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冠玉只是坐坐,便被心神不寧的檳榔以忙為由帶走了。她和他外出去散步,也是因為她要送他回家。
今晚多雲,因此月黑星稀。冠玉不急著走,拉著她的手來到社區的小廣場,坐在長亭內的石椅上。
「我今天挺忙的,開了很多會,也見了很多人。」他低頭數她的手指頭,輕笑,「結果晚上又出了一連串的事。雨逢突然在我的辦公室裡昏倒,我送她去醫院,叫來了她父母。然後她爸爸問我們到底怎麼了,我就告訴他了,他們很吃驚。從醫院出來,沒想到在一樓碰見了我爸媽,他們去看雨逢,我就都告訴他們了。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我以為等雨逢想通了先說出來對她會更好,可她太執著了我受不了,所以我全說了,我爸媽已經知道了。」說最後一句時他終於看向她。
檳榔蒙了,雖然她早有準備,但事情真正來臨時還是像聽見了世界要毀滅一樣地震驚和惶恐。她很慌張,甚至有點害怕。她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表情是僵硬的。冠玉望著她,雖然這裡燈光很暗,但他還是能很清晰地感受出她的表情,從那模糊的暗影裡。他只是笑,額頭貼上她的臉,在她的唇瓣上咬了咬,笑道:
「這個月內,你什麼時候準備好了,就告訴我,然後我們去見我爸媽。」
她沒說話,良久,擔心地問:「如果他們不同意怎麼辦?」
「他們會同意的。」他淡淡地說,停了停,又補充一句,「如果他們就是不同意,那我們就自己結婚,像孟轍一樣,自己登記。」
檳榔望著他堅定的側臉,心裡忽然更害怕。冠玉在黑暗裡轉過頭看向她,微微一笑,發誓說:
「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檳榔的心突然傷感起來,像是某種酸澀的情感在撩撥她的心湖。她猝然上前抱住他,用力地緊緊地將他抱住,喃喃地道:
「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能離開我,千萬不要離開我。」
他緊緊地按住她的背,將她抱在懷裡,低聲說:
「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誰也不能讓我離開你!」
他像是在對她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清冷的黑月反射出一點光,照在他們身上,混合著路燈放射出的光芒,將他們照得模糊不清。但他們的心裡是清楚的,至少在此時是清楚的,他們要永遠在一起,平靜安逸地生活一生。
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汲取著對方身上的溫暖,也在為自己積蓄能量。他們的心也像他們的身體一樣,用盡全力緊貼在一起。
凌宅。
凌權夫婦呆呆地坐在床上,各懷心事,但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兒子,唯一的親生兒子。曾經最省心的兒子,現在卻給他們一個晴天霹靂,令他們不知所措。他們對這個兒子從來都是除了欣慰就不會再做出其他表情的。檯燈的光線很刺眼,讓兩人倍感煎熬。
「這樣吧,」也不知過了多久,凌權終於先開口,「明天上午你去安撫一下雨逢和麗音,告訴她們,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同意冠玉亂來,讓她們儘管放心。至於冠玉那邊,我會去好好勸他,他也許只是一時迷惑。這孩子從小性格內向,別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這樣的人很容易會陷進泥潭裡無法自拔。」
「他怎麼會愛上檳榔?他怎麼……」凌太太突然很激動地開口,也許是受了一整夜無聲的折磨,「我不是說檳榔不好,從前我和她在一起時,知道她是個好女孩,不像那些女孩那麼討厭,但那僅僅是作為一個不相干的人來看,可她怎麼可以勾引我兒子?」
「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我早就發現他們之間不對勁了,起初還以為他們只是朋友。檳榔和阿轍、小雷也是好朋友,可跟誰都沒出過問題,沒想到冠玉一回來,他們兩個倒出事了。後來有一次我和雨逢去吃飯,正好遇見他們,那次雨逢處處刁難檳榔時我就覺得很不對勁,那幾個孩子在自己較勁。那時我就提醒過冠玉。可那個時候我沒想到他已經陷進去了。」
「你怎麼沒告訴過我?!」凌太太叫著問。
凌權突然一陣心煩:「好了,事情都這樣了,明天我會和他好好談談,你去和雨逢好好談談。我看雨逢暈倒和這事有很大的關係,你去好好勸勸她們母女。」
