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裡站了多久,只覺得自己的手腳都是冰冷的,而隨著衣凰與蘇夜洵的談話一點一點深入,她的心也終於寒涼徹骨,墜入冰窖【鳳殤【一百四十】寧執有如須彌山章節】。
此前,她一直以為她唯一的障礙是蘇夜洵對她沒有感情,他娶她是父母之命難違。傷心之餘,她並沒放棄,因為她以為至少她的婆婆毓皇后是看好她的,即便是因為她父親的緣故,她也不在乎。蘇夜洵是個孝子,總有一天他會發現她的好,他會接納她的。
也正因如此,這些日子來,儘管蘇夜洵多是待她冷漠,她也一個人忍了受了,安心養胎,只等著孩子出生的那一天,等著孩子改變她在蘇夜洵心中的位置。
那日,蘇夜洵提出用孩子換她正妃的位子,她不是沒有失望過,不是沒有傷心欲絕過,只是後來聽聞衣凰與蘇夜涵情愫暗生,衣凰所中意之人是涵王,她的心才稍稍放下,才又看到了一些生機與希望。
而今日他二人的這番談話,卻徹徹底底地將她的心敲破,撕裂,揉碎……
原來,毓皇后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留下她的孩子,從一開始她就在利用她,利用她做眼線,利用她通風報信,將蘇夜洵的一舉一動傳進儀秋宮。如此一來,蘇夜洵就會因此發現她在監視她而討厭她,不會喜歡她,而她的孩子也不會順利出生,成為蘇夜洵的孩子,成為他們心中所想的,日後的王者!
一切都只是她想得太美好,卻不知自己一直都在被別人當成一顆棋子,欺騙、利用……
寒冷由內而外散發,透骨的涼,冷得她幾乎就要沒法呼吸。
眼前的一切越來越黑,她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重心,失去了支撐自己的理由與念頭……
「王妃——」
一聲輕呵,傅雯嫣聽得出那是衣凰的聲音。
雖然她並不喜歡衣凰,雖然她嫉妒衣凰,痛恨衣凰,然而此時衣凰的聲音在她聽來卻是那般悅耳動聽。
至少,衣凰她是真實的,她從未對她說謊,她不喜歡她就會明說,即便如此,她依舊曾數次救下她,救下她腹中孩兒的性命,甚至,她還把孩子保了下來。
其實,她是感謝衣凰的……
隱約間她看到有人影朝著自己直掠而來,隨後腰間一緊,就在她即將摔倒在地的剎那,有人將她攔腰撈起,而後護進懷裡。
「你怎麼樣?」沒有稱呼,依舊是冷淡的嗓音,傅雯嫣卻聽出了一絲關心與擔憂。
她吃力地睜開眼睛,竟驚訝地發現自己正躺在蘇夜洵的懷中,那張對她向來沒有表情、冷若冰霜的臉上,此時竟帶著些許不忍與愧疚,讓傅雯嫣見了,更加心酸不已。
看到傅雯嫣睜開眼睛,蘇夜洵悄悄鬆了口氣,對著正在給她把脈的衣凰問道:「她怎麼樣?」
見衣凰也稍稍鬆了松氣,蘇夜洵便定了定心,又道:「是不是沒什麼大礙?」說著伸出一隻手接下了自己的披風。
「嗯,只是受了些刺激,一時心緒難寧【鳳殤【一百四十】寧執有如須彌山章節】。」衣凰接過他的披風蓋在傅雯嫣身上,「屋外冷得慌,趕緊找個避風的地方將王妃放下,記得熬點熱湯來給王妃服下。」
聞言,蘇夜洵抱起傅雯嫣抬腳往前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看著站在原地不動的衣凰道:「你不跟我一起去?」
衣凰看了看蘇夜洵期許的眼神,又看了看神情冷漠而絕望的傅雯嫣,心底驀地一陣刺痛。她搖搖頭,道,走上前,卻是對著傅雯嫣道:「我知道王妃現在心裡在想什麼,這個孩子我已經救過兩次他的性命,既是如此,我就不會再那麼輕易讓別人帶走他。」
她說著頓了頓,眼神瞬間變得堅定而決絕,帶著一股不可抵擋的倔強,「這個孩子我保定了,王妃若信我慕衣凰,就儘管照著我的話去做,安心等著孩子的出生吧。」
傅雯嫣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眼角卻有眼淚不由自主地滑落。
而後她緊緊閉上眼睛,將臉埋進蘇夜洵懷裡,樣子是那般嬌小而脆弱。
蘇夜洵見衣凰並無同行之意,便沉沉吸了口氣,抱著傅雯嫣朝著最近的宮院走去。
看著他漸遠的背影,衣凰心中翻騰不已,難以平靜。
最終,他還是緊張、在乎自己的孩子的,她早說過,他不是那般冷血的人,傅雯嫣這些日子來的委屈和痛苦並不是白白受著的,至少如今他開始緊張她、擔心她了,先且不管他究竟是為孩子,還是為她。
至少,在這不經意間,蘇夜洵似乎已經給了傅雯嫣一個撐下去的理由。
可是,她有什麼?
