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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二百七十五】當年之約今猶在 文 / 凌塵

    地上已然全白,大雪卻仍未停下,依舊簌簌落著。

    還有一刻鐘的時間就是子時,銀甲軍營傳來消息,果不出涵王所料,入夜之後確有人突襲軍營,一批百十來名黑衣死士衝入營中,逢人便殺,下手狠毒無比,何子幾人很快便認出,他們就是那批兩年多前在北疆回京途中,多次意欲截殺蘇夜涵與衣凰之人。

    身為此時軍中最高領將,蘇夜洵自是不願躲在人後,卻不想來人個個武藝高強,終還是傷了他,那一刀雖未要了他的命,卻在背後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所幸得杜遠及時救治。眼下蘇夜澤剛剛被救出雍州城,身上的藥效尚未退去,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由是因此,清塵郡主慕衣凰不顧眾人勸阻,只隨身帶了四人前往雍州城。

    站在高高的城門上,藉著火把的耀眼火光,托和也已然可以辨清城外來者何人。

    「將軍,要不要下令射殺……」

    「哼……」托和也不由冷冷一笑,沉聲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你竟是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更何況,來人並非尋常之人,莫說她已言明要與琅峫談判,即便她現在是要硬闖入城,他們也得乖乖放人。若是誰敢動手傷了她,只怕這活頭也就沒了。

    「放人。」

    帥帳內,琅峫端坐案前,手中執了把短刀來回擦拭,動作緩慢,不急不躁。聽得帳外漸近的腳步聲,他眉角微微一動,只是很快便又恢復了平靜。

    「將軍,人已帶到。」帳外,有人低聲喊道。

    「讓她進來。」他手上動作不停,頓了頓又道:「你們全都退下。」

    「遵命。」

    帳門被輕輕撩起,突然一陣狂風捲著白色雪花襲入帳內,然後在帳門被放下之後,又被生生阻隔在外。

    「坐吧。」他依舊是面無表情,始終未曾抬頭多看一眼。見狀,衣凰嘴角劃過一絲冷笑,緩步上前:「這麼大意地面對自己的敵人,可不是件好事。」

    琅峫這才停了停擦拭的動作,微微抬頭看了衣凰一眼,那眼中的冷意與殺意衣凰都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只見他身形陡然一晃,不及衣凰反應便已經到了她身邊,手中短刀抵在她喉間,冷冷一笑道:「真正大意的人,只怕是你。深更半夜獨闖敵軍軍營,你以為自己每次都有那麼好的運氣嗎?」

    聽著他微怒卻又極力隱忍著的聲音,衣凰心下狠狠一沉,輕呵一聲道:「你錯了,我從未覺得自己有好運氣,更從未抱著僥倖這種心理。我慕衣凰做事向來是做好最壞的打算,才會行動,不管結果如何,只要在我的打算和計劃之內,那就算值得。」

    「哼……是麼?」琅峫不由向前一步,逼得衣凰不得不後退一步:「那你這一次來,做的最壞的打算是什麼?」

    衣凰直視他的眼睛,淡然道:「我死。」

    聞言,琅峫先是微微一愣,而後驟然仰頭哈哈笑開:「你死?那上一次呢,上一次你的最壞打算也是你死麼?」

    衣凰不言,直視挑眉微笑,算是默認。

    如此態度如此冷傲神色,驟然惹得琅峫心裡沒由來的一陣惱火,手中短刀驟然貼近衣凰的咽喉幾分,冰冷鋒利的刀刃觸及肌膚,衣凰只覺喉嚨處一涼。

    「慕衣凰,你別以為本將就不會真的殺你?」因著惱怒至極,手上的力道不由沒能把握好,驟然就見衣凰一道血紅的細紋,琅峫心下狠狠一凜,可是再看衣凰,卻是面不改色,竟是沒有任反應。

    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琅峫終於懊惱道罵了幾句,隨手丟了手中的短刀,轉過身去背對衣凰。「說吧,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衣凰垂首微微一笑,道:「相信你一定還記得當初與我的約定。」

    琅峫沉吟一想,驟然就狠狠蹙眉,回身瞪著衣凰。

    他記得,他當然記得。若非那個約定,莫說他能成為如今的突厥可汗,只怕是連回到突厥都是不可能,早已隨著他的數千精兵一起葬身他鄉——

    「今天我保你以及你一干將士所有人的性命,你答應我若此後在戰場上再次相遇,你要放一個人一條生路。」「誰?」「涵王。」

    「好,我答應你,若是以後他成了我的俘虜,我會放他一條生路……」

    這是兩年多前他們的約定,他險些將它忘記。

    垂首,琅峫眼眸犀利如鷹,直直盯著衣凰,似要將眼前這個女人碎屍萬段,又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了。她的出現,實在給他的道路帶來了太多的阻礙。

