檳榔和颻颻通過電話,知道她在倫敦,所以想請她聽演唱會的事只能作罷。可票又不能浪費,於是早晨上班時,她問成天無所事事的孟轍:
「哎,孟轍,你十號晚上八點有事嗎?」
「十號?」他想了想,「沒有。幹嗎?」
「我有兩張梁雪庭演唱會的門票,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吧。颻颻去倫敦回不來,可我有兩張不能浪費,我們兩個去。」
「梁雪庭?」他心裡一動。
「是啊。」
「她要開演唱會嗎?」
「嗯,你最近都不看娛樂新聞嗎?」
「你怎麼會有票?你去買的?」
「不是,別人送的。我說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好找別人。」
「去,免費這麼好我當然去,那我們直接從餐廳過去?」
「嗯。」檳榔點頭。
金凱娛樂公司。
梁雪庭結束為演唱會造勢的宣傳活動,應老闆要求回到公司,來到經理朱傑的辦公室。朱傑也是敏姐的現任男友。
「朱總!」她敲敲敞開的門。
「喲,雪庭,來啦!」朱傑站起來,熱絡地笑道,「來,快坐!怎麼樣,剛參加完活動,累了吧?」
「還好。」雪庭坐下來。
「我聽阿敏說你現在每天都很忙,能這樣當然好,可也要多注意身體。這次演唱會的前期宣傳非常成功,你的歌迷影迷反響很大,他們一直希望你開演唱會,現在如願以償了。演唱會的門票銷售空前緊俏,你的最新單曲現在在音樂榜上停留的時間也創了記錄,你的熱門程度已經超過了凌水伊。接下來演唱會就上場了,你努力把這幾場辦好,到時候公司給你休幾天假。阿敏都和我說好了,給你安排一個出寫真的任務,時間也會給你們寬鬆一點,公費請你們去西班牙。」
「帶工作休假,你們什麼時候能讓我真真正正地休一次?」她笑著抱怨。
「這就是明星工作的特殊性,不能有一絲懈怠。那些歌迷影迷,只要明星一淡出視野,他們馬上就去捧別人。只有趁著當紅時努力多出現在別人的視線裡,你才會越來越紅。別抱怨,聽我的準沒錯。雪庭,你是天生的明星,一直做下去,你將會在演藝界裡擁有別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地位。」
「你是想把我誇得找不到東南西北,然後再給我加活兒吧。」
「這你就多心了,我是真的關心而且看好你,整個公司都很看好你。演唱會馬上就開始了,這幾天你再努力一下。我這兒有好東西給你。」他從櫃子裡拿出兩個禮盒,「這是從吉林帶回來的雪蛤膏,美容效果相當好。還有這盒,泰國燕窩,最滋補的那種,朋友送我的,補肺滋陰的上品,拿回去好好補補,這可是好東西。」
「這怎麼好意思?這麼好的東西,你自己留著吧!」
「我是給你補身子。我留著沒什麼用,你拿著吧,就算公司慰勞你,也是希望你能把演唱會圓滿開成功。」
「放心,我會的。」
「那就好。」
「沒事的話,那我先走了。」她起身笑道,「這些,謝謝啦!」
「走吧,你今天沒別的活動,回去好好休息。」
雪庭點頭,拎著兩盒補品出去了。
簡如在門外等著,上前接過禮盒,與保鏢一起跟隨雪庭往外走。不想在走廊上卻迎面碰到另一隊人,凌水伊帶著助理保鏢快步走來,並且在看見他們後,她在雪庭面前停住了。
「聽說你要開演唱會了,」她用眼睛猛夾她,看不起地道,「不好好拍戲,非要往樂壇裡擠,你唱的歌我不覺得怎麼樣。」
「個人有個人的喜好。聽說你最近在拍電影,拍得還順利嗎?」雪庭笑問。
「很好。」凌水伊冷哼。
「那就好。我要趕時間,失陪了。」雪庭禮貌地說一句,攜助理保鏢離開。
「梁雪庭,」凌水伊在後面叫住她,冷冷地道,「別以為幾次僥倖你就真能把我頂下去了,你才出道多久,我出來唱歌時你還玩過家家呢,不要目中無人!」
「我從來沒這麼想過。」雪庭淺笑,「我真的要走了,失陪。」她說完,轉身離開。
凌水伊狠狠地瞪著她的背影,怒火中燒。
「也不知道是誰目中無人!」簡如憤憤地對雪庭說,「仗著自己是銀行家的女兒、製作人的侄女就成天翹著孔雀尾巴,她那麼說分明是在嫉妒你現在比她熱門!」
雪庭沒說話,只是笑,出了公司大樓,越過一些忠實粉絲們的包圍,簽了幾個名,快速上了保姆車。簡如問:
「要回家嗎?」
「嗯,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她躺在車子的最後一排,閉目養神。
「回家!」簡如對司機說,司機便開車把雪庭送回家去。
凌水伊來到朱傑的辦公室,朱傑同樣笑臉相迎。
「我實在不想再和季風那個白癡合作了,和他拍感情戲我會覺得噁心!」凌水伊坐在沙發上抱怨。
「水伊,這是工作,工作時不要把個人喜好也加進來。」朱傑坐在她身邊耐心地勸道,「季風很紅,而且很適合這個角色,只有你們一起演觀眾才喜歡。拍電影,觀眾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可我就是受不了季風那個人!」
「再忍忍!再忍忍!只是一部戲而已,要不了多久就結束了!」
凌水伊一百個不願意,臉上很不高興,可沒說什麼,又問:
「梁雪庭今天來公司幹嗎?她沒事很少來公司,你叫她來的?」
「她不是要開演唱會了嘛,我得給她打打氣,助助威。」
「哼!」她冷哼一聲,「你們是看她現在紅了,所以打算全公司把重心都向她傾斜,把我埋起來,是吧?」
「你看你怎麼這麼想?怎麼會?無論到什麼時候,只要公司在,你凌水伊都是我們這裡最紅的一姐,什麼時候都不會變!」
「算了!我還不瞭解你們!不過你們不要太高興,梁雪庭涉足樂壇,反正我不看好。我來是要說一聲,我要換經紀人,現在這個我受不了,你給我找個正常人來!」
「你今年已經換了三個經紀人了!」
「我不和我不喜歡的人一起工作,你趕快給我物色一個合適的新人選,不然我沒法正常工作。我要走了,你看著辦吧。」她說完,起身走了。
朱傑深吸了口氣,跟這種大牌千金打交道簡直是種折磨。
五月十日。
梁雪庭首場演唱會華麗開唱。
