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此行北上已成定局,睿晟帝倒也不迴避這個問題,他心憂的是該派誰去【鳳殤【一百五十三】雪花似掌難遮眼章節】。手心手背都是肉,誰他都心疼。可是邊疆戰事更急,容不得他猶豫太多。
往常有慕古吟在,他還能詢問一番慕古吟的意見,如今慕古吟已不在朝中,右相之位空懸,左相統章百官大權,睿晟帝心中不是沒有忌憚。
畢竟毓古騫是毓家人,他說出的話總歸會有些偏頗。
眼下他的幾個兒子都自請前往北疆,越是如此,他就越不好下決定。
就在睿晟帝一籌莫展之時,有人匆匆進宮面聖了——
「老臣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來人正欲跪地而拜,卻被睿晟帝快步上前托住了手臂。
「老國公快快免禮!」睿晟帝說著對著宗正道:「快給老國公看座。」
「老臣不敢……」
「誒……」睿晟帝連連搖頭,扶著他在座位上坐下,自己這才返回座位。「老國公乃是三朝元老,兩朝丞相,便是先帝在此,還要對您老禮讓三分吶。」
來人正是當朝一品鎮國公恭叔源,看他滿頭白髮,鬍鬚發白,已然有七十高齡。
「不知今日老國公冒寒前來,找朕可是有什麼事?」
「唉——」恭叔源長歎一聲,憤然道:「不敢有瞞皇上,此次突厥來犯,老臣已經聽到風聲。突厥屢犯我朝邊境,此等行徑實在令人深惡痛絕,皇上該下命出兵一舉擊潰敵軍,讓他們從此再無翻身之機。」
挺此一言,睿晟帝心中便已明白,恭叔源此次前來是向他提出出兵之建議,不由來了興致,道:「朕又何嘗不想邦族安定,四海昇平?只是突厥非同葛邏祿一般小族,其族落較多,遍佈範圍較廣,且兵力充足,又詭計多端,想要一舉剿滅突厥,實屬困難。」
恭叔源忍不住站起身,拱手道:「老臣已年邁,無法親臨陣前帶兵殺敵,實乃心中大憾,不過犬子尚且可代老臣上陣殺敵,還請皇上能讓犬子一同前往北疆,為我朝效犬馬之勞!」
睿晟帝一聽,不由變了臉色,道:「這怎麼可以?老國公的孫子恭明雖渙王西征尚未歸來,如今老國公年老體衰,府中只剩下恭梁將軍一人,朕斷不能答應老國公。」
「皇上——」恭叔源不由俯身跪地,「我恭家世代受恩於天朝,得到朝廷重用,如今天朝有難,老臣又豈能捨大而取小?便是我恭家如今只剩下一個人,也要誓死守衛天朝安穩!」
聞之,睿晟帝心中陡然一凜,不由想起一個人來。
恭叔源接著道:「更何況,我等身為天朝子民,怎可顧念自身性命,而棄天朝安危與不顧?上戰場殺敵固然危機四伏,可是哪一位將士不是冒著生命危險為國效命?他們在他們父母眼中,也都是第一無二的兒啊……」
一段話說下來,恭叔源已經淚眼婆娑,老淚縱橫。
看著他那般懇切的模樣,睿晟帝心中實不忍拒絕他的好意,可是他又不忍心看他孫兒未歸,唯一的兒子又要上戰場。
「朕聽聞老國公一席話,當真是如醍醐灌頂,頓然醒悟。」睿晟帝不由得長長一聲歎息,起身上前將恭叔源扶起,「老國公放心,我天朝泱泱大國,怎會連一個征戰的將領主帥都找不出,那豈不是讓天下人看笑話!我天朝皇兒個個都是上陣殺敵的好手,朕心中早已有了前往北疆的人選,老國公就不要擔心了。」
恭叔源聽後一愣,「皇上已經有主帥人選了?」
「沒錯。」睿晟帝答得幹錯利落,「此次朕決定派出兩名主帥,兵分兩路朝著北疆進發,屆時兩方聯力定會擊退突厥!」
「那……皇上打算命誰前往……」
睿晟帝幽幽一笑,「洵王和涵王【鳳殤【一百五十三】雪花似掌難遮眼章節】。」
「皇上英明!」恭叔源驟然又起身拜道,情緒有些激動。
睿晟帝不由濃眉一動,看恭叔源的模樣,似乎早已知曉他會做出這般決定。
呵呵……他淡淡一笑,恭叔源年歲已老,哪還有那般心思來做這一番思量,在他面前說出方纔那一番感人至深、卻句句將矛頭指向蘇夜洵的話來?
