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賞冬坐在黑暗的辦公室裡喝得半醉,窗外微弱的燈光混合著月光為她帶來一絲光亮。她手裡拿著自己的手機,她忽然覺得該嘲笑自己。康爵到現在為止從來沒有主動給她打過電話,她測試過好多次,故意不理他,可他卻從沒有主動的時候。
她知道這一次自己又輸了,所以白蘭地喝進肚子裡,就像被火燒一樣。她望著手機,終於撥通康爵的電話,她想質問他一番,然後在電話裡無聲地哭泣,那樣他就會到她身邊來了。
「讓你主動給我打個電話就這麼難嗎?」電話剛一接通,她問。
「sasha,我現在在開會,晚一點打給你!」沒想到事情並不像她想的那樣,也許他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麼,匆匆說完自己的話,他就將手機掛斷了。
聶賞冬被這她沒料到的情況給弄蒙了,緊接著,剛剛的那把火燒得更旺,她忽然氣急敗壞起來,不管不顧地繼續給他打電話,可他拒接。她不甘心地再次打過去,他的手機已然關機。
她既憤怒又覺得自己很狼狽,她覺得很窩囊,狠狠地將手機扔出去,手機砸在對面的地上,摔碎了,發出很大的響聲。
她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接著發現自己根本哭不出來,她只是心酸得不能自已而已。
次日上午康爵給她的辦公室打來電話,助理詢問她,可她並未與他通話,她要他也嘗嘗被人晾在一邊的滋味。雖然她明知道這樣做是沒有意義的,可她仍然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怒氣。就在這時,助理又將電話接進來,對她報告:
「聶小姐,外面有一位mandy小姐找你,說是你的朋友。」
「mandy?快請她進來!」她頓時高興起來,同時也很驚訝,白朗的妹妹突然造訪,她很意外。
mandy從外面熱情四溢地走進來,與她擁抱,笑道:
「sasha,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mandy,你怎麼會突然到這兒來?家裡都好嗎?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快坐下。」她吩咐助理倒咖啡。
「上次我們通話時,你告訴過我地址。」mandy坐下來笑道,「我是隨團來參加一個活動,然後就來看你了。」
「你爸媽都好嗎?全家人都怎麼樣?好久沒見他們了。」
「他們都很好。你現在幾乎是和我們家斷絕聯繫了。」助理送來咖啡,她道了謝。
「哪有?!我只是一直沒回溫哥華去。」聶賞冬有些不自然地笑道,猶豫良久,故作不經意地問,「對了,randy怎麼樣了?」
「我就知道你會問他,他已經接管了公司的大部分事務,爸爸現在已經半退休了。而且randy今年內準備訂婚,明年三月份之前就要結婚了。」
「他要結婚了?!」聶賞冬被這突然的消息嚇一跳,手中的咖啡發顫,濺出幾滴在手背上。
「是啊。去年時交了個女朋友,中加混血,剛剛三十歲,是個很有名的畫家。他們在一次聚會上認識,人挺可愛的,兩人算是一見鍾情,我爸媽也很喜歡,所以就準備結婚了。」
「哦,是嗎?」聶賞冬竭力保持微笑,可連她都覺得自己的臉是僵硬的,「那真好,新娘一定很漂亮,恭喜他了。」
「雖然婚期還沒定,不過結婚時他會給你寄請帖的。聽他說你也有男朋友了,什麼時候帶給我見見,讓我看看長得多帥!」mandy笑嘻嘻地說。
「他挺忙的,有時間一定介紹給你認識。你在這裡住幾天?住哪兒?不然來我家吧。」
「不用,我是隨團來的,住在酒店裡。今天剛下飛機,所以來和你打個招呼,後天早上就要回去了。」
「這麼快?」
「是啊。你再想見我就回溫哥華去吧,我媽也很想你。」
「既然這樣,那晚上一起吃頓飯吧。」
「不用,晚上有演出。我就是來看看你,順便喝杯咖啡。」
「那明天中午吧,這麼久沒見,你呆的時間短也沒辦法帶你玩,至少該請你吃點好吃的。」
「好,那就明天中午吧。」mandy答應。
聶賞冬笑了笑,笑得卻很僵硬。
對於白朗結婚這件事,她說不清自己心裡的感受,所有的感覺都混在一起,她搞不清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這感覺難受得古怪。
檳榔答應在週五下午去看小柔的演出,她提前將自己的行李收拾好,準備在跟孩子吃過晚飯後,就直接乘晚班機和孟轍去北京。
康進對她出差的事一直很不悅,但因為他自己要飛一趟廣州,所以也沒工夫管她。
下午時分,盡可能地將自己打扮得知性一些以迎合母親的身份,她穿著套裝,盤發,化著淡淡的妝,沒用司機,自己開著奔馳轎車來到康柔的學校。把車停在校內的車位上,下車,一抬頭,目光透過白框墨鏡,她呆立在原地愣住了——
三個車位後的地方,康爵站在白色跑車前,穿著一身休閒西裝。他看著她,表情同樣地驚訝,緊接著卻平靜下來。午後的陽光照射在他身上,那高大的身影帶著黑色的暗影走過來,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在她面前站定。
「我來看小柔演的話劇。」他對她說,聲音低沉。
