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夜間亥時一刻開始,停了一天的雨點再度落下【鳳殤【二百零九】夜來風聲雨聲重章節】。
洵王府內客人漸漸散去,剩下的都是近交親友,他們原本有意想灌蘇夜洵的酒,其間卻被蘇夜洵的一名親衛匆匆打斷,在蘇夜洵耳邊耳語了幾句,只見他臉色驟變,客套地推辭了幾句之後,片刻不願停留地離席而去,眾人都道是新娘子等得心急了,便也放棄了糾纏,任蘇夜洵去了,剩下蘇夜清與蘇夜涵幾人應付尚未離去的客人。
亥時三刻,眾人終於散去,蘇夜涵吩咐了何子邵寅二人將蘇夜澤送回府去,自己則徑直回了涵王府,整理妥當之後便朝著冰凰山莊去了。
雨夜,夜間路滑,馬車一路顛顛簸簸近半個時辰方才到達冰凰山莊外,彼時夜已三更,四下裡漆黑一片,山莊裡的歡騰氣氛早已過去,白天鬧騰了一天,此時人們早已熄了燈回屋睡下。
看了看緊閉的山莊大門,易辰跳下馬車道:「王爺稍候,屬下先去敲門。」
「不用了。」清冽的嗓音從馬車內傳來,隨後一隻手掀起簾子,探出頭來。易辰見了忙撐起傘遮雨,蘇夜涵下了馬車,站在門外四下裡看了看,嘴角浮現細微淺紋,他從易辰手中接過傘,「你們找個能避雨的地方等我,如果一個時辰之後我沒有出來,你們便自行離去。」
易辰與另一名駕車的男子齊聲道:「是。」
「還有……」蘇夜涵正欲離去,突然似是想起了什麼,又回身道:「不要衝動,擅闖山莊,何子的事情想必你們都還記得,傷了自己可不值得。」說罷大步向前走去,卻並不是走向山莊的大門,而是一側的高高圍牆,只見他手中的傘在雨中飛速旋轉,一撒手扔出幾枚銅錢,而後躍下圍牆,消失在二人視線裡。
身後,易辰二人看得愣了愣,而後相視一眼齊齊搖頭。易辰輕歎一聲道:「咱們這位郡主還真不是一般人能降得住。」
「哈哈……」另一人笑了幾聲,道:「咱們王爺也不是一般人啊。」說完二人齊齊笑開。
冰凰山莊本就地處僻靜,少有人煙,除了山莊裡的那些人之外,幾乎不見旁人。因著連日來陰雨天氣,到了晚間也沒甚可做的,所以莊裡的下人便早早睡下了,站在夙颻閣頂放眼望去,此時此刻便只剩下霓裳軒內尚有一線燈光照出,隱約聽見軒內有女子嚷嚷道:「你這小狐趕緊歇著去,別擾了我睡覺啊,否則我要你好看。」
話音剛落就接著聽到一陣怪異的叫聲,蘇夜涵知道那是靈影。
夙颻閣與印月閣內清冷無聲,顯然裡面無人,蘇夜涵不由蹙起眉角,伸手觸到自己的衣服,已然被淋濕一片,想了想他毫不猶豫躍至霓裳軒外,落在長廊內。
軒內,沛兒的聲音還未消去,緊跟著就聽到另一道聲音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覺,跟它瞎嚷嚷什麼?」
沛兒無奈哀歎一聲道:「誰知道這小東西今天晚上著了什麼道兒了,死活不願老老實實待著,一直蠢蠢欲動想溜出去,外面雨越下越大,萬一它有什麼閃失,小姐非得剝了我的皮。」
青冉連連笑了笑,繼而又擔憂道:「小姐還沒回來嗎?」
聞言,蘇夜涵心下驀地一凜,沒有回來?她不是喝了喜酒,戌時就離開回山莊了嗎?