檳榔和孟轍的位置在前排,兩人很早就來了,看著滿場人山人海的歌迷擁擠不堪,嘈雜不已。
「人可真多!」檳榔感歎。
「聽說這場演唱會門票很貴而且很難買。」孟轍說,「我們兩個位置不錯,票到底是誰送你的?」
「問那麼多幹嗎,好好看就行了。」檳榔道。望著人潮湧動,她忽然覺得很高興。在高高的台上被萬眾矚目,梁雪庭終於實現了夢想。
燈光猛然間熄滅,緊接著梁雪庭身穿絢麗的紫衣,從空中下落,華麗出場。全場頓時爆發出刺耳的尖叫,震耳欲聾的聲音與激烈的音樂混為一團,使演唱會的氣氛活躍到最大值。
第一首是一首舞曲,當她脫去長外套,穿著利落的彩色連衣裙,踩著高跟鞋跟著眾舞者大跳熱舞時,人群更加激動起來,喊叫聲不絕於耳。孟轍第一次看雪庭唱現場,他望著她在舞台上投入地表演,與在台下截然相反,在台上她會展露出她的全部熱情,她的笑容像那燦爛的燈光一樣閃耀。她的舞跳得極美,她的歌聲能讓人的心隨著那輕快的音符跳動並熱血沸騰。這是他第一次關注一個女明星在專業上的熱忱與優秀程度,從前他只看長相。
這時他覺得她就像是一團謎,等待著人去探尋。
她連唱帶跳很多歌,歌迷的歡呼聲一次比一次熱烈。孟轍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著舞台上的梁雪庭,他的心隨著她的每一個舞步跳躍,她在舞台上的激情彷彿也在他的心底深處燃起一把火焰。
檳榔很為梁雪庭開心驕傲,她是如此地受歡迎,她是如此地讓人喜愛,她做到了她一直夢想著的一切。
一曲安靜柔和的音樂流瀉而出,這時台上燈全滅,只有一盞聚光燈打在梁雪庭那身橙色的連衣裙上。她雙手握住話筒,沉醉在柔美的音樂中。她的神情很美,她的專注也令全場鴉雀無聲。
前奏過後,她輕輕唱出一首慢歌,那溫柔曼妙的嗓音空靈迷人,緩緩地叩進人的心門,撼動著癡迷者的靈魂。她的聲音非常地動聽,孟轍似乎覺得這大概是他聽過的最悅耳的聲音,輕柔、乾淨,讓人覺得很舒服。
他陶醉在她的歌聲裡,也陶醉在她專注的神情中。
這首歌帶來了終結,她順著一道樓梯走上台階,然後對所有人粲然一笑,笑得可愛而靦腆。她將雙手放在嘴唇上,給所有歌迷一個飛吻,用迷人的嗓音笑道:
「謝謝!我愛你們!晚安!」
她隨著升降台緩緩地下降,並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裡,而留給人們的是她那甜美的笑容。
演唱會散場後,大批歌迷依舊瘋狂地等在體育場門口想多看她一眼。因為人太多,檳榔和孟轍就先回去了。
孟轍現在已經搬回家住,因為跟父親談妥了。今晚家裡只有孟軻在,他驚訝地問:
「爸媽呢?」
「出去看電影了。」孟軻回答,顯然一個人很無聊。
「大嫂呢?」
「去看梁雪庭的演唱會了。」
「演唱會?」
「嗯。非讓我給她弄張票,她想要梁雪庭的簽名,希望不會被其他人踩著。」
「大嫂是梁雪庭的粉絲嗎?」
「嗯。」
「那你怎麼不去?」
「我本來要了兩張票,可她跟艾米去了,我就只能呆著了。你去哪兒了,怎麼才回來?」
「沒有。我上樓了。」孟轍說完,上樓去。
梁雪庭居然如此受歡迎,她的歌聲是那樣地令人心動,她的舞跳得也很棒,她會在舞台上盡情歡笑,可在台下卻非常冷漠。她待人很親切溫柔,可對仰慕她的男人卻始終都是淡淡的。無論對哪個男人,她都不許他們越雷池一步,彷彿在用一道無形的牆作為保護。
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
他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五月的星期日,母親節。
檳榔帶母親出去吃飯,一是想讓她去市中心逛逛,別總呆在家;二是想讓她見見熙攘的人群;三也是想讓她不要覺得,自從她不方便行走後,女兒就不願意和她出去了。
蘇母不想去,說在家吃就好,可檳榔非要帶她出去。在一家川菜館訂了位置,她帶母親跟王姨一起去飽餐一頓。飯後,她拉著母親去商場,給她買了衣服和化妝品做禮物,還請她吃了冰淇淋。接著她們又去看看黃昏下的水景。
蘇母實在看不上女兒這麼亂花錢,可又無力阻止,只好半推半就地收下女兒的心意。
後來她看起來累了,因為好久沒這麼折騰過,檳榔就和王姨扶著她在街口等出租車。可這個時候正處於晚高峰時期,不僅交通擁堵,而且在這種繁華地帶,空出租車非常少見。
蘇母幾次想去坐地鐵,檳榔都不答應。路面上都這樣了,地鐵裡就更擠了,坐地鐵怎麼行?!
她勸母親再等一會兒,實在不行就到別的地方坐一會兒,等錯開這個時間再回去。
而就在路對面一家大酒店裡,康爵和生意夥伴從大門出來,雙方達成一致,愉快地握手。送走客人,正當他向對面望時,一抹俏麗的身影便從眼底閃過。她穿著很普通的t恤短褲,手裡扶著的那是她的母親吧。她的笑臉是溫和的,看得出她很愛她的母親,她將自己的母親供養得很好。當她們慢慢往前走時,他看到蘇太太搖晃的身體以及長裙下不便利的腿,而她卻那樣小心翼翼地扶著她,這讓他的心忽然湧出一股憐憫以及一種奇怪的情感。
「tony!」他對司機說,「看見蘇小姐了嗎?你去送送她,這個時候可能打不到車。」
「好。」tony答應,調頭開過去,很快停在檳榔身邊。
檳榔正因為沒打到車想去前面再試試運氣,這輛車停下把她嚇一跳,此時tony從車上下來,笑問:
「蘇小姐,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tony!我們想打車回去,可沒打著。你怎麼在這兒?」
「真是沒打著車。alvin叫我送你們回去。」
「alvin……」這個名字讓她的心發抖。
「是,上車吧。」tony給她們打開車門。
「你的朋友?」蘇母狐疑地問女兒。
「呃……」檳榔從驚訝中回過神,「哦。媽,上車吧。」她稀里糊塗地接受這種好意,讓tony送她們回家。
她的腦子處於很詫異的狀態,康爵的舉動總會讓她不知所措。上次他明明還和她勢不兩立,可這次卻又幫她。他到底想幹什麼?