    可是他卻不得不承認,若非這個女人,他不見得會有今天。

    起身走到裡屋取來一隻小木箱,打開取出一瓶傷藥,琅峫不顧衣凰的意思,一把將她拉過來就要給她上藥。衣凰正欲掙脫,無意間一眼掃過那藥箱,驀地愣了一愣,箱子的角落裡,靜靜地躺著兩株已然乾枯的草藥,而那草藥不是別的,正是當年衣凰騙他說是只有現采方才有效、可以解毒的燈芯草。

    琅峫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燈芯草,並沒有要掩飾的意思,上好上藥之後,他一邊沉著臉色收拾東西一邊淡淡道:「你該知道,他如今是我突厥最大的敵人,即便是我同意放他走,可我這數十萬將士也不願意。」

    衣凰垂眸淺笑,道:「你是他們的汗王,只要你想,其他都不是問題。」

    「哼哼……」琅峫忍不住冷笑:「可是一旦放他離開,我整個突厥可就要有大問題了。」

    衣凰驀地輕輕一聲歎息,微微搖頭:「這個問題不是任何人帶給你的,而是你自己,是你的野心和貪慾,是你想要奪取中原,若非如此,天朝何故出兵與你為敵?」

    琅峫微微愣了愣,而後冷笑一聲,靠近衣凰,低聲道:「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不然。」衣凰神色鎮定,不卑不亢:「我並不是在求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履行當初的約定。將軍乃是一族可汗,君子一言九鼎,你總不會不認賬吧。」

    琅峫懶懶一笑,笑意冷然:「沒錯,男子漢大丈夫自然應該說話算話,可是,確如你所言,本將也是個男人……」他一點一點靠近衣凰,衣凰便面無表情一步步後退,此時已然將衣凰逼至邊上,貼近她身前:「我若以整個突厥做賭注,放了蘇夜涵,你是不是也該為我做些什麼?」

    一直垂首的衣凰終於緩緩抬眸,直直望進琅峫眼中,見他微微一愣,不由彎起嘴角一笑:「那不知將軍想要我做些什麼?」

    琅峫狡黠一笑道:「而今我為汗王,身邊卻無王后,放眼整個突厥,能入我眼、配得上這個王后之位的人已然不存在,所以……」

    「所以,你想讓我跟你會突厥,做你的王后。」

    「沒錯。」

    「呵!」衣凰突然輕呵一聲,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不禁搖頭道:「你早就知道這不可能,我慕衣凰此一生只愛一個人,也早已認定此一人,絕不會再有其他人可以取代。我已經說過,今日我既已來了,就未曾想過活著離開。若是你還記得當年的承諾與約定,依約放人,那固然是好,可是若你不願,亦或你想要我做我不願做的事情,那就只有讓事情照著我最壞的打算發展便是。」

    頓了頓,她看著琅峫已然一點一點變掉的臉色,不由淒冷一笑,繼續道:「再說,他的心思、為人、品性,我比任何人都瞭解,若我當真為了救他,就這麼跟你回突厥,只怕屆時突厥難存。這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傷害他,輕視他,你認為我會做出這般愚蠢的事情麼?」

    琅峫靜靜地聽著,神情瞬息萬變,同為男人,他心裡明白得很,若要一個女人、一個他心愛的女人犧牲自己去救他,那確實比殺了他更讓人痛苦,而對於蘇夜涵那般心性傲然的人來說,這種痛苦更是遠勝一籌。

    沉吟半晌,他終於沉沉一歎,收回將衣凰圈在面前的手臂,目光卻不離她身:「蘇夜涵是何其有幸,今生能得你相伴……」

    驀地,他轉身走到門邊,喊道:「來人。」

    「將軍。」托和也應聲而入,目光略有思索地看了看琅峫,又看了看他身後的衣凰,目光觸及她頸間的傷,他眼底驟然劃過一絲訝然。

    琅峫沉眸看了他片刻,淡淡道:「放了蘇夜涵。」

    「將軍!」托和也頓然大吃一驚,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琅峫:「將軍這是在說笑嗎?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他抓住……」

    「聽我命令,放人。」琅峫語氣始終冷淡平穩,托和也怔怔地盯著他看了好久,突然微微一驚,張了張口,卻是不知該說什麼,半晌,他垂首道:「末將領命。」

    言罷,他轉身大步離去。

    琅峫回身看著衣凰,見她眸中的凝重之色未曾散去絲毫。是呵,蘇夜涵一時沒有安然出城,回到銀甲軍營,她就一時不會安心。

    「我雖放了他,但是並不代表我也會輕而易舉地放過你,你要為我做的事情,自然是少不了。」

    衣凰沒有出聲,她心裡明白,雖然當初他們有約在先,可是若琅峫不願依約放人,她一樣什麼都做不了。如今他肯放人,已然在她意料之外,他斷然不可能輕易放她離開。所謂的要為他做事,也許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借口,一個將她留下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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