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淅淅瀝瀝下起了細雨【鳳殤【一百七十八】拈花笑處一言無章節】。
半個時辰之後睿晟帝在蘇瀠汐的陪同下來到洵王府,中書令紹元柏也策馬匆匆而至,滿身的雨水尚未來得及擦乾,他便急急忙忙闖進蘇瀠淽的房內。
裡屋光線昏暗,簾帳低垂,德妃由宮人陪著癱坐在外廳的榻上,雙目無神,神色悲痛,兩行清淚緩緩劃過臉頰,流到嘴角,她卻渾然不覺。
一眼望去,她整個人似乎都被抽空了一般,沒有靈魂沒有力氣,空留一具身體,還有一顆已經碎裂成千萬片的心。
「母妃……」紹元柏雙腳開始打顫,慢慢走上前喊道。
德妃卻似乎根本沒有聽到,目光游離,精神渙散。
紹元柏看了一眼德妃身側的宮人,低聲問道:「十公主呢?」
宮人一愣,飛快地瞥了紹元柏一眼,看見他滿是惶恐的神情,不由猶豫了一下,突然跪下身道:「駙馬節哀……」
「轟……」紹元柏只覺一股晴天霹靂,腦子裡瞬間空白,容不得他多想,蹣跚著衝進裡屋,走到那張簾帳緊緊垂下的床前,雙手顫抖不已,卻是沒有勇氣掀起。
驀地,他雙膝一軟,撲跪在床前,狠狠一拳砸在床邊上,用極力壓抑著的悲痛嗓音喊道:「淽兒……」
正廳內,睿晟帝雖已極力隱忍,卻依舊難掩滿臉悲痛。
他僅有的三個女兒,短短不到半年內,就接連失去了兩個,這讓他如何承受【鳳殤【一百七十八】拈花笑處一言無章節】!他的這些孩兒們難道都是苦痛之命,得不到幸福嗎?
一旁,三名太醫仔仔細細檢查了蘇瀠淽之前服食飛湯藥碗,此時頗有躊躇,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睿晟帝瞥了他們一眼,沉聲問道:「三位太醫,可有了結果?」
「這……」三人頗為猶豫,尤其是在得知這碗藥乃是皇后娘娘賜下,就更加膽戰心驚,不知該如何回答。
「皇上,小女略通醫術,弗如讓小女看看。」就在三人猶豫之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微冷之中帶著些倔強。
睿晟帝抬頭看了她一眼,正是紅嫣,覺得有些眼熟,「朕,是不是見過你?」
「皇上英明,小女乃是清塵郡主府中之人,常年跟隨郡主身側,耳濡目染,跟著郡主學到了一些醫術皮毛。」
睿晟帝似乎很疲憊,點了點頭,道:「那你便來試試。」
紅嫣行了謝禮,走上前端起剩了一半湯藥的藥碗聞了聞,雋秀的眉突然就皺了起來。睿晟帝見之,不由得跟著眸色一沉,心知紅嫣發現了什麼。
紅嫣原本淡然的心情驟然變得緊張起來,似乎不敢相信,有仔仔細細聞了聞,甚至自己稍微嘗了一些。
「三稜……紅花……莪術……」隨著她一個一個念出名字,一旁的三位太醫額上汗珠越來越多,睿晟帝的臉色也越來越沉。
他為帝這麼多年,見慣了後宮、朝廷的的勾心鬥角,這幾位藥的功效,他自然再清楚不過。
突然,紅嫣聲音一滯,臉色一陣蒼白,神色驚惶地看了睿晟帝一眼。
睿晟帝低喝道:「繼續說!」
紅嫣一顫,低聲道:「川烏——」
每一本醫書典籍上提及川烏,除了說明其功效外,無一例外地都會在一旁另以紅字驚醒:此藥大毒!