她甚至因為吃驚,都忘了問康爵在哪兒,她的心每次都會因為他這個人而煩亂不堪。
回到家,王姨去把買的點心放進冰箱,檳榔則給母親倒杯冰過的草莓奶昔。
「alvin是誰?這麼好心還讓司機送我們?」蘇母接過杯子問,做母親的似乎總想弄清女兒身邊的朋友都是誰。
「他是颻颻的表哥。」檳榔看著電視回答。
「是嗎?颻颻還有表哥?那一定也是不錯的人。不過看男人一定要看他自己有沒有能力,別看家世。家產很容易被敗光,不能找會花錢的,要找會賺錢的。」
「媽,你扯哪兒去了?什麼跟什麼?!我太熱了,去洗個澡!」她跳起來,放下杯子到浴室去,省得母親再嘮叨。
蘇母吃驚地看著她跳起來的反應,內心疑惑。
颻颻從倫敦回來,雷霆已經在家等她。
夜裡,他站在酒櫃前,調出兩杯漂亮的彩色雞尾酒,端起來,遞一杯給歪坐在沙發上的她,笑問:
「坐那麼久的飛機,累了吧?」
「嗯。」她啜口酒,看著他說,「你看起來不太對勁,不正常。」
「哪有!」他淡笑,喝口酒。
「出什麼事了?」她眨眨長睫毛。
他挨著她坐下,沉默了許久,問:「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爸爸突然來找你,說他很想你,你會怎麼辦?」
「那是不可能的,他早在八百年前就死了,除非我見鬼了。」
「所以我說的是『如果』。」
她看了他一陣,道:「別告訴我你媽回來找你了。」
「那倒沒有,不過她和我爸見過面了,她說她想見我。」
「她不是在新加坡嗎?」
「誰知道我爸怎麼會跟她聯繫上?!」他憤憤地說,「而且我爸也想讓我去見她,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可能是時間久了,他對那些事也看淡了。」
「那是他的想法!可他不應該把他的想法強加給我!」他忽然生起氣來。
「那你怎麼辦?你不想去見她嗎?」她望著他,柔聲問。
「我才不見!可讓我心煩的是,也許這次我爸會站在她那邊!我真不理解他到底在想什麼,居然能那麼輕易就忘記當年的那種恥辱!可我忘不掉!你知道嗎,當初她和那男的跑到新加坡去,結果對方家裡不接受她,把她給甩了,人家和別人結婚了!依我說這就是活該!是現世報!可他偏偏還同情她!」
她沉默了良久,說:「也許她是來請求原諒的。」
「原諒?我永遠不會原諒!她休想!我永遠忘不了她當年是怎麼對我的!她是怎麼把我推開的!」
颻颻心裡歎了口氣,伸手摸摸他的頭。雷霆就倚靠在她身上,誰也沒再開口說一句話,都默默地想著心事。
午飯時,附近不少高薪上班族都會湧到這裡來吃午餐,這讓檳榔樂得合不攏嘴。她站在吧檯後面,手拿考績表,打算在成績斐然的服務生裡選出一個領班來。開業半年,現在選拔正是時候。
「生意不錯!」一個熟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把她嚇一跳。她抬頭望向康爵笑意盎然的臉,眼神裡居然露出更多的驚恐與不知所措,「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他好笑地問,「我把你嚇到了嗎?我又不會吃了你,你緊張什麼?」
「我哪有緊張?!」她低頭,直覺地想避開他的目光,因為他那雙黢黑的眼會令她不自在。
「那你在幹什麼?」他將手肘放在吧檯上,彎下身子望著她,戲謔地低聲笑問,「難道你是看見我,所以覺得不好意思嗎?」
檳榔的臉「轟」地紅了,抬起頭瞪著他,怒道:
「你神經病!你到底來幹嗎?你沒看見我很忙嗎,別打擾我!」
「態度這麼不友好,你都是這麼對待客人的?我今天特地約了人在這裡談事情,我這麼慷慨地給你帶來客源,你應該感謝我。」
「那真謝謝你!」檳榔咬牙盯著他,對過來放菜單的佟鈴說,「小玲,給這位先生領位!」
「是!」佟鈴連忙說,「先生裡面請!」
康爵對檳榔粲然一笑,懶洋洋地走了。
檳榔的臉還在發燙,這時孟轍從辦公室出來,看看她的紅臉,哈哈笑問:
「你的臉怎麼了?怎麼像被煮了似的!」
「你才被煮了!你出來幹嗎?」
「報表我做完了,我中午約了人,要出去。對了,鋼琴師剛剛打電話來說她病了,不能來,所以今天中午沒人彈鋼琴。」
「那怎麼辦?」
「你頂吧。你不是會彈鋼琴嗎?說不定還能賺點小費。我走啦!」
「喂!喂!」檳榔還沒說完,孟轍早就擺手走了。她看看時間,只好放下考核表,去頂替鋼琴師的位置。
康爵今天真是和人來吃飯的,飯後雙方握手作別,他叫matthew送對方下樓,隨後走下去,便注意到了樓下正在彈琴的人。
她似乎偏愛穿白衣服,這很沒特色,可穿在她身上卻顯得很純淨耀眼。她坐在那裡彈鋼琴,有一種安靜的美感。她常常能給人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兩種相互矛盾的感覺,她即是嫻靜的,也是活潑的,有時很可愛,有時很嚴肅,當然有時也很煩人,但有時她竟還會有一種邪魅的誘惑力。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他不知道。
而他唯一知道的是,她是個特別的女子。
他總想逗逗她,在他心情很好時。於是他走過去,將兩張鈔票放在鋼琴頂上的玻璃杯裡,對正在彈琴的她唱大戲般地笑道:
「小姐,我想請你喝杯咖啡,可以嗎?」
「不可以。」她看他一眼。
「為什麼?」
「你煩死啦!你沒看見我在彈鋼琴嗎,你總是打擾我,我會彈錯的!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你不用上班嗎?」
「我想不上班就可以不上班。你在餐廳還要客串鋼琴師?在西餐廳彈鋼琴就是種浪費,因為根本沒人聽。」他大喇喇地道,頓了頓,聽她彈《致愛麗絲》,笑說,「你還真彈錯了。」
檳榔瞪他一眼,手停了下來。