她不喜歡這爭來斗去的朝堂,不喜歡這個滿是污穢、卻打理得光鮮耀眼的宮殿,若非爹爹在這裡,她斷不會待在這個地方這麼久。
娘親交與她的任務,她已經苦等了十年。然而就在她終於看出些眉目的時候,情況卻由不得她選擇了。
正如當初在章州,青芒無意間問出的問題,卻是到今天她才發現這個問題是如此難回答,青芒問:「這是皇室的事,衣主可是已經想好了?」
是啊,這是皇室的事,當年娘親便是因為在自己情感與皇家有所糾葛的情況下,插手了皇家之事,導致了自己後來的痛苦。她在臨行前曾有交待過衣凰,若非自己已經身為皇室中人,或者自己與皇室中人無絲毫瓜葛,切莫輕易插手其中之事。
皇室,他們是高高在上的主兒,惹上了他們,便是一生的糾纏不息,除非,你死。
可是,身為鳳衣宮衣主,衣凰心裡又十分明白,她必須要按照聖捲上所示,要拋開自己的私念,要以天朝皇室根基安穩為重。她又如何能夠做到,對他們,他們的事,不聞不問?
轉身,一抹淺色身影映入眼中。
一身寒梅色長衫,著裝乾淨簡潔,素雅大方,靜靜地站在園中的一株白梅旁,嘴角始終噙著一抹清淺而隨和的笑意,讓人望而心安。
衣凰一見他那波瀾不驚的神色,心情驟然就平靜了許多,她邊走上前邊道:「難得你也有這般性質,都這個時候了,還在這裡賞梅。」
蘇夜瀾側身,見是衣凰,笑意稍濃了一些,「你不也沒去?」
衣凰道:「你們明知道,我不喜歡這樣的晚宴。」
蘇夜瀾點頭道:「我也不喜歡,所以我每次遲去了,父皇都不會責備於我。」
衣凰忍不住一笑,「皇上對你倒是偏有疼愛。」
蘇夜瀾不點頭也不否認,只是望向麟德殿的方向,語氣驟然變得深沉,「我們都是父皇的孩子,父皇都一樣疼愛。便是你,父皇也當做是自己的子女,對你偏愛有加,這點我們兄弟可都看在眼裡了。」
「呵呵……」一聲輕笑,衣凰笑得有些勉強、清冷,她定定地看著蘇夜瀾片刻,問道:「可你該明白,我不可能成為皇上的女兒,更不會成為他的義女,無論是內是外,阻力都太多,以至於我現在都不知道要把自己擺在什麼樣的位子上,如何自處。」
蘇夜瀾聞言,低頭仔細想了想,而後淡淡一笑道:「師父常告訴我,寧執有如須彌山,莫執空如芥子。執著地追著一個念頭空想而無果,又是何必?若是自己心中有了主意與選擇,倒不如乾脆朝著那個選擇,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
只一言,衣凰似乎被潑了盆冷水,瞬間就清醒了許多。
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眸中含笑看向蘇夜瀾,看著他清和卻似能洞察一切的清眸,輕輕點了點頭,道謝的話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待她回神時,看到兩名宮人正急匆匆跑來,到了二人身邊急忙道:「十四王爺、清塵郡主,原來你們在這兒呢,晚宴就要開始了,皇上讓奴才趕緊請了二位過去呢。」
蘇夜瀾側身看了看衣凰,看見她烏雲頓散的笑意,不由得跟著笑了笑,道:「這便走吧。」
衣凰點頭,隨著他一起朝著麟德殿走去。
此時此刻,她的心中已然有了主意與打算,接下來便要看她如何來做。
只是,不管她怎麼做,這個除夕夜是已經來了,一切便等這個除夕過去了,在新的一年裡,進行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