「砰!」
一聲響動將幾人的游離的思緒全都拉回,回神,睿晟帝渾身輕輕顫抖,拳頭狠狠砸在桌上,雙目寒光直射,緩緩掃過廳裡的每一個人,最終停留在紅嫣身上。
「你為什麼會在洵王府?」
「回稟皇上,小女受郡主之托,來照顧四王妃。」
睿晟帝點點頭,道:「既是如此,你便速速回去,照顧好嫣兒。」
「是,小女告退。」紅嫣片刻不敢多耽擱,幾乎是小跑著出了正廳,往著傅雯嫣的房間而去。
當得知蘇瀠淽突然中毒,難產而死,甚至連腹中已近九月的孩兒都未能保住的消息,她和傅雯嫣全都嚇得說不出話來,莫名的恐懼感緊緊裹住她們的心。
尤其是紅嫣,一笑鎮定坦然的她,這一次卻比傅雯嫣還要恐懼。
這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任何人都不曾有絲毫的心理準備……
正走著,一道身影驟然凌空落下,擋在紅嫣面前,只見她兩眼通紅,隱隱泛著淚花,咬緊牙瞪著紅嫣,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見來人是蘇瀠汐,紅嫣緊繃著的防線突然一鬆,一向倔強的她也忍不住紅了眼眶,連連搖頭,「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蘇瀠汐帶著哭腔道:「十姐向來待人隨和,究竟是誰要害她?是不是皇后娘娘,是不是?是不是她們在湯藥了做了手腳?」
紅嫣四下裡看了一眼,將她拉到一個隱蔽的地方,平緩了一下心情,而後道:「紫汐你聽我說,現在小姐不在京中,就只有我們自己來想辦法面對,解決。」
聽著她陡然變得沉重的語氣,蘇瀠汐只覺有什麼不對勁的事情。
紅嫣繼續道:「十公主的出現只是個偶然,並非有人故意要害她,而是有人想要借刀殺人。毓皇后原本準備了兩碗湯藥,一碗是四王妃的,一碗是十公主的。剛才我從後院回來時,看到半途有人攔住了送藥的兩個下人,換了她們各自的藥,後又在十公主的那碗裡加了些什麼東西,也就是說十公主所喝的那碗湯藥,原本是給王妃的,毓皇后她們原本想要殺死的人……是王妃……」
蘇瀠汐滿臉的不可置信,「那……那半路上換了湯藥的人是誰?你為什麼不早點出現阻止?」
「紫汐!」紅嫣低喝一聲,「那是皇后娘娘賜下的湯藥,若是真有問題倒還好說,若是沒有問題,我貿貿然阻止誣陷皇后娘娘,會給冰凰山莊帶來多大的罪責你可知曉?我紅嫣一人生死是小,可若連累了小姐該怎麼辦?再說……再說誰又能想到,會有人想到借皇后娘娘之手殺害十公主,再嫁禍於皇后娘娘?」
蘇瀠汐一邊抹眼淚一邊靜靜地聽著,聽到紅嫣最後說「嫁禍於皇后娘娘」之時,驀地一怔。
「嫁禍於皇后?這麼說,這個換藥的人不是毓皇后的人,相反,應該是毓皇后的敵人?」
紅嫣點點頭,「我正有此想法,而且我總覺得此事沒那麼簡單,這個人極有可能與當初害死大殿下之人有關。」
蘇瀠汐抽噎了兩聲,恨恨道:「不管此事與誰有關,他既是敢動我的哥哥姐姐,我蘇瀠汐就絕不會輕易放過他【鳳殤【一百七十八】拈花笑處一言無章節】!」
春風倚棹闔閭城,水國春寒陰復晴。
細雨濕衣看不見,閒花落地聽無聲。
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綠湖南萬里情。
東道若逢相識問,青袍今已誤儒生。
一直以來春雨淅瀝,不來則已,來了就不會那麼快停下。所幸出了前幾天的風雨大了些,待離了北疆之境,漸入中原,雨滴便漸漸變小了,下一陣子停一陣子,並未給大軍的行進帶來什麼阻礙。
春色盎然,氣候回暖,一路走來,日漸可見路兩旁的野花漫開,將士們的心情也不再似進往北疆之時的沉重枯乏。
照此速度下去,最多不出半月,大軍便可返回帝都。
行進宛城境內,天色已黑,大軍駐紮於城外的一處坡上。