「怎麼,不會彈了?」他笑問,很自來熟地道,「來,我給你彈,貝多芬的曲子裡我最喜歡的就是這首《致愛麗絲》。」他拉起她,自己坐在琴凳上,「不過我喜歡前半段,後面的就很無聊了。」他熟練地彈出這首曲子,行雲流水,婉轉動聽。
檳榔第二次看見他彈鋼琴,他彈琴的模樣很專注。他穿著白色的休閒西裝,裡面是黑襯衫,看起來就像是那黑白相間的琴鍵一樣。這讓她想起上次在酒廊裡他為她彈唱的情景,她的臉開始發燙。他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他彈得如此嫻熟自然,他的舉止是那樣地優雅迷人。當男性的氣質在被音樂包圍的時候,剛柔並濟地中和,他就像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王子,帶給人一種醉心的儒雅。
這首曲子在他的演繹下分外動聽。
她望著他近乎完美的側臉,心湖隨著那曲調波濤澎湃,她覺得自己有點胸悶。
在他身上,她似乎能找到一個熟悉的影子,這讓她在偶爾會覺得她對他倍加熟稔,這會使她的心變得柔軟;她也還會從他身上找到一種新的、激烈的、陌生的感覺,這會令她感到一絲緊張和迷茫。對他的感覺是一種舊心情與新心情的交織,這是一種雙重誘惑。
一曲彈完,他抬頭對她粲然一笑,檳榔的心「咚」地一聲。
「好了,我要走了。」他站起來輕鬆地笑道,「我現在回去上班,你繼續客串你的鋼琴師,我們改天再一起喝咖啡吧。」他笑意盎然地說完,揚長而去。
來去匆匆,檳榔的心在不停地飛快地跳躍著。
晚上,孟轍在房間裡上網。
他聽著梁雪庭的歌曲,在網上搜索關於她的所有消息。這位即將二十四歲的女子出道僅四年便已經成為影視歌三棲天後,紅遍大江南北。她喜歡橙色和紫色,喜歡吃海鮮,最喜歡鯽魚湯,討厭掛面和捲心菜,喜歡喝冰茶和雞尾酒,喜歡睡覺、唱歌、跳舞和閱讀。關於她的家庭並沒有太多人知道,可這位籠統地自稱家裡很窮,中途就輟學在家的女孩居然精通英文日文,寫一手漂亮的行書,擅長詞曲創作,會多種樂器並且目前正在增加更多擅長樂器的種類,這樣的女孩,似乎沒人相信她的家庭狀況很糟。
據說她曾和「信天娛樂」的董事有過一段情,但至今未經證實。可在那之後,只有關於她出席酒局的緋聞,至於其他的桃色新聞一條沒有,甚至有傳言說她竟是同性戀。不過對此,她一笑置之。
友人評價她很溫和、很有趣,與她合作過的電影男主角說她是最有女人味的美人,歌迷評價她說她有才華、美麗、可人,連媒體都說她是像糖果一樣可愛誘人的女孩。
她網上的粉絲團很龐大,那些留言看得孟轍眼花繚亂。他打印出一張她的圖片,那上面的她笑容甜美,絕代芳華。
他雙手拿著她的圖片,聽著她唱出的動人曲調。
她真是一個美麗又特別的女人。
七月,天氣越來越熱。
餐廳打烊後,檳榔下班回家,疲憊不堪地上樓,來到臥室。不想推門進去,卻看見康進正坐在裡面的沙發上看文件,把她嚇一跳。
「怎麼才回來?」他問。
「剛打烊。我去洗澡。」她說著走進浴室。
洗好出來,康進已經躺在床上。她換好衣服躺下來,他說:
「我現在真後悔讓你出去上班。」
「我得有點事做,不能一輩子都呆在家裡無所事事。」檳榔懶懶地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打電話?」
「我想看看你到底幾點下班。你別每天都這麼晚,等打烊以後再回來,你一個人開車我不放心。」
「嗯,等過一陣我選到領班,就能提前回來了。」
「選個領班也至於那麼麻煩?」
「好的領班能把整個餐廳帶上正軌,所以才叫『領班』。你是搞投資的,不會明白餐飲業是怎麼回事的。」
「哈!」他哭笑不得,「是!你專業!行了吧?」頓了頓,他接著說,「對了,我們後天去旅行吧?我休半個月年假,我們去希臘。你不是總想去希臘嗎?」
「希臘?」她清醒一些。
「嗯,我們出去旅行,去愛琴海邊呆幾天。」
「聽起來不錯。可我的餐廳怎麼辦?」
「你不在,難道餐廳還會不開了?」他看著她的側臉,道。
她想了想,問:「時間你確定了嗎?」
「當然確定,時間都定好了。後天上午九點,我們去希臘。」
「那好吧。」她沉默一陣,回答。
「你最近好像不太高興。」他用指尖捅捅她的臉。
「我很高興。」
「可我覺得你對我說的話越來越少。」
「你回來的次數也越來越少,那你要我對誰說話,對空氣?」她盯著天花板說。
他「哧」地笑了,看了她一會兒,壓住她的身子。
「你幹嗎?!」她蹙眉道,「我很累了!」
可他不管,已經動手掀開她的睡裙……
「你要去希臘?!」孟轍高聲尖叫。
「嗯。我要去愛琴海旅行,大概去兩個星期,所以這段時間你要在這裡恪盡職守。」
「真好啊!你去歐洲旅行,我卻要在這裡天天向上!」
「我會給你帶禮物的,有事就給我發郵件。如果你想打國際長途也行,不過最好不要。我去不了多久就會回來。」
「你最好在這段時間想想七夕情人節餐廳的安排。」
「放心吧,我會寫計劃書的。等我回來我們該提升一個領班,我比較傾向於佟鈴和陶然,你看呢?」
「我更傾向於佟鈴。」
「你到現在還對陶然有偏見。好吧,這件事我們到時候再說,現在重點就是應付接下來的七夕節,應該推出特色菜單。你跟景強討論一下,我來負責做傳單。」
「嗯。」孟轍雙手托腮,點頭。
「還有,每天早上你要來給員工訓話。」
「訓話幹什麼?又沒什麼好說的。你發明的那種事分明就是在浪費時間。」
「這叫鼓舞士氣,先禮兵後打仗,這是服務業的規矩。我們都取消了晚上的集合開會,只有早上這一遍,有什麼好抱怨的?你要多給員工做工作總結,他們才會知道你是老闆。你一定要按時開早會。」
「是是是,我知道啦!」
「這就對了,我會給你帶禮物的。」檳榔笑說。
孟轍看她一眼,想也知道肯定不會是昂貴的禮物。
檳榔和康進去希臘度假。
書上說去希臘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計劃,只要跟著直覺去投奔那裡的碧海藍天就可以了。