看著他蹣跚離開的背影,睿晟帝不由問道:「方纔老國公是從哪邊來的?怎的突然就進宮來見朕了?」
宗正有些猶豫,緩緩道:「回皇上,老國公……老國公好像是從永德宮那邊來的……」
驀地,睿晟帝臉色沉了下來,果不其然,恭叔源果然是先去見了太后的,不過只怕他還沒有見著太后,就被其他人攔下來了吧?否則,此時此刻永德宮早已派人來傳太后的懿旨了。
那,這個攔下他的人,應該就不是別人了,能想得出此等法子,借一品鎮國公之口說出方纔那一番話,又將整個事情考慮得如此周全之人,永德宮中只有一個——
青鸞神色焦躁,坐立不安,時不時地朝著宮門口望去。
相較而言,一旁的衣凰要淡然鎮定許多,她靜靜地立在花園旁,左右中捧了只茶盞,杯中茶水還在冒著熱氣,右手輕輕撫過院中的花葉,指間似有一股暖流流過,悄悄融去了枝頭積壓厚重的白雪,嘴角始終噙著一抹隨和淡雅的笑。
片刻之後,一道紫色身影迅速閃入永德宮中,一路小跑至二人身邊。
「鎮國公呢?」青鸞迎上前問道。
「鎮國公先行回去了,父皇沒有答應他的要求,不過……」蘇瀠汐歇了歇氣,看了看青鸞,又看了看向她投來目光的衣凰,「就在剛才父皇已經讓尚書省擬旨,命四哥和七哥為此次行軍主帥,同時前往北疆。」
「定了?」青鸞不由吃驚,而後回身向衣凰看去。
衣凰的臉上並無她們意料之中的喜悅,有的只是無奈,以及她們看不懂的迷茫,一片霧濛濛,捉摸不透。
「衣凰,你怎麼了?事情一切如你所料,為何你……」
「呵!是我一手將他們送上了北疆戰場。」衣凰語氣清幽,輕輕吐氣,嘴角的淡淡微笑根本遮不住她身上的冷意。
可是她卻別無選擇,蘇夜涵是定要去的,從一早睿晟帝就已經定下了他這個人選,因為只有蘇夜涵能破突厥的五行軍陣。既然她留不下蘇夜涵,那就只能將如今朝中勢力最盛的那一個一併推往北疆,只有這樣才能保所有人都穩妥。
此次北上,蘇夜洵和蘇夜涵為主帥,冉嶸和神武衛統領冷天月為前鋒將,二人各領二十萬人馬,兩天後分兩路出發。
這兩天的時間便是留給他們安排各自的行程計劃,以及準備行軍途中所需之物。
這段時間裡,衣凰一直留在永德宮中,連宮門都未曾出過一次,一心好好照料太后。
其間,她聽聞毓皇后曾為蘇夜洵之事與皇上發生了些微的爭執,只是那日傍晚二人同來永德宮,卻無人能瞧得出絲毫。
再者就是蘇夜澤,他知道睿晟帝不曾派他前往,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還要去找睿晟帝,好在被華貴妃攔了下來。
不管怎麼說,後宮裡的膽戰心驚算是過去了,眾位妃嬪都將心重新放回了肚子裡,突厥不是善類,她們都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去冒這個險。
衣凰微微太息一聲,若是冰賢妃還在的話,她定然也不會放心讓蘇夜涵去冒這個險吧?只可惜她已經不在了,這宮中若還有誰會出面阻攔的話,就只有太后了,可偏偏如今太后並不知曉這事……
傅雯嫣腹中胎兒已經六個多月,這個時候蘇夜洵動身離開與她而言,無疑的致命的打擊。所幸經過除夕那天的事,如今她早已變得聰明了些,也冷漠了些,衣凰見了心情不由有些複雜,畢竟傅雯嫣是因為她,才會成為如今這樣。
即便,她不是那個主謀者,卻也間接導致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呵!真是沒想到,短短數月,她就做了這麼多不得已的事情,「間接」地害了那麼多人。
慕衣凰啊慕衣凰,你就是是太過聰明,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一心想保全的人,他不但不領你的情,還在怨恨你害死了他的姐姐,還有的在怨恨你奪走了丈夫以及本該屬於她的感情,你這麼苦苦堅持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倔強,你究竟還有倔強到幾時?
清思殿後方的那一片木蘭雖早已凋零,然此時此刻枝頭壓滿了皚皚白雪,似極了盛開的木蘭花,尤其是在此夜晚時分,本就無月,藉著燈籠的光亮看過去,就更加像了。
衣凰隨手取了支樹枝在手中,手腕靈動,隨意挽出幾個劍花,掃起了地上和枝頭的積雪,一時間之間白色簾幕洋洋灑灑,隨風飄落一方。
待到雪簾落盡,衣凰看到了站在距離兩丈遠處的眸色靜淡、笑意泠泠的男子。一襲銀白色長衫,外罩玄色披風,卻正是衣凰讓蘇夜澤幫忙還回去的那件。
看著衣凰眼中那一絲疑惑,蘇夜涵淡淡一笑,道:「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你當真時時處處給人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