每年的三月二十五是宛城的祈元節,每到今日城裡的大街小巷就會有很多人上街,以詩文琴棋書畫會友,有的為尋知己,有的為尋良緣。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蘇氏兄弟幾人換上輕便的衣裝,進了宛城。
蘇夜澤道:「早聞宛城的祈元節熱鬧非凡,今日一見當真是有些看頭。」
蘇夜洵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究竟是這城裡的姑娘有看頭,還是這祈元節有看頭?」
「嘿嘿……」被看穿心思,蘇夜澤忍不住訕訕一笑,下意識地向身後望去,果見男人裝扮的段芊翩正惡狠狠地瞪著他,見他看來,又連忙別過頭去,故作不見。
蘇夜洵將一切收在眼底,不由低頭淺淺一笑。
街上往來的行人中,不少過路女子滿目驚艷地看向蘇氏兄弟一行人,難掩眸中與臉上的驚贊之情。只是無奈他們無暇旁顧,緩緩走上一座小橋,看著河中往來不絕、形形**船隻,面上雖有笑容,卻很淺很淡,似乎早已見慣。
一道悠揚的琴音在河面上響起,隨晚風輕輕飄到岸上,琴音悠然,然他們也聽得出這撫琴之人不僅心境豁然、靜斂,便是一身的內力也不遜於尋常之人。眾人不由得將目光移向河面,循聲望去。
只見河中央一艘船迎面駛來,船隻並不算大,長約五丈,寬約兩丈,高約一丈,船頭有兩名玄衣護衛執劍站立。中間的甲板上一名身著淡藍色裙衫的女子正抱琴而坐,纖指輕撫琴弦,幽雅的琴音緩緩流出,
蘇夜澤忍不住皺眉道:「這艘船看著似乎有些眼熟……」他說著看了看身旁的蘇夜涵,突然指著船上撫琴的女子,對蘇夜涵道:「七哥,是她!」
蘇夜洵不由問道:「誰?」
蘇夜涵定睛看了看,嘴角浮上一絲淺笑,道:「果然是她,我們在京都見過這位姑娘,真沒想到竟還有緣在此再相見。」
蘇夜澤狡黠一笑,「弗如就讓我去與她一敘……」
話音未落,就聽河中有一男子對那藍衣姑娘道:「姑娘琴藝高絕,實令在下傾仰萬分,在下這裡有一聯,不知可否請姑娘對來?」
藍衣女子琴音不減,低眉淡淡一笑,道:「公子儘管說來。」
男子道:「移椅倚桐同賞月。」
藍衣女子纖指撥過琴弦,迅速接道:「點燈登閣各觀書。」頓了頓,道:「小女子這裡也有一聯,不知公子可願對來?」
「姑娘請說。」
那藍衣女子似乎意識到橋上有人在注視著她,不由抬頭看了一眼,目光與蘇夜涵一擦而過,微微點頭致意後,緩緩道:「彈指聲中千偈了。」
男子聞言一愣,輕聲嘀咕道:「佛偈?」
他怔怔想了半晌,無從作答。
橋上,蘇夜涵微微一笑,輕搖手中折扇,朗聲道:「拈花笑處一言無。」
藍衣女子抬首望來,見是蘇夜涵不由得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蘇夜涵會意,在橋上眾人曖昧的笑意中,輕輕躍身而起,足尖點過河面,翩翩落在藍衣女子身旁。
此時此刻他背對著眾人,無人瞧得見他的神色,所以也無人知道從他落下的那一刻起,面上清和的笑容便一掃而空,只留一絲清冷。
「你怎麼來了?」
藍衣女子琴音不停,低下頭,垂眸巧笑,「渙王殿下以流星鳥傳來了消息,京中出了大事,只怕你們要加緊腳程,盡快回京了。」
「何事?」
「四王妃順利誕下小世子,小世子安然無恙,只是,十公主卻在洵王府中,因服食了毓皇后賜下的湯藥,如今已香消玉殞……」
驀地,蘇夜涵臉上那僅留的一絲清冷笑意也一併消失。
藍衣女子又道:「如今太后娘娘危在旦夕,所有人都隱瞞了這件事,可是紙包不住火,這件事遲早會洩露出去。紹駙馬如今情緒很不穩定,渙王殿下的言辭之中也滿是怒意與恨意,十五公主大有要鬧翻皇宮的意思。如今朝中一片動亂,你與二位王爺最好盡快趕回,在與不在朝中,如今有著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