這裡的確是個美麗猶若仙境的國度,而愛琴海則是仙境裡的一顆明珠。當世界還沉浸在古老而悠久的黑暗之中,那些文明與光明已在愛琴海中悄然升起。波光粼粼的海岸邊,那些青海碧山中的藍頂白屋和蜿蜒曲折的欄杆是那麼地純潔浪漫。上帝賦予這裡太多的藍色,這種藍色又異常地耀眼。這是充滿藝術與夢幻的地方,優雅嫻靜,彷彿被眾神所締造,又是屬於凡人的天堂。
下榻在一間別緻的、充滿風土人情的小旅館,旅館是標準的希臘建築,白牆藍頂。推開窗子,低頭是白色的沙灘,平視的遠方便是湛藍的海水載著渡輪,仰頭就能看到蔚藍的天空上海鷗翱翔,而各種美妙的建築也可以隨之盡收眼底。這裡像一幅風景畫,令人驚奇。
「這兒真美!」她伏在窗台上往外望,「簡直像天堂一樣!」
「來到這裡開心嗎?」他站在她身邊,摟著她的肩,問。
「嗯!」她重重地點頭。
康進用大手摸摸她的長髮,檳榔望著遠處建築裡被風吹起的白色紗簾,過了一陣,笑道:
「這兒的房子真漂亮。為什麼全是白色的呢?」
「因為可以充分反射陽光,使室內保持清涼。」
「真的?」
「嗯。」
「你從前來過希臘嗎?」
「上大學時和同學去過雅典,不過行程很緊,來這裡也只是匆匆看一眼。」
「我們要在這裡呆兩個星期?」
「嗯。」他點頭。
「這裡有很多好吃的吧?」她嘻嘻笑問。
「就知道吃!」他在她的頭上戳一下。
「出來度假就是為了吃各種好吃的東西嘛!」她揉揉腦袋,理直氣壯地說。
「好吧。」他拉起她的手,看看時間,「不早了,我們出去吧。」
「去哪兒?」
「既然你是為了吃才來的,那我們就去吃那些你喜歡吃的東西。」他理所當然地回答,檳榔「哧」地笑了,被他拉出去。
度假正式開始。
希臘的吃食很棒,而且能完全展現出地中海的特色,多以海裡的食材為主,並且香料也很特別,就連檳榔這種不喜歡魚類的人也會忍不住多吃幾口。當地人很喜愛吃甜食,並且有一種奇特的餐後甜點非常有名,就是在濃稠的酸奶上澆蜂蜜。這甜品很奇怪,但吃上一口,卻回味無窮。
這裡陽光燦爛,空氣濕潤,風景宜人。
細白的沙灘,碧藍的大海分外自然。清涼的海水透過衣料直接撫觸她的皮膚,觸感柔軟。而穿著比基尼,在搽過防曬油後躺在沙灘上享受日光浴,更是一種絕佳的體驗。
康進很會講故事,他帶她去參觀了童話般的教堂與莊重的神廟。那些奇特的、色彩鮮亮的精緻建築令人著迷,那一個個引人遐想的古老故事使人嚮往。一路上,他總是給她講那些他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奇特的傳說和趣聞,她也聽得入神。
這裡的所有建築都是白色的,島上到處盛開著鮮花,那些鮮花大而艷麗,就像這裡的陽光一樣,熱情燦爛。
乘船在愛琴海裡遊覽一圈是絕對必要的,在蔚藍的海上遙望遠處那些藍白相間的建築交相輝映,在無形的清風的作用下,可以讓人慢慢地融入進一種輕盈的浪漫之中。
每到黃昏時分,當紅日即將墜入愛琴海之時,康進都會牽著檳榔的手去看日落。柔柔的海風向他們愉快地吹來,天藍色的海面已被鍍上一層橘紅色的別樣波光。渡輪長鳴三聲後向海中央駛去,周圍細沙樹影,逸致閒情,任由那鹹腥的空氣潔淨人們複雜的心靈。
殘陽如血。
檳榔穿著紅色大擺連衣裙,長髮用白色的山茶花頭飾別著,看起來熱情洋溢。康進挽著她的手在沙灘上散步,清涼的海水拍擊迷人的沙岸,海鷗懶洋洋地鳴叫。風輕輕吹過,揚起火紅的裙擺。
「你知道愛琴海的傳說嗎?」她用腳踢沙子,笑問。
「知道。愛琴國王的兒子去殺米諾牛,本來約好白帆是勝利,黑帆就說明王子已經死了,結果王子回來時忘了換帆,愛琴國王以為兒子死了,就跳海了。」
「那只是其中之一,還有一個。」
「是什麼?」
「相傳從前有個非常美麗的女豎琴師叫『琴』,她的琴聲很美。一天國王慕名派使者前來,可琴說她不會為目空一切的國王演奏。使者只好回去了。第二天國王親自去了琴的住處,後來他們就相愛了,然後結婚了。可新婚之夜,鄰國發動戰爭,國王必須親自上戰場。琴每天都會到他們曾經約會過的地方為遠方的國王撥琴,可卻等來國王戰死沙場的消息。她還沒來得及哭,就要替代死去的丈夫上戰場。後來戰爭勝利,從此她夜夜都對天空撥琴,希望國王能在天上聽到,早晨就會到處收集露珠,因為她認為那是她丈夫對她的回應。後來許多年後她再也沒醒來時,人們將她一生收集的五百二十一萬三千三百四十四瓶露水全部倒在她倒下的地方,最後一滴落地時就成了愛琴海。」
他撲哧一笑:「你從哪兒聽來的?」
「百度搜索。很動人吧?偉大的愛情總能創造奇跡,比如創造一片海、建一個空中花園,或者乾脆發動一場戰爭,像木馬計一樣。」
他笑笑。她深吸了一口氣,道:
「這裡的海可真藍,建築也很特別。我喜歡這些小房子,像畫一樣。」她望著不遠處的建築裡白紗簾像海浪一樣翻滾。
他沉默了一下,笑說:「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我們家住的鎮子是一片沒被開發的地方,依山傍海,居民很少。我們家離海邊很近,步行十分鐘就到了。那是我見過的最藍的海,比這裡的海更藍。那時候,海邊開著一家咖啡館,那間咖啡館就是白牆藍頂,像這種希臘建築一樣,不過不是圓頂而是坡頂,而且玻璃很大很亮。在下午時,在那裡喝杯咖啡享受陽光,感覺非常好,所以我那時的志向就是長大以後經營一家海邊咖啡館,然後把裡面弄得又安逸又漂亮。」
「可你沒開咖啡館啊。」
「是啊,上高中以後想的事也多了,那個志向就慢慢淡忘了。」
「那這算是你的最初理想了。如果你想做,現在也可以,開家咖啡館而已,對你來說不算什麼。」
他搖頭,淡笑道:
「現在心境已經不一樣了,沒有從前那麼單純、那麼乾淨了。」
「那你還想開咖啡館嗎?」
他想了想,回答:「也許等我退休以後會吧,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個想法倒一直沒消失過,一直斷斷續續到現在。」
她思忖了良久,笑說:
