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清和柔旭的光芒自天邊透出,在東方劃出一道亮邊【鳳殤【一百九十八】一見清顏誤終身章節】。一大清早的晨風微微帶著些涼意,並不是那般燥熱,劃過皮膚時帶著一陣涼意。
尋遍清妍閣卻不見衣凰蹤影,蘇夜洵佇立思索了片刻,而後俊眸一定,嘴角溢出一絲淺笑,向後退了幾步,足下一點掠上了閣樓頂上。
果不出她所料,清妍閣頂上那道水蓮色的身影正安坐不動,動作隨意而懶散,目光落在東方,長髮在晨風裡輕輕拂動,此一眼望去,猶如一場仙境,分不清幻象與現實。
覺察到有人靠近,衣凰依舊一動不動,自顧欣賞著眼前的美景。待在華清宮這麼久,她從未見過這個時候的東方天邊,也未曾感受過清晨的煦煦微風,終究還是宮外的生活更自由自在,更適合她。
走近身旁,一撩深藍色錦袍在衣凰身邊坐下,蘇夜洵側身看著她道:「一大早怎麼不多休息會兒?」
衣凰淡淡道:「睡不著。」
蘇夜洵不由得濃眉一挑,問道:「有心事?」
衣凰起身道:「心事倒是沒有,只是有些疑慮。」她說著突然側身看向蘇夜洵,眸光淡然清冷,似有煙霧籠罩,探尋不得。
感覺到衣凰語氣不妙,蘇夜洵壓住心底的疑惑,問道:「說來聽聽,看看我能不能幫上你。」
衣凰道:「眾人皆知洛王妃乃是當時波洛族公主,嫁入洛王府前就是出了名兒的賢淑*,嫁入王府之後更是待人隨和,一心相夫教子,安然度日。」
蘇夜洵忍不住輕輕凝眉,「你怎的突然關心起二嫂的事情了?」
衣凰故作沒有聽到他的話,繼續說道:「可是,便是這樣一個受眾人誇讚的女子,身為與我素未謀面的洛王妃,她卻嫉恨於我,這究竟是為何?」
「嫉恨?」蘇夜洵眸色一沉,走近衣凰一步問道:「什麼意思?」
衣凰不言,取出一枚令牌交到蘇夜洵手中,蘇夜洵舉起一看,臉色驟然一變:「洛王府的令牌?你從何處得來?」
衣凰回眸看他,語氣不冷不淡道:「昨晚,從意圖刺殺我的刺客身上得來。」
蘇夜洵聞言驀地一驚,衣凰繼續道:「他們說,他們是奉了王妃命令,前來取我性命。」衣凰說著拿起蘇夜洵手中的令牌,放到面前仔細看了看,「隨身攜帶洛王府令牌的刺客,口中所說的『王妃』,四哥以為會是誰?」
蘇夜洵心裡明白衣凰從不妄言,然一時卻也無法接受和相信,洛王妃,他的二嫂,那個一直以來都讓他心中暗暗欽佩的女子,怎會做出刺殺衣凰的事情來?莫非……
「原本有些事情我並未在意,甚至已經忘了,可是昨晚的刺客又讓我突然都想了起來【鳳殤【一百九十八】一見清顏誤終身章節】。」冷肅的眸光背後隱著她不願面對的猜想,衣凰面容清利肅然,讓蘇夜洵心底忍不住一驚,聽她繼續說道:「軒兒在永德宮第一次見到我就喊我『姑姑』,說曾見過我,後來四王妃被王爺所推,險些傷及腹中胎兒,王妃曾告訴我,那次與王爺爭執是因為幾幅我的畫像,接著軒兒便告訴我洛王府中有我畫像,可惜被你先一步取走了……」
說到這裡,衣凰頓了頓,回身直視著蘇夜洵,冷聲問道:「究竟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但是四哥知道卻沒有告訴我的?」
「衣凰……」蘇夜洵的臉色已經漸漸沉了下去,他朝衣凰搖了搖頭,希望她不要問,可是卻見衣凰鳳眉一挑,「若我不問個明白,只怕有一天莫名其妙地被人殺死,都不知道是為何而死。」
她語氣生硬,神情倔強,清雋的身影在晨光的披蓋下越發的耀眼又清冷,他知道此事有人不想讓他說出來,可他更知道即便他不說,衣凰也自有法子查個清楚。她來問他,不過是先禮後兵。
「你當真想知道?」輕歎一聲,蘇夜洵不得不做出讓步。
衣凰淡笑,「我不喜歡不明不白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了我的生命安危。」
蘇夜洵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其實我早就知道,這件事瞞不住你。」他看了看衣凰靜淡之中帶著一絲疑惑的眼神,低頭苦苦一笑,繼續說道:「二哥所言果然不假,一見清顏誤終身,只是他沒想到這一誤不僅是他自己,還有二嫂。」
聽著蘇夜洵這般悵然而歎的語氣,衣凰心底驀地一凜。