「我也是。」檳榔低頭看自己的鞋尖,聲音同樣很輕。
康爵看著她的頭頂,這時手機響了,他接了。
「爸爸,你到了嗎?」康柔在電話裡問,「馬上要開演了。」
「我在停車場,馬上就進去。」
「看見媽媽了嗎?」
「看見了。」康爵認為這是孩子有預謀的,「你等一下。」他將手機遞給檳榔,「是小柔。」
檳榔接過來,這時嘴唇才漾起一抹笑意:「喂,小柔。」
「媽,你要和爸爸看完我的演出,千萬不要讓爸爸走掉!」
「知道了。好好演,我們會在台下一直看著你的。」檳榔說完,掛斷電話,無聲地將手機還給康爵,自己先走了。
她真想馬上走掉,但她答應過孩子,到頭來演出時她還是要和他坐在一起,雖然她十分不願意。
康爵跟在她身後,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和她說什麼,從她的表情上他清楚地看出,她既不願意看到他也不願意和他說話。
他們當然是作為小柔的父母坐在一起的。在學校寬闊的會場裡,周圍的人也未必全是父母,因為在這種學校,即使母親天天出去購物也是很忙的。但還是有幾對真正的父母親,畢竟關注孩子的成長仍是很重要的。
檳榔有時覺得自己真不適合給小柔做母親,第一身份已經不對;第二年齡也不合適。小柔快十歲了,她才二十八,這母親也夠小的。可康柔似乎認定她就是她終身的母親,說什麼也沒用,她就是親生母親。而檳榔至始至終也說不出要拋棄小柔的話,特別是在經過那次小柔哭鬧之後,她更狠不下心。今後到底該怎麼辦,她不知道。所以偶爾她會厭惡康爵,她認為今天這種局面都是他造成的。
「知道你出了車禍我很擔心,可你又不肯接我的電話。」康爵終於在安靜下來的禮堂裡輕聲開口,「現在沒事了吧?」
檳榔沒說話,幕已拉開,孩子們的話劇正在上演。
「檳榔,我……」康爵還要說話。
「我今天是來看小柔演出的,不是來聽你說話的。如果你再說一個字,我馬上就走!」檳榔看也沒看他,冷冷地說。
康爵的心裡很難受:「你就這麼厭惡我嗎?」
「說對了!」檳榔直言不諱地道。
康爵望著她冰冷而拒絕的側臉,千言萬語都卡在喉嚨裡,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不再是從前的檳榔,她不會再為他泛起任何柔情,在她心裡湧起的,他知道,濃濃的愛已轉化為強烈的憤恨、厭惡與不屑。雖然當她望著小柔時流露出的溫柔情感會讓他有一種幻覺,她還是曾經的她,但當她拒絕望向他時,他便又知道,那溫柔的笑意再也不會向他綻開了。
演出很成功,康柔演的小公主很棒,vince的王子演得也很棒。可他親了她,這簡直是佔便宜。
結束後,康柔從後台出來,在人群裡找到康爵和檳榔。
「媽!」她奔向自己的母親。
「寶貝,演得真棒!」檳榔蹲下來笑道。
「真的嗎?」康柔的臉上得意洋洋。
「真的,真棒!」檳榔摸著她的小臉說,「我為你驕傲!」
康柔抬頭看向康爵,康爵笑道:
「演得很出色!我們的小公主今天真棒!」
康柔嘻嘻地笑,這時有同學過來從後面拍她一下,然後對康爵和檳榔叫聲「叔叔阿姨」,塞給她一隻本子後就走了。於是三人離開會場,她非要一手牽著檳榔,一手拉住康爵,然後仰起臉對母親說:
「媽,我們去吃披薩吧?」
檳榔本來就覺得這樣已經很不自在了,現在這個提議當然更行不通,她蹲下來對康柔道:
「對不起,小柔,我等下要出差,所以只能看完你的演出,不能和你吃飯了。等我回來我們再吃飯好不好?」
康柔看著她,很失望地問:「你不能等跟我吃完飯再走嗎?」
「不行。為了看你的演出,我特地將時間推後了,現在機票已經訂好了,我現在馬上就要走,不然會誤了飛機。我答應你,回來以後就請你吃披薩,好不好?」
康柔還在看著她,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週一或週二,總之週三之前一定會回來。」
「那你回來之後一定要來接我。」
檳榔點頭,摸摸她的頭笑道:「小柔真乖,這麼懂事,等我回來就帶你去吃大餐,今天先和爸爸去吧。」說著將她摟在懷裡親一下,站起來,看也沒看康爵,轉身走到前方的車位上。
父女倆很默契地站在原地望著她,這時,康柔突然掙開父親的手跑過去。檳榔問:
「又怎麼了?」
「媽,你是真的要出差,還是你不想看見爸爸?」康柔突然問。
檳榔蹲下來吃驚地望著她,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想了想回答:
「都有。」
「你就不能原諒他?」康柔正色問,這孩子的思維與同齡人相比不太正常。
「不能。」沉默了一會兒,她回答。
這下輪到康柔不再做聲了,頓一頓,她說:
「那你回來時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檳榔含笑答應。
康柔轉身重新跑回父親身邊,檳榔終於看康爵一眼,但沒有任何表情。她上了車,駛離。
「你和媽媽說什麼了?」康爵問女兒。
「她說她不想看到你,而且也不會原諒你。」康柔盯著他回答,「你們真不在一起了?也許你們該好好談談。」
「走吧,我帶你去吃披薩。」康爵拉著她說,抱她上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