「沒啊,她要是回來了靈影不可能不知道,再說這麼大的雨,她回來了肯定會找我給她準備熱水和換洗的衣物。」
「也許是雨太大,王爺和紅座主把小姐留下了也不一定。」
「說的也是,既是這樣我也就不用擔心了,都這個時辰了,趕緊睡下吧,明天是小姐生辰,一大早就有的忙呢……」沛兒正說著,突然話音一頓,快步掠至門旁打開門四周看了看。
青冉皺眉問道:「怎麼了?」
沛兒滿臉疑惑道:「我剛剛明明聽到腳步聲的……」她說著看了青冉一眼,而後又歎息一聲道:「看來是我多慮了,山莊周圍都已布下陣法,旁人又怎麼進得來……」
易辰在山莊外尋了處低坡候著,本以為要登上一段時間,卻不想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看見一道身影輕悄從山莊內掠出,幾個躍身之後落在馬車旁邊。
「王爺,怎麼這麼快……」易辰正欲開口詢問,卻被蘇夜涵冷冷打斷:「我先行一步,你們回府候著,若是見著了清塵郡主,明火告知!」說罷牽過一匹駕車的馬匹,翻身躍上馬背迅速離去。
雖看不清他面上事情,可僅憑聲音便可知蘇夜涵此時神情是有多嚴肅,待易辰二人回過神來,已不見蘇夜涵身影。二人相視一眼點點頭道:「走!」
半個時辰之後眾人在涵王府門外會合,眾人衣衫已濕,臉色都不好看,而蘇夜涵的神色最為清冷肅然,一言不發地聽著他們的回稟:
「王爺,屬下已經問過洵王府的總管和守門侍衛,郡主確實已於戌時離開,還是總管親自送至門口的。」
「啟稟王爺,清王府、渙王府以及十三王爺的府上都已問過,郡主並未曾前往過。」
「王爺,宮中十四王爺已經派人回了話,郡主近日來一直沒有進宮。」
「王爺,冰凰山莊附近一帶都已搜遍,未曾發現郡主蹤跡……」
他雖是隻字不言,可是所有人都感覺到他身上漸漸透露出來的冷決氣息,不由齊齊暗暗心驚,將目光投向何子幾人【鳳殤【二百零九】夜來風聲雨聲重章節】。
何子猶豫了一下,低聲道:「王爺……」
「府中侍衛分為兩隊,易辰和方亥領著,循著第一圍到第三圍仔細搜尋,天策衛分為兩隊,由章麒和嚴戌領著,循著第四圍到第六圍仔細搜尋,不容放過一絲可疑的角落!」冷冷的聲音傳來,得令的幾人全都愣了一愣,而後迅速領命而去。
即使他看起來面無表情,神情冷淡,可是何子幾人卻瞧得出他眸底隱隱藏起的焦躁和擔憂。這般神色的蘇夜涵並不罕見,可是他身上那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剔骨寒意卻讓他們在這夏日裡不寒而慄。
「王爺……」何子勉強壓住心裡的慌張,提醒道:「清王殿下和渙王殿下都在追問發生了什麼事,問要不要幫忙……」
無聲沉吟片刻,蘇夜涵冷聲道:「回他們,無礙。」
何子只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便已知他是何想法,側身看了身旁的幾名侍衛一眼,眼神示意他們速速去回話。
一旁久久不言的曾巳開口道:「城中尋不得,郡主會不會出了城?」
何子不由搖頭道:「這不大可能,大半夜的還下著雨,郡主沒事出城作甚?」
話雖如此說,可是何子卻並沒有多大把握,衣凰的脾氣非他們所能掌握的,她素來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即使今晚她真的出了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只見蘇夜涵眉角微微一動,即刻道:「何子,你去找一個,請他務必幫忙派人開城門出城,尋找清塵郡主的下落。」
何子稍稍思索了片刻,而後會意,道:「是,屬下這就去。」
「咳咳……」何子剛一離開,蘇夜涵突然一陣咳嗽,輕咳了幾聲之後越來越重,他不得不抬起手,衣袖掩面,強忍著自己的咳聲。
「王爺……」曾巳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上前與扶住他,卻被他抬手輕輕揮開,後冷聲吩咐道:「曾巳,你領一隊人隨我來……咳咳……」
「可是王爺,你的身體……」
蘇夜涵驀地側身,冷厲的目光「咻」地落在曾巳身上,看得曾巳心下一怔,不再多言,低下頭去道:「是。」
微微抬眸看著近在眼前的雨簾,蘇夜涵只覺自己的心一陣陣地揪起。即便他心中也知曉衣凰出城的可能幾乎不存在,卻還是不能放過這一絲可能。
她答應過他的,她會在山莊等他,可是現在,卻尋不見她的身影!
