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給予雪庭很大的方便,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帽子和花口罩,任誰也不會認出她。過了八點半,她姍姍來遲,迅速找到酒店的西餐廳,報上孟轍的大名,領位立刻將她帶入裡面的一間包廂前,請她進去。她扯下口罩塞進衣袋裡走進去,對等候已久的孟轍說:
「對不起,我遲到了,片場有事延後了。」
「沒關係。」他笑瞇瞇地起身,為她拉開椅子。
「謝謝。」她坐下來,輕聲道謝。
孟轍叫侍者上菜,然後對她說:「菜已經點了,這麼晚,我點了些不會讓你晚上再不舒服的菜。」
「這個還給你。」她把保溫箱遞他,「不管怎麼樣,謝謝你。」
「不用客氣。」他接過來放下,笑問,「你的臉好點了嗎?」
「啊?」她不明白他指什麼。
「今天中午,太過分了,怎麼打得那麼狠?!」
她一怔,旋即明白了,睜大眼睛問:「中午拍戲時你也在?」
「我本來想親自給你送午餐,可看到人那麼多,怕你不願意讓人知道。」他解釋。
「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睡著後,我就訂了機票,早上來的。」他輕描淡寫地說。
雪庭倍感吃驚,接著心裡很亂。虛榮、也有點感動,但更多的是她不太喜歡這種關照,甚至有點害怕這種關心。她探問:
「你來這裡,是來辦別的事嗎?」
「不是,就是擔心,來看看你。晚上我會再回去。」她望著他,孟轍就笑了,好像看穿她心思似的,說,「我不是無所事事成天追著你跑,我只是工作時間很有彈性。而且我是真擔心,所以才過來。」
「如果你不是孟家二少爺,會不會你的時間就不會那麼有彈性了?」她不客氣問。
「不是忙就會有效率的。」孟轍咧開嘴笑道,侍者進來上菜,他說,「我沒要紅酒,我想你的胃今天還是不要接受酒精的好。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都是我愛吃的。」他哈哈笑,又道,「我爸之所以看我不順眼,就是因為我不像他是個工作狂,所以他總認為我在耍小聰明。但其實我的理想是,凡是別人能做的就讓別人去做,別人不能做的我再做,不然給別人發那麼多薪水不是在浪費錢嘛。但我整天閒著,我爸以為我不幹活,就很生氣。所以如果你不喜歡我爸爸很有錢的話,這你放心,因為說不定哪天他就把我趕出來了。」
「把你趕出來之後你幹什麼?」
「我有自己的餐廳,雖然處於創業初期,很多地方都很混亂,但慢慢改進之後,我會成功的。」他小孩似的笑得頑皮。
「聽颻颻說,你從前干一行賠一行。」
「你已經開始想要瞭解我了嗎?」他笑問,見她無趣地看著他,他才改正態度繼續說,「從前那是在玩,想和我爸作對,因為他總看不起我,所以我想氣氣他。現在不一樣,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聽說你畢業於康奈爾。」
「那不算什麼,我大哥大嫂都是從那裡畢業的。」
「你哥哥和你關係很好嗎?」
「嗯,從小總幫著我寫作業、挨打來著。」她聽完後就又不說話了,孟轍望著她問,「那你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沒有。」
「那麼父母呢?」
「沒有。」她答得乾脆。
「沒有親人了?」
「沒有。」她回答的聲音很正常。
「都去世了?」
「算是吧。」她靜靜地說。
「介意告訴我你的過去嗎?」「算是」是什麼意思?他弄不清。
「介意。」她抬起頭,生硬地對他回答。
碰了個直截了當的釘子,他只好喝口水,又說:
「我看過很多你的報道,聽說你二十歲就出道了。我也看過你的成名作,拍得很好。」
「謝謝。」
「你好像很喜歡演員這個行業。」
「這是我唯一可以,也是唯一想要為之努力一生的事業。」
「學表演很難嗎?」
「我沒學過。」
「這麼說是天生的?」
「大概是吧。」
「你唱歌也很好聽,我也看過你跳舞,跳得真好。你以前是學舞蹈的嗎?」
「算是吧。」