「如果開咖啡館才是你的最初夢想,那麼也許寧靜安逸的生活才是你最想要的。」
「也許吧。」他笑了,將她攬在懷裡。
她嫣然一笑。兩人又走了一會兒,她望著兩對與他們擦身而過的情侶,笑道:
「來看日落的人還真多。」
「嗯,很浪漫嘛。」
「浪漫?」她笑望著他,「你知道什麼叫浪漫嗎?」
「你不覺得我浪漫嗎?」他含笑反問,「我覺得我很浪漫。」
她撲哧一笑,推開他說:
「我要去海裡踩兩腳,你幫我看著鞋。」說著,脫掉沙灘鞋,走進海水裡。
康進在後面注視著她,夕陽的餘暉照在她身上,海水波浪起伏,轉眼間已蓋住她的小腿。她開心地在水裡嬉戲,飛起的浪花打濕她的裙擺,將那紅裙染得更紅。
她就像是一朵熱烈的鮮花,在清澈的海水裡搖曳,那海水的顏色既是鮮艷的又是純淨的。
夏日的愛琴海,偶爾一縷頑皮的風溜上岸,吹動起岸邊建築裡藍色小窗後的半條白色紗簾,簾尾翻擺,帶著醉人的浪漫主義味道……
孟宅。
早上七點,孟家全家圍坐在餐桌前,孟雄和孟軻在看報紙,孟太太和楚琳在吃早餐。
孟軻翻動娛樂版,對妻子說:「梁雪庭的演唱會圓滿結束,表演嘉賓盛讚她是擁有最迷人嗓音的女歌手。呵,評價真高!」
「哪兒呢?哪兒呢?我看看!」楚琳搶過報紙。
「你就那麼喜歡她?」
「是啊,你不覺得她很漂亮嗎?而且很可愛。」
「漂亮是真的,可你怎麼知道她可愛?」
「反正我知道。我去聽演唱會時,人那麼多,她離場時我都沒看到。那麼多人圍著她的車,我差點被踩著。對了,你上次不是見到她了,她不是去酒店出外景嗎?她是什麼樣的人?」
「不愛說話。見我的第一句話是『孟先生你好』,第二句就沒了。後來阿轍去了,她第一句話也是這句,然後又沒話了。」
「太酷了!我就喜歡這種!媽,你看她是不是很漂亮?」她將報紙遞給婆婆。
「你已經給我看過二百次她的照片了。」孟太太嘴上說,可還是接過來,「是很漂亮。是不是?」她把報紙給丈夫看。
「還行吧。」孟雄漫不經心地喝豆漿。
「在爸的心裡誰也不好看,只有媽最好看了!」楚琳笑道。
孟太太撲哧一笑:「是嗎?」
「爸,我媽年輕時可漂亮了吧?」
「嗯,你媽年輕時號稱『第一美人』,的確比報紙上那個好看。不過現在完了,老了,歲月不饒人。」
「你以為你又好到哪兒去?!」孟太太瞪著他說。
「我也不怎麼樣,所以我們倆都差不多。」孟雄笑得誠實,孟太太白他一眼。
孟軻夫婦全抿嘴樂,這時孟轍從樓上匆匆下來,惹得全家都很吃驚,孟軻問:
「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我得去上班。」他倒杯咖啡,喝兩口,卻一眼看到母親手邊報紙上梁雪庭的巨幅照片。
「今天怎麼這麼勤快?」母親問兒子。
孟轍將報紙拿起來看,聽到問話,回答:
「麻雀去度假了,我得替她主持開晨會。我先走了。」說著從盤子裡拿起一塊麵包,夾著那張報紙走了。
「你就吃這麼點?」
「不吃了!」孟轍高聲回答,人已出門去。
「我怎麼覺得阿轍最近不太正常?」楚琳說。
「我也這麼覺得。」孟軻附和道。
孟雄沉默了半晌,亦忍不住問太太:
「你說他現在是不是不正常?是不是又是三分鐘熱度?」
「看下去就好了。我看他現在還不錯,至少學會起早上班了。」
「要是能一直堅持下去就好了!」孟雄歎道,全家皆點頭。
孟轍主持召開晨會後便打發眾人去幹活,自己回到辦公室,坐在椅子上。他拿起早晨從家裡帶來的刊登著梁雪庭大幅照片的報紙,目不轉睛地望著上面的人。這時手機響了,是狐朋狗友阿南。他接了電話,「喂」了一聲。
「孟二少,你現在真是銷聲匿跡了,怎麼到處都碰不著你?他們全說你現在金盆洗手成純情派了。」
「滾!」孟轍笑罵,「你少跟我胡說八道!給我打電話幹什麼?你要請客吃飯?那我一定去!」
「是我請客沒錯。今晚清清過生日,要在別墅開派對,你來吧,給大家見見,看看你現在到底被你爸媽折磨得清純成什麼樣了,你不會是都不敢出來見人了吧?」
「你放心,不用來激將法,我肯定會去,順便拜見小弟妹。」
「你來保證沒錯,你弟妹今晚會招來一批大美女,到時候給你介紹一個。看你現在忽然變得這麼純我都難受,雖然你被你爸下了禁足令,不過放心,我給你開綠燈,保證你今晚左擁右抱,不會無聊。」
「那我真謝謝你!」
「不客氣!晚上七點,我家的度假別墅,可別遲到!」
「知道啦!」孟轍笑答,放下電話。
阿南比他小半歲,連鎖茶餐廳的三世祖,上小學時兩人是校友,後來打架打成了好朋友,以前阿南經常來他家跟他一起調皮搗蛋。他的未婚妻尤清清則是一名比較紅的演員,通過拍古裝戲嶄露頭角,成名沒多久就釣了金龜婿。如今兩人已經訂婚,婚期定在今年秋天。
躍層裡。
雪庭好不容易休假,趴在床上啃黃瓜看小說(她不能吃零食,所以只能啃黃瓜)。這時手機響了,她拿起來接。
「雪庭,今晚我的生日宴,我再提醒你一次,你一定要來!」尤清清在電話裡大聲說。
「是!我知道!你已經提醒我很多次了!」
「我是怕你忘了。你要來,而且要玩到盡興。阿南的很多朋友都會來,全是黃金單身漢,隨便釣上一個做吃穿不愁的少奶奶。你要好好打扮,雖然你長得很漂亮,可這次來的大美女也不少,你要把她們全比下去,那樣你的成功幾率才會更大。」
「哇!清清,你是過生日還是舉辦大型相親宴?」
「男女一起玩才有意思,要是能成一兩對更好,我和阿南就是在這種場合認識的。男的想找美女,女的想釣金龜胥。總之你到時候一定要打扮得很漂亮,然後來。記住別開車,那樣才能找借口讓男人送你回去。七點,別遲到!」
「知道啦!」雪庭無奈地答應。
清清是她的好朋友,她在這個圈子裡吃喝玩樂的朋友很多,親近的閨蜜也不少,所以光這些生日派對就鬧不清。而且都是女人,每次總搞那些大型相親會,讓人頭疼。
晚上七點,熱鬧的派對在位於半山腰的別墅裡舉行。
奧迪跑車開上山道,來到一棟富麗的宅邸前,停在一排豪華車旁邊。孟轍從上面悠哉地下來,拉拉襯衣領。
一輛紫色寶馬旋風般地開過來,停在他的車邊。車門很快開了,他眼睛一亮,雪庭穿著橙色小禮服從裡面走出來,耀眼的顏色襯托著白如雪的肌膚,嫩裡透紅。
