轉念一想便驚喜問道:「這是…那件喜袍?」
喜袍本來是件寶物,被喪物所得,煉化成自己的棲身、附魂之處。剛剛喪物和蘇景拚命,它想要奪舍,而奪舍是個先合身一體、再擊破主魂、最後獨佔身體的過程,喪物只完成了第一步就被燒得魂飛魄散,也是在這第一步中,蘇景、喪物同時成了這袍子的主人,再加之真火煉化,喪物死後,袍子自然就成了蘇景的。
可以說,若喪物不來奪舍,憑蘇景現在的修為,一輩子也休想煉化了這件袍子。
蘇景沒注意自己胸口上那個『好』,看看袖子、看看下擺,還挺滿的,對六兩點頭笑道:「我還擔心它會是喜袍呢,那可真沒法穿了。」
鬼袍神奇,並沒有本屬形質,會隨主人變化,不過它不因主人命令而變,只是如實反映出主人本心。如果蘇景的志向是廚子,那現在袍子就應該是條圍裙。
蘇景暫時顧不得歡喜,先確定真頁山城已經穩定無虞,又閉上眼睛用心體會新得的鬼袍,自己的袍子被自己的劍符打得太狠,殘損異常,還需慢慢煉化、助其恢復。
這是一等一的好東西,蘇景著實樂了會子,這才轉目望向一旁的涅羅啟巧。看著火苗兒似的女孩一臉驚疑模樣,蘇景忽然心生狹促,笑道:「不好!哎呀!壞了!」
啟巧是個開朗性子,又知道蘇景沒惡意,聞言自己也笑出了聲,混不在意地接道:「天吶!小心!完了……」說完,她又復清清脆脆地笑起來,開打之前還大包大攬,讓蘇景躲在自己身後,沒想到打起來了,從頭到尾她自己就六聲驚呼。
這種事不能想,越想就越好笑。
好半晌過去,啟巧才止住了笑聲,問蘇景:「那個喪物想嫁人,你的志願是做個好捕快?」她也不認得鬼袍是什麼寶物,但她心思通透見識廣博,猜出鬼袍會映射內心。
蘇景還不明所以:「捕快就是捕快,『好』從何來?怎麼會有這麼一說?」
「寫你胸口上了,那麼老大,想看不到都難。」
蘇景拉著胸襟低頭一看,這才明白怎麼回事,當即窘得不行,急忙搶過六兩手中的道袍裹在身上,心說這件鬼袍平時不能外穿……飛魚袍上斗大一個『好』字,用白馬鎮鄉親的話來說,實在太二了。
鬼袍認主,也如大聖玦一般,隨時可以被蘇景收於體內,都不用什麼時候都穿著。
等蘇景忙活完了,啟巧再問道:「你真是離山弟子?據我所知,如今離山門下根本沒有修火弟子,還有,你那是什麼火?又怎麼會有那麼多霸道劍符?」
「我傳承的是八祖神通,金烏陽火。」蘇景挑著想說的回答了,跟著反問對方:「該抄家了,你去不去?」
啟巧眼睛一亮,可隨即又搖了搖頭:「你打下的惡鬼,你自去抄家…那喪物厲害,巢穴下應該有好東西,我跟了去,想拿會覺得不合適,不拿又看著眼睛發疼…我可不找那份罪受。」
開了句玩笑,啟巧又道:「此間事了,我身上還有師門之命,這便走了。」說著,素手一晃,把一根兩寸長、火紅色的樹枝扔到蘇景手上,繼續笑道:「我不是那個喪物的對手,是以算起來,這次是你救了我的命,哪天有空記得來涅羅塢找我,到地方拿著此物通報一聲即可,師姐帶你好好逛一逛,走了!」
說完,祭起火雲騰空而去,片刻後空中又傳來她的笑聲:「下次要還能一起打架,我躲在你身後。」
蘇景一笑,也不再多待,伸手一晃大聖玦,把那些都快吵翻了天的烏鴉衛全都收回洞天,由兩大妖奴帶著一躍而起,去往城中那口惹出大禍的井。
真頁山城主人白翼還一直在旁邊等著,他見蘇景和啟巧在談話,不敢過來打擾,打算著等他們說完了再來行叩拜大禮,謝過小神仙的天恩大德,不料人家說走就走,自己竟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到了現在白翼哪還會再對蘇景有半分輕視,他肉眼凡胎,辨不出擊殺喜袍喪物用的是劍符還是法術,只道小神仙法力無邊,先前自稱『通天圓滿』是開玩笑的話。要說起來蘇景這一仗也的確打得乾淨利落。
白翼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崇敬,瞧著對方飛走他無法、更不敢阻攔,只能跪倒在地,縱聲大呼,口中言辭滿溢感激之情。
莊子裡所有人都隨著白翼一起對天叩拜,直到蘇景等人離開半晌後,管家才跑上前扶起了白翼,老管家也多有唏噓:「施恩不望報,事後拂衣去,當真是仙俠本色。」
白翼說道:「施恩者不望報,受恩之人卻不能不報。」可是話說完,他又長歎了一聲。
身旁的夫人明白老爺的心思,蹙眉道:「莫說小神仙已經走了,就是他還在莊內,咱們手上的凡俗寶貝,又怎麼可能酬得回他的天恩大德。」
白翼是一方之主,心思轉得頗快,眸中精光閃了幾閃,先後想過好幾個報答辦法,最後選了個自認為最合適的,對身邊傳令:「去把毛、倪兩位夫子請來。」
夫人一聽說他要請白家宗堂裡的飽學之士,立刻就想到個大概:「老爺是要為小神仙立傳?」
「為仙家立傳,我哪有這個資格。我只是請兩位夫子編寫一本異志,講一位離山門下、名叫蘇景的少年劍仙行走人間,斗妖降魔救民於水火的好故事。」白翼微笑著:「這書要編得好看,還要寫得快、印得多、運得遠,我要東土各地都有售賣…不,不收錢,我白送…不妥,收不收錢我再想一想。」
倒不是白翼財迷或動了賺錢心思,而是有些東西,不收錢的話反倒會變成破爛貨,白翼是真心想要為蘇景打出一份響亮名聲,是以如何才能讓這『鬼怪小說』真的廣傳東土,他還得好好斟酌。
夫人眼眸清澈,望向夫君的目光裡輕揚著些些崇拜:「老爺的法子,真的很好。」
可是話說完沒過多久,夫人的眼圈又悄然泛紅。離山弟子大展神威,與可怕喪物滾滾惡鬥……全城得救固然值得欣喜,但夫人也因此被勾起了心思,當危機過去,開始不由自主地想念同樣在離山修行的孩兒。
白翼明白夫人心中所想,咳了一聲眉頭微皺:「你看你,又是這個樣子,羽兒在離山修行,那是登仙正途…就算最後未能成仙,至少也可享受千百年的性命。離山劍宗又是何等威名,有什麼妖魔鬼怪敢去哪裡撒野?孩兒他能長壽、得平安,你還想怎麼樣勒。」
白夫人垂淚。修行之路漫長無邊,凡人卻只有短短幾十年光陰。孩兒要走得長遠,便得專心修行,父母不敢打擾,就只能天天忍著、盼著、數著。數來數去也數不知,今生此世,還有幾次相見。
修行之苦,苦的又何止是修士自己。
蘇景不知道白翼夫婦的說話,更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被寫進書裡了,他現在重新打通了那口井,正深入地下……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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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囉嗦一句,明天起第一更改在零點上傳,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