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十,京中又發生了一件大事【鳳殤【一百二十五】煙水不知人事錯章節】。
右相慕古吟在夜間從宮中回府途中,遇刺客截殺,險些丟了性命,幸好遇上夜間巡邏的京衛,才得以保住性命。
偏不巧,近日睿晟帝龍體欠安,已多日不朝,想來他該是為著蘇夜澄和蘇瀠泠的事情傷透了心,加之他今年身體本就不好,被蘇瀠泠的事情一陣刺激之後,終是倒下了。
這段時間三王爺清王和四王爺洵王共同代理朝政,大小事宜倒也處理得妥當,便是撥發軍餉一事也未曾出過絲毫紕漏。然這次右相遇刺之事,二人卻均不敢草率做主,一番商量之後,只得入內奏明睿晟帝。
睿晟帝聞之大怒,即命二人火速查明,對兇手嚴懲不貸。
當日下午,睿晟帝宣七王爺蘇夜涵入宮。
因著蘇瀠泠的死,蘇夜涵已經許久不曾入宮,終日待在府中沉思,不讓任何人靠近,便是邵寅等人也是離得遠遠的。
紫宸殿一如往日的威嚴華麗,卻依然遮不住這冬日裡的蕭條冷瑟。
蘇夜涵在殿外站立多時,直到宗正前來通傳,他方才緩步入內。
睿晟帝已經下了床,由宗正扶著坐在軟榻上,那臉色蒼白如雪,看得蘇夜涵心裡一陣擔憂。
「下去吧……」他對著宗正微微揮手,宗正會意,領著一眾宮人悄悄退出了紫宸殿。
待得他們全都退了出去,睿晟帝這才抬首看向蘇夜涵,眼神疼惜而憔悴,輕輕喊道:「涵兒……」
蘇夜涵連忙上前扶住他的手道:「兒臣在。」
睿晟帝拍了拍他的手背,似是安心了些,而後慘淡一笑,垂首道:「你們姐弟倆跟你儇兒一樣,都能讓朕感覺到心安,而不像他們,只會讓朕不由自主地警惕著……」
蘇夜涵微微凝了凝眉,輕聲應道:「母妃與六姐善解人意,倒是兒臣至今一無作為,不能為父皇分憂,教父皇失望了。」
「呵呵……」聞言,睿晟帝竟不由笑出聲來,笑聲中明顯帶著對蘇夜涵所言的否認,「眾人皆道我天朝七王爺涵王殿下淡然無爭,不問世事,呵呵……涵兒,這些年來,你當真對朝中發生的那些事一點都不在意?」
他抬起頭,目光冷不防地落在蘇夜涵身上,眼中精睿的光芒看得蘇夜涵不由得一怔,只是瞬間他就恢復了鎮定,將茶盞端起遞到睿晟帝面前,淡然一笑,「在意或者不在意,其實都要從眼皮下經過,不同的是,有的會一劃而過,有的會停下而已。」
睿晟帝笑然道:「知子莫若父,你心裡在想什麼朕不是不知道【鳳殤【一百二十五】煙水不知人事錯章節】。」頓了頓,他收了笑容,問道:「右相遇刺一事,你有什麼想法?」
蘇夜涵思忖了片刻,淡淡說道:「與軍餉一事有關。」
「哦?」睿晟帝頗有些驚訝,「此話怎講?」
誰都知道這一次調撥軍餉沒有出現任何問題,怎麼可能將這二者聯繫起來?