「梁小姐!」他脫口叫出來,彷彿他不出聲她就會消失似的。
雪庭看著他,客套地說:「孟先生,你也來參加派對嗎?」
「哦,是啊。」她肯和他如此友好地說話甚至讓他有點受寵若驚,他趕緊笑道,「阿南……呃……肖南是我朋友。」
「哦。是清清讓我來的。」她笑了笑。
「原來你朋友和我朋友是未婚夫妻。」他想說句有趣的話,於是說出這句,可她沒什麼反應。他只好打量著她,不吝讚美地笑道,「這件裙子穿在你身上真漂亮!」
「謝謝。」
「來吧,我們進去吧。」孟轍打個手勢。
雪庭頷首,跟著他走進別墅大廳。
裡面燈火通明,滿屋子俊男美女,說說笑笑很是熱鬧。兩人一走進去便成了最養眼的焦點,男的看雪庭,女的看孟轍。
「你們兩個怎麼一起來了?」清清見狀,急忙提著裙擺過來,笑道,「行啊雪庭,你還認識孟二少!」
「是在外面碰見的。」雪庭解釋,對清清笑道,「生日快樂!」送上禮物。
「謝謝!」
「生日快樂!」孟轍也送上禮物,清清一起接過來。
「哎!」肖南捅捅孟轍,低笑道,「行啊,銷聲匿跡我還以為你收山了!這種大美人,認識也不說一聲!已經發展到什麼程度了,願不願意提前透露一下?」
「去你的!別胡說八道!」孟轍笑著推開他。
「還我胡說八道!」肖南嘿嘿壞笑。
那邊,清清對雪庭小聲說:
「好好抓住這隻大肥羊,他可是大老闆的兒子,做了孟家二兒媳就等於『金凱娛樂』的一半都是你的了,一般人跟他沒法比,可千萬別讓他跑了!」
「你們在說什麼?」肖南笑問。
「沒什麼!」清清趕緊笑道,「我們去那邊招呼客人,你們兩個慢聊!今晚好好玩,別客氣,都是熟人,想幹什麼幹什麼!阿南,我們到那邊去!」說完推走未婚夫,給他們留下足夠的空間。
這讓雪庭和孟轍都有些尷尬,她忸怩了一下,對他客套地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先失陪了。」說完想走。
「梁小姐,」他忙叫住她,笑說,「你前幾天的演唱會我看過了,非常精彩。」
「謝謝。」她禮貌地道。
「我們見過很多次,也算認識了。既然今天這麼巧在這裡碰見,就別再那麼客套了,我們互相瞭解一下,交個朋友怎麼樣?」
「我聽說過很多關於你的事,從前在報紙上也看過。你在這個圈子裡很有名,我知道很多。」她溫和地道,「至於我,你可以去網上搜索,那樣你會瞭解得更清楚。」
什麼叫「溫柔地拒人於千里之外」,他這下明白了,笑說:
「傳聞和謠言都是不准的。」
她莞爾一笑:「不好意思,我朋友來了,我去和她打個招呼,先失陪了。」她說完,迎上從外面進來的一名同為演員的女子,兩人有說有笑,不久又有兩個女孩加入。
孟轍遠遠地觀察她,發現她的女人緣很好,可每當有男子上前搭訕時,她的表情都是有禮而生疏的。
她似乎不喜歡男性,這是他忽然總結出的一條奇怪結論。
「哎,怎麼了,讓人甩了?」不久肖南過來,拍他一下,「我就說嘛,梁雪庭是最不好上手的,根本不可能跟你發展那麼快。這個圈子裡多少男人追她,她都愛搭不理。」
「很多人追她?」
「大美人身邊怎麼可能缺男人?你不是也看上她了嘛。不過至今沒有一個能入她的眼。她不像美人那麼傲,可她對人家的示好總是很客氣地拒絕,禮貌地不讓人越雷池一步,所以久而久之,人們都覺得她才是名副其實的『冷美人』,不是表面上冷,而是心就是冷的。到現在,被她凍傷的男人不計其數。雖然也有追不上她的人說她是同性戀,不過誰都知道那是胡扯。」
「她的人緣好像還不錯。」
「是啊,她的人緣是很好,喜歡她的人很多。就算做不成情人,她也挺可愛的。」
孟轍沒言語,而是望著遠處雪庭在人堆裡談笑風生的樣子。不久她似乎察覺到他注視的目光,便向這邊望過來。兩人眼神交匯,他的心動了一下。可她卻很平靜地回過頭去,繼續與友人交談。
她沒有反應,她很麻木。
天色已晚,派對更加熱鬧。
孟轍好不容易擺脫眾色女子的糾纏,到樓上去上洗手間,出來時想去走廊盡頭的露台上吹吹風,不想剛走到門前,一抹倩影便閃進眼眸,他心中一喜。
風徐徐吹動雪庭的裙擺,她站在露台上的扶欄前,在點一根煙,可點了兩下打火機卻失靈了,就在這時,一隻打火機送到她面前,她嚇一跳,抬頭看孟轍一眼,接受並點燃唇上的香煙,吸一口。
「這裡的風景很好吧?」他站在她身邊笑道。
「我只是想到遠離人群的地方來抽根煙。」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遠離你?」
「我倒沒那麼介意,如果你習慣吸二手煙的話。」她望向樓下庭院裡的假山說。
孟轍笑了,觀察著她吸煙的姿勢,那是一種頹廢的落寞,便脫口而出:「你看起來很寂寞。」
「寂寞?」她好笑地重複這兩個字,抬頭瞧他,問,「你從什麼地方看出來的?」
「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很親切,可其實你很不容易讓人接近,你很排斥別人接近你。」
「你認為你說這種話我就會覺得你很瞭解我嗎?」她冷冷地微笑著,語氣裡有種敵意。
「我一直覺得,女人放棄健康,選擇抽煙,一種是因為內心的孤獨感,一種是因為渴望引起別人的注意,你屬於哪一種?」他笑問。
「我一直覺得,男人對一個獨處的女人搭訕,一種是因為閒極無聊,一種是因為不懷好意,你屬於哪一種?」她沒看他,反問。
他「哧」地笑了,問:
「你不喜歡別人主動和你搭話嗎?」
「不喜歡。」她答得乾脆。
「這個答案太直接了吧?」他笑道。
「我不喜歡拐彎抹角。」
「其實我也不喜歡。」他笑說,望著她的側臉,道,「我覺得你不太像這個圈子裡的人。我每次看見你時,你都不一樣。你在台上和在台下也不一樣,我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人本來就有多面性,而且藝人在台上和台下本來就是不同的。藝人都希望把閃亮的一面留在舞台上,所以在台下都是暗淡無光的,那是為了節省『電能』。」
