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崖九行事灑脫,蘇景拜入離山門下也沒什麼複雜儀式,就是磕了不少頭,身前八個牌位一字排開,離山祖師一共九個人,拜了八祖為師,當然也得向其他幾位磕頭。
拜過了牌位,蘇景最後向陸崖九叩頭,稱呼也從前輩、恩公改為師叔。
陸崖九毫不掩飾自己的歡喜,呵呵笑道:「離山門下規矩不算少,其他都是小節,不用太計較,可惟獨有一樣:離山弟子,護山有責。有朝一日若門宗有難,無論你修為如何、成就怎樣,都要全力以赴匡護離山!」
這是天地規矩,任何一個門宗弟子都要有的覺悟,完全不用單獨加以強調,但蘇景心思通透,大概能明白陸崖九為何會這麼說,自然毫無猶豫,認真點頭答應了下來。
離山九祖,不算陸崖九的話,六個破道飛仙,一個十二境大成卻未能成功渡劫,一個修煉中途走火入魔就此夭折,具體蘇景的師父是哪個,陸崖九並不去講解,只是笑著說讓蘇景將來到了門宗裡自己去瞭解。
陸老祖笑得親切,蘇景覺得自己的師父…怕是不太妙。
之前陸崖九一直擔心『三這三那訣』會和修行正法有衝突,不過現在看來,邪功似乎只是『煉化三屍』的法門,對蘇景將來的修行不會有任何影響。陸崖九放心把他收入門下。
蘇景吃麵條積攢於體內的真元,非得他到了第三層『如是』境才會顯現出威力,而青燈境中所有靈元都被少女和道士控在手中,就算最初級的『通天』也無法修煉。
由此陸崖九也不急著傳功,先是對蘇景道:「你的根骨不好,將來能不能有所成就,還要看機緣,可是你當牢記,機緣固然重要,但大毅力、大執著和一顆玲瓏心也必不可少,沒有這三樣東西,再大的機緣也會被浪費;反之,再小的機會也有可能被無限擴大。更要緊的是機緣往往就會出現在堅持之中。你的資質不夠強,以後修行時非得更用心不可。」
出自世間頂尖高人之口的,不是什麼高深玄虛,而是最最淺白的道理。
待蘇景認真應下後,陸崖九這才乾坤袖中取出一本功訣遞了過去:「這便是我那兄長、你的師父陸角八修習的功訣。門宗裡也有副本抄錄、留存,但這才是原本,以前始終為你師父攜帶,算是他的貼身之物,如今傳與了你,要好生保管。」
蘇景心頭發熱,恭恭敬敬地接過冊子,封面上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金烏萬象。
書名下排了兩行、各四字:金烏真策,火中萬象
待想要翻開研讀時蘇景才發現,這書並非紙質、也不是靠翻的,只要用力一抖便會化作七丈見方的一副巨大帛絹,是被前輩疊成了書的模樣。
巨帛質地非織非錦,薄薄的一片觸手輕若無物,上面一塊一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蠅頭小篆,都是修煉之法,帛絹正中央的尺許方圓,繪製了一副圖案:一輪明日中,一頭三足金烏振翅昂首,氣勢煌煌,彷彿隨時都會破卷衝出,直上九天歸於真日。
圖畫左右同樣各有八字古篆,左首『光熱始祖,陽火金烏』;右首『靈炎至道,熾烈天驕』。
三足金烏,又稱三足陽鴉,傳說中的聖獸,關於它,有兩種說法,一是此烏長居於太陽之中;另一種則更乾脆,認為太陽就是金烏所化。
不用問了,蘇景立時就能明白,手中的這部《金烏萬象》,是火行功法。
「沒有太陽,何談乾坤?天地間所有的光和熱,都來自天上驕陽。這世上修煉火行真元的功法、流派多到無以計數,可甭管什麼道家真火,佛門業火,又或者妖聖赤煉、喪鬼冥火,遇到了老八的金烏陽火,統統都得跪下磕頭,喊一聲『老祖宗』。」陸崖九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不像道行精深的修家老祖,更像個忽然得志的暴發戶,眉飛色舞地對蘇景笑道:「光熱始祖,金烏陽火,是萬火之源、之祖,至純至烈、主生主滅!火之極巔,非金烏莫屬。」
解過了前八個字,陸崖九又把話鋒一轉:「以前聽老八吹牛,說是把這門功法練到有成,正法真火中可生出金烏之靈,練到這個份上的人物,是稱『熾烈天驕』。反正老八是沒能練到那個層次,你蘇鏘鏘若是能練成『熾烈天驕』,記得帶著火中金烏來給我瞧瞧,讓我看看太陽神鳥比普通烏鴉,到底是多出了一條左腿,還是多出一條右腿。」
帛絹中央的這十六個字,陸崖九按照當年親兄弟的說法,給蘇景大概解釋了下。
蘇景深深吸了一口氣,『熾烈天驕』這個稱呼,他打從心眼裡覺得喜歡。
跟著陸崖九又給蘇景講了幾句《金烏萬象》。