蘇夜涵道:「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調撥軍餉,三哥和四哥做得很好,沒有任何紕漏。可事實上,這一次調撥軍餉,已經牽動了一些人的利益。」
睿晟帝問道:「哪些人?」
蘇夜涵道:「戶部。」
睿晟帝微微皺了皺眉,卻沒有再問什麼,只是眼神示意蘇夜涵繼續說下去。
蘇夜涵道:「九弟已經八百里加急傳書於父皇,如今軍中出現了奸細,使得銀甲軍作戰計劃接連被洩露,接連戰敗,損失很大,軍餉開銷大筆增加,軍隊才會出現軍餉不足的情況,所以這一次的軍餉調撥本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而如此大規模地調撥銀兩,最頭疼的人莫過於戶部,雖然這一次他們如數調出了所需的軍餉,也沒有反應出任何問題,可事實上,已經觸動了國本,換句話說,如今國庫是盈是空,只怕不能單從表面來看了。」
言及至此,睿晟帝已然明白其話中之意,「那此事,又如何會跟右相牽扯上關係?」
蘇夜涵微微沉了沉臉色,道:「兒臣不敢有瞞父皇,此事本是右相察覺在先,並暗中進行了調查。想來,這些人正是害怕會被右相查出真相,才會派人刺殺右相。右相得幸被救之後,曾找到兒臣,將一切告知。」
睿晟帝聽了卻忍不住又皺了皺眉,側身看向蘇夜涵,「你,與右相?」
朝中的那些傳聞,他不是沒有聽到,都說清塵郡主與涵王生有情愫,只怕慕家與涵王聯手的日子不遠了。
近日來朝中幫派愈加分明,他二者當真在此時聯合在了一起?
蘇夜涵神色清淡,絲毫不慌亂,起身行禮道:「戶部尚書秦信海是六駙馬生前好友,兒臣曾與他有所接觸。」
睿晟帝這才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低頭思索著什麼,許久不曾開口。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他心裡似乎已經有了主意,語氣冷淡道:「清兒和洵兒正在查刺客一事,若再讓他們插手查戶部與國庫一事,難免打草驚蛇,此事就交與你去查明。」
「兒臣領命。」
「另外……」睿晟帝說著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麼,不禁抬頭看了看蘇夜涵,仔細打量了片刻,輕輕一歎道:「如今朝中勢力對右相大不利,太后年歲已高,朕也是重病纏身,只怕難保右相晚年安妥。可惜右相一生清正廉明,朕實不忍心看他遭了別人的毒手……咳咳……」
他的話並未說話,也似乎並沒有要說完的意思,蘇夜涵清眉一沉,卻已然明白了他話中之意。
想了想,他垂首道:「兒臣也實不願右相遭人毒害,且念在清塵郡主的份上,兒臣懇請父皇允得兒臣做主,處理右相的事情。」
聽他這麼說,睿晟帝眼角浮上一絲欣慰的笑意。他這個兒子,看似漠然,什麼都不關心,心裡卻是最明朗的一個,只要稍微一個眼神,一句提示,他就能明白天子心中所想。
睿晟帝笑道:「那好,右相的命,朕就交與你了。」
蘇夜涵垂首:「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
說了這麼許久的話,睿晟帝面上露出了些許倦容,可是看他眼中精神甚好,並沒有要讓蘇夜涵離去的意思。
低頭有一陣咳嗽,他說話開始有些喘息了,便無奈地揮了揮手道:「涵兒,扶朕到床榻上躺著吧。」
蘇夜涵應聲上前,將他扶至床邊,正要收回手來,卻被睿晟帝反手一把抓住,指了指床邊,「坐下。」
蘇夜涵心中不明,卻還是依言坐下。
睿晟帝淡淡一笑,道:「涵兒,為父問你一個問題,你必須要如實回答為父。」
聽他把「朕」改口稱了「為父」,蘇夜涵心中不由謹慎了些,點頭道:「有何事,父皇只管問便是,兒臣絕不會有半點隱瞞。」
睿晟帝點著頭,稍稍猶豫後,問道:「連安明,是你的人?」
蘇夜涵原本尚存的一絲清淡的笑意突然一頓,片刻的失神之後,他回神道:「兒臣曾救過他的命,他一直都想報答兒臣。」
「哈哈……」睿晟帝不由笑開,「朕知道,平日裡你雖沉默不言,可並不代表你無所事事,朕這宮裡,朕這朝堂裡,究竟在哪些角落,還有多少聽命於你的人,朕不知曉,可是朕知道,絕非只有連安明一人。」話說到這裡,他沉了臉色,沉聲問道:「你老實告訴朕,這帝位,你可曾有過爭奪之心?」
蘇夜涵再次起身,跪拜道:「回父皇,由始至終,兒臣未曾對皇位有過一絲覬覦之心。」
睿晟帝不解,「那你為何,要安排那麼多人在宮中?」
蘇夜涵沉默,眸色越發沉斂,隱隱有傷痛閃現,許久,他道:「兒臣,只是想找出當年母妃葬身大火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