「你的舞台表現力很強,歌很好聽,舞跳得也很好。」
「謝謝。」
「介意我問你的電話號碼嗎?」他直接地問。
「介意。」她乾脆地回答。
「為什麼?我們互相多瞭解一下不好嗎?」被這麼乾脆地拒絕讓他忍俊不禁。
「如果你不覺得我說得太直接的話,我想說,沒必要。」她將煙蒂在她手中圓形的橙色便攜式煙灰盒裡掐滅,對他微笑,「失陪。」
「你總對我這麼冷淡,是因為你討厭我接近你,還是因為你討厭異性接近你?」他追問。
「這問題很古怪,我不想回答你。」她回頭,對著他回答,禮貌地淺笑,踩著高跟鞋走了。
孟轍望著她搖曳生姿的背影,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派對結束後,清清本想讓孟轍送雪庭回家,可沒想到她是開車來的。她立刻把她拉到一邊,低聲道:
「不是說讓你別開車嘛,讓他送你多好!」
「我可不想被狗仔隊看見。再說我對他沒意思。」雪庭含笑低答,又提高聲調對她說,「我走了,電話聯繫。」說完,上了自己的車,如一朵雲一樣飄走了。
孟轍覺得這情景很有趣,禁不住笑了。
檳榔從希臘回來,先去取印好的七夕節傳單和一批新假花,他們餐廳一向用假花做裝飾,這種花不會謝,只要每天擦擦就能用好久。
下午時,她回來上班,左手提一袋傳單,右手拿文件,兩手還要一起抱著一大包假花,硬是這樣擠進門,可在擠進門時手裡的文件卻掉了,紙張撒了一地。陶然恰巧在附近,急忙上前撿起來,說:
「蘇小姐,你怎麼拿這麼多東西?我幫你。」接過她手裡的東西。
「謝謝。這些都是新花,把花瓶裡的花都換了,換新的。這我自己來拿。」她重新接過文件和傳單,到辦公室去。
陶然怔怔地望了她的背影良久,才去把花都換掉。
「我回來啦!」進入辦公室,檳榔大叫一聲。
「你還知道回來?」孟轍坐在椅子上瞅著她,「說是去兩個星期,你去了多久?」
「不就多去了一個星期嘛。」
「一個星期還短嗎?」
「反正傳單我設計好也給你傳過來,而且我今天也去取回來了。我還給你帶了禮物。」她將小盒子放在他面前打開,裡面是用漂亮的藍玻璃製成的工藝品,「這是『幸運眼』,會給你帶來好運的。」
「謝謝。」他接過來看,「米科諾斯島上的幸運眼。」
「你怎麼知道?」
「你以為就你去過希臘?只給我一個人買禮物了?」他看著她。
「不是啊,我還給颻颻和雷霆也買了,已經給他們送去了。」
「所以你是最後給我的?」
「不是,我是去取花路過颻颻的店,她沒在,我把禮物都交給伊美了。有差別嗎?我只給你買了幸運眼,給他們買了掛在牆上的小房子工藝品。因為你需要更多運氣。」
他哼了一聲,說:「我給你雇了兩個大學生幫你發傳單,明天開始,你也出去發,不然人手不夠。我們最好能讓方圓五百里內的人都知道我們餐廳的七夕節菜單。」
「我去發傳單,那你幹嗎?」
「我在網上發。」
「好吧,那我明天就去。」
「還有領班的事你想得怎麼樣?」
「給陶然和小玲一個月的考核期,讓他們一起協調前場,看誰應變能力好就選誰。」
「行,這件事你來做吧。」
「嗯,那我現在去和他們說。」檳榔回答,起身來到前場,叫來陶然和佟鈴。
「我們餐廳開了半年多,現在起要提拔一個領班。」她對他們說,「我和孟先生經過觀察,一致通過要在你們兩個人中選一個。領班首先要具備基本的敬業態度和負責任心理;其次要能管理好所有的服務生,調動起他們對職業的積極性和負責態度。你們兩個是這些人裡比較合格的,所以你們才成為候選人。現在去調動其他人的積極性。一個月時間,你們分別帶一批人,我會視你們的管理水平來選定。當領班的人會加薪,而且如果將來餐廳開分店,也許也會有升職的機會。不過升職是以後的事,最重要的是我會給領班加薪。明早晨會我會宣佈其他人配合你們,給你們分組。好好做,有時間也學學管理,對你們有好處。去吧。」
佟鈴和陶然懷著緊張和興奮的心情離開,兩人都摩拳擦掌想大幹一番,因為優勝者會加薪,這是不錯的獎勵。
雷家。
管家為雷霆打開門,問:「少爺回來啦,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給我倒杯水。」雷霆拉松脖子上的領帶,摸摸來迎接他的幾條狗。
「是,少爺。」管家去倒水。
正坐在客廳裡打電話的雷震見他回來,連忙放下電話,笑問:
「回來啦,晚飯和誰吃的?」
「和颻颻。」他將手裡的袋子放下,坐在沙發上。
「這是什麼?」雷震去翻兒子的袋子。
「檳榔去希臘給我帶的禮物。」
「只給你買了?」
「當然不是,我和颻颻一人一個,還是一樣的。」
「哦。」雷震這才放心,「颻颻呢,你怎麼沒跟她多呆一會兒?」
「她去東京了。」
「又走了?剛去完倫敦又去東京,成天坐飛機,真累!」
「是啊,她比我還忙。」
「所以你就把她娶回來,那樣她就不用太累了。」
「就算我把她娶回來,她也會成天到處跑,她又不是為了錢才到處跑的。」
「說得也是。」雷震點頭,看看兒子,沉默了一陣,道,「兒子,我和你媽剛通過電話,你媽很傷心,在電話裡哭了,我覺得你應該和她見見。」
「她是該哭一哭,好好洗洗她的罪孽。」
「不管她做了什麼,她都是你媽媽。」
「把我生下來並不等於她就是一個真正的媽媽。」
「你應該學會原諒,人在年輕時總會犯錯,人的一生不可能永遠都是正確的。」
「那要看是哪種錯誤,有些錯誤不僅不能被原諒,而且還應該被判死刑!別再說讓我原諒她,我不認識她!她已經出走二十五年了,她現在還回來找我幹什麼?讓我原諒她,讓她心裡得到解脫嗎?如果她拋夫棄子這件事真的一直在折磨她的話,我倒希望她能一直被折磨下去!她以為她是誰?憑什麼她想走就走,她想見我就要讓見她?憑什麼她請求原諒,我就要原諒她?她這麼自以為是簡直可笑!」雷霆冷冷地說完,拿起禮盒上樓去。
雷震坐在沙發上歎氣,摸摸禿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