出了洵王府,不在山莊,亦不在其他幾人府上,她究竟能去哪裡?
雨勢越來越大,似乎將白天沒有下的雨都積壓到了夜間,雨點如珠,打在眾人的身上。一道道黑影無聲地從大街小巷飛簷走壁而過,雖然他們身披蓑衣,然此時衣物也已濕透,淋濕的蓑衣穿在身上不免累贅,眾人乾脆除了蓑衣,只留一頂斗笠。
……
夜來風聲雨聲重,一聲一聲如敲打在心。
漸漸地恢復了知覺,尚未睜眼,一陣怪異的淡香便迎面撲來,嗅得此香她的神智一下子情形了許多,睜開眼睛四下裡淡淡掃了一眼,嘴角不由得浮上一絲清冷的笑意,涼意侵人。
「呵呵……旃檀香……」
聞聲,那佇立窗前的男子豁然回身,定定地看著床上的人,許久他終於悄悄鬆了一口氣,然,他的臉色卻越發沉冷。
「你終於醒了。」蘇夜洵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淡然,可是負在背後的手卻不由得漸漸握緊,不曾鬆開。他向前走了兩步,本想走到床邊去,可是目光甫一碰上衣凰的冷眸,腳步便又不由自主地收住。
「呵呵……」衣凰依舊輕輕一笑,一眾表情全都被她掩藏在冷冽的鳳眸後面,她動了動雙手,想要坐起身來,怎奈手臂卻一陣酸軟,使不上力。
以她之聰明,在醒來的那一瞬間,便已將前前後後的事情全都串連了起來。
她是戌時離開洵王府不假,只是卻並未回冰凰山莊。就在她距離山莊約有三里路時,有人從後面追上來攔住她的去路,來人衣凰曾見過幾次,是蘇夜洵的親信侍衛曹溪。
曹溪說王妃突然昏迷不醒,蘇夜洵擔憂不已,遂命他前來接回衣凰。然而就在衣凰調轉馬車準備隨他回府之時,一陣異香緩緩襲進了馬車,接著衣凰便覺眼前一片黑暗,沉沉睡去……
一陣陣涼意傳遍全身,衣凰的心狠狠下沉,輕笑道:「也許,一直以來是我太信任你。」
蘇夜洵眉峰驟然一蹙,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墨綠色的冷眸緊盯著衣凰,輕聲道:「以你的聰明和機敏,加之你對迷香的熟知,怎會這麼輕易就中了曹溪的招兒?」
衣凰側身看了他一眼,眼神漸冷,「他剛動手的一剎那我便知他意欲何為,只是我卻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者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只不過是想來親眼看一看,為什麼。」
「衣凰!」蘇夜洵終於忍不住一聲輕喝,快步走到床邊。衣凰那疑惑而譏諷的言語,字字句句都猶如長針紮在心上,他寧願這個時候衣凰起身打他罵他,也不願聽她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
然而,低下頭對上那雙如水清眸,在她昏睡的那段時間裡他所想的萬千言語如今都化成無聲的歎息,隻字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