「崇仁十三年,也就是十一年前那場麟德殿之宴,想來你應該還記得,高麗使臣有意刁難,意欲興起戰事,是年僅八歲的你以孩童玩鬧之態,不著痕跡地用藥腐化了戰書,使得父皇龍顏大悅,當即親封你為清塵郡主,並賜冰凰山莊。彼時外祖母病重,我未能趕回,是以那天我並不在宮中,可是那天宴上之事我卻一清二楚,甚至連你的容貌都想像得出,你可知這是為何?」
蘇夜洵正說著突然發問,衣凰自當年回憶中回神,淡淡搖了搖頭。
「呵!」驀地輕笑一聲,蘇夜洵垂首道:「因為二哥。」
衣凰眉梢忽然一動,蘇夜洵道:「一見清顏誤終身吶……那時二哥也不過十七之齡,卻是有名的帥將,又獲封洛王,賜了洛王府,朝中與外族有多少公主小姐想要嫁作洛王妃,卻悉數被二哥婉拒,直到那日在父皇的壽辰宴上,見到你……呵呵,只可惜那個時候的你年僅八歲,二哥心中之事自然不可言說。我自幼與二哥感情深厚,相伴長大,二哥最信任的人便是我,即便如此,他依舊瞞了我一年之久,有一日我路過洛王府時,本想給二哥一個驚喜,便沒有讓下人通傳,悄悄溜進了二哥的書房,這才明白了那一年裡二哥總是一個人暗暗發笑卻不願告知我緣由、一直拒絕所有姑娘的原因——」
那個時候若說沒有被驚住自是不可能,儘管洛王是出了名的溫文儒雅,可是那種溫柔中帶著一絲疼惜、疼惜中帶著一絲悵然、悵然中又帶著一絲希冀的神情與目光,蘇夜洵還是第一次在蘇夜洛的臉上見到,而讓他露出這般神色的正是面前案上攤開的一幅畫像,蘇夜洵走上前一看,畫像上是個年僅十來歲的小姑娘,眉眼靈動,栩栩如生。
饒是衣凰早有心理準備,聽到這裡也忍不住驚得有些呆了,蘇夜洵看了她一眼,沉聲道:「那個小姑娘,正是當年的你。」
衣凰不禁兀自嘀咕道:「怎會?」
「當時我所問的問題與你相同,我問二哥,怎會,他怎會僅憑一眼就認定了這個年小自己九歲的黃毛丫頭?然而,感情的事情又何時容得你問為何?所以在後來他才會頻頻拒絕父皇和母后替他提的親事,甚至連對方是何人,何等模樣他也不願多問一二。他告訴我,在他心裡衣物第二個人配得上他心裡的『清塵』二字。怎奈我們生在帝王家,許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的性子,即便是倔強如二哥,婚姻之事也逃脫不了與政權爭奪相關的命運。崇仁十八年,那年你十四歲,二哥在母后的強迫下不得不答應與波洛族公主成婚。成婚當夜,洛王府中鬧出一件事,不知你可曾耳聞?」
纖眉微凝,衣凰低眉想了想道:「你是說洛王酒醉,誤將枝頭烏鵲當鳳凰,丟下房中新娘、追著烏鵲而去,徹夜未歸之事?」
蘇夜洵點了點頭,而後又無奈地搖了搖頭,「二哥是何等人物?自我有記憶以來,他就從未醉過。又怎會在那晚突然就醉了,甚至犯下誤將枝頭烏鵲當鳳凰這等讓人笑話的錯誤?其實那晚二哥追著烏鵲出了洛王府之後,便提著輕功一路直奔郊外去了,所以才沒有找得到他,畢竟誰也想不到他會在新婚之夜丟下新娘,去了你的冰凰山莊……」
他抬頭定定地看著驚訝之色溢於言表的衣凰,有些不忍在繼續說下去,可是關於蘇夜洛的回憶打開之後便很難合上。他的二哥,天朝能文能武的帥將之才洛王爺,那個他每每想起都忍不住一陣心痛的男子。
「朝中眾人都道,大殿下擅詩文,才高八斗;清王殿下擅音律;洵王殿下擅書法,下筆成神;涵王殿下擅書畫,精通五行;渙王殿下擅領兵,戰無不勝;十三王爺嗜酒,貪杯如命;十四王爺禮佛,心善如佛。可是,卻從沒有人說過洛王殿下擅長何物,因為他們都很清楚,二哥的能力已然超出了他們所想,我們所有人精通、擅長以及所好之事,二哥都深有研究,他雖常年在外征戰,可是誰也無法否定二哥的文采修養,以及他儒雅溫和的性格。就連父皇也曾說過二哥是我天朝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也許這也正是二哥心中不願接納其他女子的原因,他的眼裡只能看到那個與他一樣獨特、傳奇的女子。」
蘇夜洵曾經想過,如果蘇夜洛還在,他與衣凰同為天朝難得的奇才奇女子,今日的他們會是怎樣的境遇?若蘇夜洛真的還在,衣凰眼中會不會也如蘇夜洛一般,眼中只有那個清雅高潔的洛王殿下?
也許那樣,就不會是誤終生,而是定終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