「我聽說有很多演員會在工作間隙重新回學校充電。」
「我習慣自己學東西或者一對一指導,否則我學不會。上學不適合我,而且我不喜歡那種形式。」
「這麼說你有自學的天賦,所以你不喜歡上學?檳榔還覺得沒上過大學很遺憾。」
「她喜歡跟風。上大學有什麼好?畢業後去人才市場找工作才發現原來大學生論斤賣,裡面居然比菜市場還熱鬧。」
「你和檳榔好像很要好。」
「我和她是一類人。」
「可好像又不一樣。」
「沒有哪兩個人是完全一樣的。」
「那你在做演員之前也沒在上學嗎?那時你應該二十歲吧。做演員之前,你的職業是什麼?」
「你很喜歡打探別人的**嗎?」她面容冷淡。
「不是,」他又碰個釘子,「我只是想瞭解你。」
「我不喜歡別人這樣瞭解我。」
「那麼你的過去一定很艱難,對吧?」他不甘心地說了句,像個先知似的。
「沒覺得。」出乎意料,她的表情和口吻都相當平靜。
孟轍很納悶,但卻不敢再問,氣氛立刻冷了下來,他只好發揮自己的幽默本色,給她講了他的家庭和一些留學趣事。可她好像沒什麼幽默細胞,都不怎麼笑。偶爾笑那麼一下,也是淡淡的,像是在給他頒發浪費口水安慰獎。
主菜撤下去,她用叉子小口地吃蛋糕。他笑問:
「你喜歡吃蛋糕嗎?」
「還好。」
「很多女孩都不吃蛋糕,可你和她們吃飯時又不能不點。」
「為什麼?」
「因為你不點全套的套餐,她們會認為自己不被重視。」
「我不喜歡浪費。」她淡道。
「你有什麼特別喜歡吃的東西嗎?」
「我不挑。」
「肉呢?很多女孩都不吃肉。」
「我也很少吃,但不會不吃。」
「聽起來你很好養。」他笑說,她聞言,抬頭看著他,他莞爾一笑,握住她拿著叉子的手,道,「雪庭,做我女朋友吧?」
雪庭的心「咚」地一沉,表情波瀾不變,但內心卻在打鼓。她迅速抽回手。孟轍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拒絕:
「我們已經認識五年了,還不行嗎?」
「這和時間沒關係。」
「到底我要怎麼做你才會答應?我是尊重你,才不想用物質來打動你,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也可以。」
「我不需要。我也不會答應。」
「為什麼?」
「我不喜歡你。」
「我不相信你現在對我一點好感也沒有。」他篤定地說。
「我們不是一路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沒試過你怎麼知道?」
「有些事我根本不想去試。」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們沒有好結果?就因為我爸是開酒店的,你就因為這個要放棄我?」
「現在說這種話太早,我並不愛你,所以談不上放棄。」她將最後一口蛋糕吃完。
「你怎麼這麼膽小?連試都不敢試。」
「不是不敢,是不想。」她用餐巾擦拭著紅唇,「我該走了,謝謝你的晚餐,也謝謝你的中餐,但不要再浪費你的精力了。」
「現在就要走?」他看著她,問。
「嗯。半夜還要起來拍戲。」
「別太累了。」他關切地說,她還是沒有表情,他就又問,「就算不做情侶,那做個朋友總可以吧?」
「沒這個必要。」她安靜地回答,「我先走了。」她說完,走到門口,開門離開。
孟轍不知怎麼,竟有一種一落千丈之感。他坐回原位,沉默了許久,揚眉歎口氣。
過了十五,年就真過完了。檳榔和康進在元宵節前從汕頭回來,她上午去看母親,下午偷閒半日在家休息。明天是康柔去參加冬令營的日子,康柔給她打電話說明天一定要來送她去學校。檳榔答應了。剛放下電話,項姐就上來對她道:
「夫人,外面有人找你,自稱康太太。」
「康太太?」她一愣,這樣的到訪並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就她一個人?」
「應該是。那我現在去看看。」項姐見問,就說。
「不用了。」檳榔趕忙制止,「請她進來吧,好好招待,我一會兒就下去。」
「是。」項姐答應,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