「嗯!」凌太太也心煩,便不再說話。
兩人熄燈,背對著睡下,可根本睡不著。
醫院裡。
程海夫婦徹夜陪著昏睡的女兒,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煎熬。程太太坐在床邊,表情呆呆的,活像自己失戀了似的。清晨,雨逢突然甦醒,奮力從床上坐起來,身體像被撕碎了一樣整齊不起來,心亦然。
「雨逢啊,你終於醒了,覺得怎麼樣?」程太太立即心疼地摸著女兒的頭,「我可憐的女兒!你怎麼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媽?」雨逢混沌地看著她。
「孩子,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和媽說?你還要瞞著我和你爸到什麼時候?你為什麼要讓冠玉說出來你們分手了?傻孩子,你怎麼這麼傻呢?」她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女兒的憔悴令她更是心碎,她的眼淚多愁善感地含在眼眶裡。
「他說了?他告訴你們了?」雨逢怔住,像被雷劈了似的。淚水不等她的指示立刻向上湧,他說出來了,這就意味著他是鐵了心要和她結束。也許是因為病痛使她的心忽然軟弱,也許是她的心在被生生撕碎時實在是太痛苦了,她不想在父母面前哭,可她哭了出來,「他說出來了嗎?」她哭著重複這一句,淚如泉湧。
程太太看著她哭,心也像被撕裂了一般,站起來一把將女兒抱在懷裡,也跟著掉淚。雨逢被母親擁抱著,她感覺不到,但身體裡的某個感官卻突然被母親的氣息開啟,彷彿是將她帶回了孩提時代,可以在母親的懷裡感受著無盡的溫暖與安全感,那是她的港灣,最無私的港灣,可以讓她盡情地哭泣。也許是長大太久,壓抑太久,這時她的心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可以安心去釋放痛苦的感覺。
「媽,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了!」她在母親懷裡痛苦地哭叫,像個淚娃娃一樣,「他有別的女人了!他不要我了!」
程太太只是抱著她,不停地低聲安慰,但也說不出什麼實際的可以真正安慰女兒的話,因為這時說錯一句,無異於火上澆油。
程海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眉頭始終皺著。他心裡也不好受,於是從病房出來,在吸煙處吸了一支煙,然後安靜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給凌權打電話:
「老凌,我們去喝杯早茶吧。」
港式茶餐廳,供應廣東早茶。
程海呆坐了好一陣,長歎口氣,說:「昨晚雨逢在冠玉的辦公室裡暈倒了,被送到醫院,你聽說了吧?」
「聽說了。」凌權不打自招,「冠玉從醫院出來就遇上了我和梓蓮,他昨天才告訴我們,他們分手了,還說了一大堆走火入魔的話,梓蓮哭了一夜。你放心,我不會讓他胡來的,我會讓他好好給雨逢一個交待。」
「冠玉這孩子一向懂事,我說句你不高興的話,我一直把冠玉當成自己兒子。我是看著他長大的,就希望雨逢能嫁給他,沒想到居然會出這種事。」程海即使到這時候也還念著冠玉的好,「從前他對雨逢那麼照顧,也許是因為雨逢太驕縱,貼得太近,讓他煩了。」他歎了一聲,「但不管怎麼樣,他們在一起十年,都談婚論嫁了,可不能讓他們就這麼分手了。」
「是啊,我會好好說他。」
「他有沒有跟你說他愛上誰了?是誰家的女孩?」程海以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都這樣了,我也不瞞你。」凌權歎道,「那個女孩……怎麼說呢,那孩子比他們都小,但閱歷卻不淺,名聲也不好。咱們都認識,你可能不太熟,蘇檳榔……」
「康進的情婦?!」程海低呼,他只和檳榔接觸過一次,因為名字很怪,所以當時就記住了。
「以前是。」凌權沒想到他會記得,低聲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和小雷、阿轍、alvin的關係都很好,而且和颻颻、梁雪庭也都是好朋友,我想她和冠玉認識就是因為他們。」
「冠玉怎麼會看上那種聲名狼藉、不知羞恥的女人?那種女人只認識錢,也肯定是因為錢才接近他的!」程海憤怒地道。
「所以我覺得他是鬼迷心竅了,你放心,我會好好說說他。」凌權保證。
「可不能讓那種女人接近冠玉,她會把他毀了!」程海皺眉,警告,凌權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