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傷心,不會有人比雨逢更傷心。相戀十年的男友說愛上別人就愛上別人,她為他付出一切,為他放棄自我,為他鞠躬盡瘁,結果到頭來,他用一句「對不起,我不愛你了」就把她給打發了。
坐在酒廊的包廂裡喝悶酒,她給冠玉打過兩通電話,都轉接到語音信箱。她猜他多半是和蘇檳榔在一起,心中越發氣悶。
連灌三杯,胃裡火辣辣地疼。
歎息著回家,管家開門讓她進去,卻見父母正坐在沙發上,一見女兒回來,程太太立刻笑道:
「雨逢,回來啦?過來坐下。」
「幹嗎?」雨逢走過去,不耐地坐下。
「怎麼,你喝酒了?」程海問。
「哦。」雨逢摸摸火燒似的臉。
「我和你爸在說,你馬上就要過生日了,趁這個時候和冠玉訂婚怎麼樣?」程太太興致勃勃地道,「如果你同意,我馬上就去和你凌伯母商量,他們家肯定會同意。」
「訂什麼婚?!」雨逢站起來哼笑,「結婚還可以離,更何況是訂婚。有那時間,直接就結婚了!」
「那你們就趕快結婚吧。」程太太馬上說。
雨逢一陣心煩,焦慮地道:「我們的事我們自己會看著辦,你們就別操心了!」說完要上樓。
「那你們什麼時候結婚?」程太太追問。
「不一定,再說吧。」雨逢不耐煩地回答,上樓去。她很後悔自己今天回家,早知道就去自己家了。
「她怎麼了?」程海不解地問太太。
「不知道。」程太太也莫名其妙,「最近一陣子她都這樣,我猜她是不是和冠玉吵架了?」
「不可能。」程海立刻否定,「冠玉那孩子,雨逢無論多任性,他都會忍讓,怎麼可能吵架?多半是她最近壓力太大。」
「要我說你趕緊把孩子調回公司吧,自己家的孩子成天幫著『旗豐』賣命,像什麼話?!」
「我也說了,可她不聽,誰知道她心裡想什麼?多半是想和冠玉離得近一點。」
程太太歎口氣,叫管家:「給大小姐送杯番茄汁上去醒酒。」
雨逢回到房間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台上養的仙人球。她喜歡養仙人球,因為不用總澆水。
看著看著,她拿出手機再次撥通冠玉的電話,可電話還是轉接在語音信箱。可惡!一陣怒從肝起,她狠狠地將手機摔在地上,辟里啪啦,手機全部分解,把端著果汁的母親嚇一大跳:
「這是怎麼了?!」她驚叫。
「沒事,我試試看手機結不結實。」雨逢見到母親也吃一驚,酒醒了大半,蹙眉,「媽,你怎麼不敲門?」
「我來給你送果汁。」程太太把果汁放下,提心吊膽地問,「雨逢,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有。」雨逢不耐煩地說,「我要去洗個澡,明早還有會,要早點睡了。」她說完,轉身到浴室去。
程太太一頭霧水,分外擔心。呆了一會兒,見女兒不理她,立刻摸出來衝進臥室裡,對躺在床上的丈夫說:
「她爸,我看不好,雨逢像是心裡有事。」
「怎麼了?」程海莫名其妙。
「我剛剛送果汁進去,她突然把手機摔在地上,你看到底是出什麼事了?」
「是嗎?」程海也想不通,「你沒問她?」
「我問了,她說她試試手機結不結實。難道她和冠玉吵架了?」
「可能吧。」程海想了一想,說,「小兩口吵架也很正常,她不是沒什麼特別強烈的反應嗎?既然她不和你說,你也別問她,看看她過幾天怎麼樣吧。」
「嗯。」程太太點頭,她也知道兩個人吵架很正常。
誰也不會想到結果會那麼嚴重。
檳榔餐廳外賣項目的準備工作已近尾聲,第一批菜單新鮮出爐,對餐廳周邊的客源調查也整理妥當,接下來就是宣傳工作。大家各司其職,全體總動員去發傳單,把傳單印在折扇上就不易被人丟棄。各店經理則更是賣力地上門聯繫為員工統一訂餐的公司,希望能形成合作關係。就連檳榔也親自發傳單、上門去和人家談判。有幾家負責訂餐的主管還大膽地要回扣,孟轍是堅決反對的,但她經過和人家討價還價之後,還是應允了兩家。
自此餐廳周邊的午餐訂單數量逐日攀升,初時認識的人較少,但經過宣傳,也有一些人為了嘗鮮打來電話。檳榔一直不停地強調餐點的品質,無論價位是多少,製作一定要認真,不能敷衍了事,並且樣式漂亮還好吃。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她的新項目終於站穩腳跟。
上午時分,雨逢在她主持的會議上發一通火,把手下人修理得滿頭包:「我要的是你們給我的結果,我對你們無能的過程不感興趣。馬上給我去辦,明天把結果交給我,快去!」
一群人趕緊拎起文件抱頭鼠竄,雨逢頭疼地跌坐在椅子上,摸著額頭,這群白癡!