《金烏萬象》功法分作兩個部分,其一『金烏真策』,這是練氣的功訣,用來修煉金烏陽火,是根基、也是正法;另則是『火中萬象』,包括法術、禁術、咒術,甚至還有鑄鼎煉丹的法訣等等,但是所有這些『術』都是以『金烏真篆』為基礎的』。
人間正道的修士,無論哪門哪派,何種功法,練氣都是修家的根本,至於斗、咒、煉、禁、丹等等那些『術』,只能算是補充。
「你不妨把修行看做是一棵大樹,練氣正法,既是樹根也是樹幹,那些『術』則是枝椏葉杈。從道理上講,沒有枝椏,大樹也能長到與天齊高;但是有了枝椏,對大樹長高會有許多益處,能長得更快更好。」
既然學就絕不囫圇吞棗,哪怕後面還有一萬個不解都沒關係,但眼前題目一定要完全弄清楚,蘇景問:「請師叔示例,比如…劍術,和登仙有關係麼?」
「劍術算作『斗』內,修行是逆天事,這一路上風霜雪雨,不知會有多少險阻,沒有自保的力量,又如何能走得長遠?就是凡人趕路,也會帶著把刀防身,一樣的道理了。」說到這裡,陸崖九語氣一變:「打架和飛仙沒關係,但打架的本事和保命有關係,保不住性命、防不了敵人,還怎麼飛昇?再說了,誰能保證仙境裡就一片太平、老神不欺負小仙?就算為了將來不受欺負,也得學兩手。」
蘇景笑,點頭了。
「老八在人間並無傳承,我和他隨時雙生兄弟,又同列離山九祖,不過我們所學所練並不一樣。修行的大道理給你講一講不難,但有關具體的功法修行,怕是沒人能指點你什麼了,以後就要靠你自己摸索……你的三屍也是如此,如何讓他們成為你的助力,只能靠你自己去探索的。」
說著,陸崖九又歎了口氣:「其實,真正的修行,都是師父領進門、精進在個人。修行是個人事,終歸都還是要靠自己去破悟、去探索。當初我們九兄弟,哪個不是自己摸索著前行,吃盡了苦頭、走盡了彎路,但也因此才領悟了真意……如果做師父的大包大攬,那弟子的天資再如何了得,怕也難以破道…可惜,這麼簡單道理,現在卻沒幾個人能明白。」
是抱怨,但又何嘗不是一份鼓勵。
也不等蘇景在說什麼,陸崖九就一招手,蘇景腰畔挎囊一動,之前從妖怪六兩手中繳獲來的那把紅色飛劍就自行飛出,落入他手中。
陸崖九手腕一抖,小劍發出鏘得一聲輕響,化作正常大小,劍身上赤霞光芒流轉得歡快,煞是好看。
陸崖九另只手凌空而書,手指過處留下道道青色痕跡,迅速書寫了兩道符撰,最後他手指揮動,先指飛劍再指蘇景,兩道符咒隨法令而動,分別沒入少年與飛劍之內。
蘇景啥感覺也沒有。
陸崖九道:「剛以符法助你收了此劍,待我傳你口訣,以後你一動法訣,此劍便會隨你心意,有百步之威。」
蘇景腦子好使,法訣也簡單得很,師叔說過兩遍後他就記得清楚了,口中唱咒旋即心念一動,只見一道赤芒快若光電飛起,向著遠處激射而去。
心念再動,飛劍又回到主人身邊。先後試了幾次,飛劍聽話無比,不僅指哪打哪,而且大小也一樣能隨著蘇景的心意變化。
陸崖九眼中比著廢鐵也差不多的東西,卻是蘇景有生一來第一次掌握的飛劍,心裡那份歡喜簡直都沒法說了。
蘇景的神情又激動又感激,對著陸崖九沒口子地謝著,反正他總是迷迷糊糊的樣子,現在口中拌蒜、說話結巴倒顯得挺配套。
陸崖九笑道:「你沒有修為,現在也就是能指揮此劍飛出傷敵,做個防身的物件,不能飛遁。畢竟這只是我幫你收的劍,以後等你修為小成,突破第二境『寧清』後,就能到劍塚采劍,若能得好劍認主,到那時你再歡喜不遲。」
「劍塚采劍?請師叔指點。」
陸崖九卻搖了搖頭:「這些事情,待你回到門中自然得知,現在先不用問太多。」
這個時候,始終在一旁眼巴巴看著兩人的赤目真人忽然湊上前來,臉上滿滿都是諂媚笑容,對陸崖九鞠了個躬:「師叔,還有什麼寶貝沒?賞賜兩件?」
陸崖九不搭理貪心鬼,又一招手,把之前賜予蘇景的那枚令牌收回到手中,對蘇景歎道:「這才是真正的好東西,可惜憑我的修為,遠不夠把它煉化為己用……」
話還沒說完,青燈境中忽然又開始天搖地動,遠處的巨刻崩裂土石,剛剛離開不久的神秘少女又拖著大山,向他們跑來,沒片刻的功夫就來到近前。
色鬼拈花神君好了瘡疤忘了疼,見少女來到,醜陋胖臉上滿滿都是歡喜,努力擺出一副倜儻模樣,邁著四方步迎上前:「小娘子…啊!」
少女一根玉指向他一點,拈花神君又遭慘死,手腳腦袋都被炸得老高,他再重活於蘇景聲旁後,真不敢吱聲了。
跟著少女向著陸崖九攤開手掌,只見光芒一閃,那枚古怪令牌,就從陸老祖手中飛入少女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