不久,秘書敲門進來給她送文件簽字,她一一簽完,又接到兩個關於信貸問題的電話,一直折騰到午飯時間,心煩意亂。
俄而,後勤部的人突然敲門進來,推著送餐車笑道:「程小姐,您的午餐。」說著將一隻精緻的餐盒放在她的桌上。
雨逢掃了餐盒一眼,本來是不經意的一瞥,然而這一瞥卻讓她的神經分外緊張。那餐盒上的標誌是她相當熟悉的,五顏六色的俗氣,上面印有「yescolour」的字樣。
「這是誰訂的?」她大聲問,像見了鬼似的,把後勤嚇一哆嗦。
「不是我,是金經理訂的!」小職員趕緊說。
「去把金經理叫來。」雨逢收斂一下語氣,職員匆匆而去,不一會兒,金經理趕過來。
「程小姐,您找我?」她賠笑問。
「公司的訂餐工作都是你在管,以前都是從別家訂,今天怎麼換樣了?」雨逢冷冷地問。
「哦,這是凌總裁要求的,他說從今天起換一家訂。」
又是冠玉!看來是他給蘇檳榔開的綠燈!
雨逢怒火中燒,可她無法違背冠玉的意願,論職位、論影響力她都不行,她沒辦法跑去要求冠玉收回命令。
「知道了,你出去吧,把這個拿走。」雨逢厭惡地對經理道,「還有,從明天起給我另訂,我不吃這家的東西。」
「是,程小姐。」金經理打著顫回答,趕緊把餐盒拿走。
雨逢氣憤得臉都要扭到一起去了,卻怒火無處發。她呆坐了好一會兒,將手中的筆狠狠地扔出去,然後歎氣。
那邊冠玉正在吃午飯,一邊吃,一邊和檳榔通電話。
「覺得怎麼樣?」她在電話裡問。
「我總覺得你們好像把西餐做成日本料理了,全都是一小塊一小塊的。」冠玉評價。
「至少我還用了叉子,沒用筷子。」
「不過你居然想出送外賣的主意,思維可真夠跳躍的。」
「沒辦法,人來的少,只能送貨上門。好在效果還不錯。」
「我看再做下去,你的西餐廳就變成快餐店了。」
「如果真能做到那種規模那更好,我就把餐廳分成兩個部門,專門有一個部門負責做外賣。」
「西餐藝術硬是被你們這些人給糟蹋了。」他搖頭笑道。
「這就是你的思想太保守。什麼是飲食藝術?讓更多的人品嚐到美食,本身就是一種藝術。」
他「哧」地笑了,沒評論,問:「晚上你幹嗎?」
「很忙啊。在網上發廣告,而且要整理一下這些天的營業額,最近很多東西都亂七八糟的。」
「剛剛開始肯定會很亂。」他瞭解地說,「看來雖然你畢業了,可還是很忙。」
「你晚上要幹嗎?」
「我要加班,今晚恐怕又要熬通宵了。」
「真可憐!」她同情地說。
「是啊!」他也自哀自憐。
「我好想你!」她膩膩地道。
「我也想你!」他心花怒放,每次聽到她說她想他,他的心都會愉快地發顫。
「你會想我一晚上嗎?」她揚眉問。
「我會每個晚上都想你。」他笑道。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種情話肉麻到讓人想笑,奇怪他從來不說這種話,可卻對她說個沒完。
她嫣然一笑,說:「我要忙了,拜拜!」
「我愛你。」他輕聲道。
「我也愛你。」她抿嘴一笑,掛斷電話。
夜闌寂靜。
雨逢坐在辦公室思忖到夜裡,一直心緒不寧。許久,她拿著一份文件站起來,走出辦公室。她來到冠玉的辦公室前,裡面還有燈光。她敲門進去,只見他正在桌前伏案工作。
聽到聲音,他抬起頭來,問:「有事嗎?」
「加急文件,你現在簽字吧。」她將文件遞給他。
他接過來翻看,然後在上面簽字。她坐到他對面,笑道:
「是你給後勤部打招呼,對檳榔的餐廳開綠燈,把以前的送餐公司擠走了?」
「一頓飯而已,用誰不是用。」他不以為然,「再說不是檳榔來找我的,是孟轍來找我的。」
「可你還是看在檳榔的面子上。」
「也不是。而且我覺得很好吃,你吃著沒覺得嗎?」他問。
她注視著他,然後低頭微笑,接著又抬頭對他說:
「冠玉,我們去喝一杯吧?」
「喝酒?」他訝然地笑道,「你知道我不怎麼喝酒。」
「我知道,但今天去喝一杯吧?」她期待地說,「我有點心煩,你就當是陪我,我們出去喝一杯。」
「我這裡很忙,熬通宵恐怕都做不完。」冠玉指指滿桌的工作笑道,「而且不要總去酒吧,如果沒什麼事你就快回家吧,很晚了,回去早點休息。」
「因為蘇檳榔,你是不是現在連話都不想和我說了?」她覺得自己的心粉碎粉碎的,她苦笑著問。
「這和檳榔沒關係。我們以前也不去酒吧。」
「二十幾歲的時候我曾經很喜歡泡吧,」她淡淡地對他說,「可因為你不喜歡,我從來不敢去。」
「雨逢,你……」他濃眉微蹙。
雨逢則望著他,沒再說別的,奪過他手裡的文件轉身出去,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背靠門板。她不想再問下去,再問下去不過是自取其辱而已。她不想自打嘴巴,那樣連她自己都會覺得可悲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