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哄了逸軒午睡,衣凰方才得空在永德宮裡轉悠一番【鳳殤【八十】無情還似多情苦章節】。
這永德宮雖然之前她也曾來過好幾次,卻一直沒有機會仔細觀察,好好看看。
清思殿的左後方是一片花叢,紅顏妖冶的秋海棠,潔白溫潤的茶花,以及嬌小可人的玉簪……衣凰定定地看了許久,最終卻將目光停留在幾株株已經枝葉落盡、光禿禿的樹上。
那是早已凋謝的木蘭。
古人有詩云:綽約新妝玉有輝,素娥千隊雪成圍。
我知姑蘇真仙子,天遣霓裳試羽衣。
影落空階初月冷,香生別院晚風微。
玉環飛燕元相故,笑比江梅不恨肥。
這樣的言詞,不禁讓人想起那個如蘭淡雅高貴、如玉潔白無暇的女子,那個,只是活在人們傳說中的女子……
關於永德宮中的木蘭花,確實曾有一個傳說,且與前朝赫連氏有莫大關聯。
都說當年祖皇帝西去之時,那個他深深愛戀一生、也為之痛苦的一生的女子,曾經回來過。彼時也是這般深秋,木蘭花早已凋謝,卻是在那個女子踏足永德宮時,滿樹白花頓然開放,簇簇擁在枝頭,潔白而典雅,像極那個站在花下,駐足久立的女子。
後來人們得知,祖皇帝之所以如此喜歡這木蘭花,實是因為它的另一個名字為白玉蘭,而那個赫連氏女子,名喚:赫連白玉。
不過,傳說就只是傳說,木蘭花期本在三四月,又怎會突然在八月盛開?那些不過是人們為了頌揚祖皇帝與赫連女子的深厚感情而編織的美好幻想。
「只是可惜,愛之深,恨之切,卻是到最終,仍是人鬼兩殊途。」衣凰聲音淒冽,隱約有一絲傷感縈繞心頭之感。
「倒也不見得。」身後傳來緩緩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是蘇夜涵溫淳和緩的聲音,「不是有祖皇帝駕崩之後,赫連女子也跟著消失無蹤的記載麼?也許,他們早已相聚。」
「相聚?呵——」衣凰不禁一笑,笑意泠然而清冷,想了想卻沒有再解釋。
雖然她面無表情,不憂不喜,蘇夜涵卻看得出她有不快,「怎麼了?右相已經安然回府,你還有何不放心?」
衣凰微微搖頭,繼而轉向蘇夜涵沉斂一笑道:「連你都看得出,皇上又怎會不明白太后突然出現並非巧合?」
「不管是不是巧合,總之結果是右相現在安然無恙,不是麼?」
「是倒沒錯,可是誰又能保證,今後他能一直安然無恙?」她澄澈眼眸中不知何時浮上一層朦朧水霧,似乎就要遮了她的眼睛,讓人看不清其後一切。
她繼續說道:「以他的脾氣,斷不會因此就撒手不管此事,誰又能保證,這件事不會將他牽涉下去?」
蘇夜涵沉默許久不語,衣凰所言他都有考慮到。
之前睿晟帝急招他進宮,而他剛一進入紫宸殿就聽到慕古吟與睿晟帝正談及冰凰山莊被襲一事。
他們心裡都明白,目前所查得的證據,對蘇夜澄極為不利,如今宮中之所以還這般平靜無聲,只是因為睿晟帝下令封鎖消息,不許外傳,要秘密調查清楚【鳳殤【八十】無情還似多情苦章節】。
「我只是擔心,這一次還是有人不肯罷手,欲對太子不利……」
衣凰話音未落,就看到蘇夜涵搖了搖頭。
「只怕事情沒你想像得那麼簡單。」蘇夜涵聲音沉冷,眉峰微蹙,意有所指地看了衣凰一眼。
「為何?」
蘇夜涵瞪著看了片刻,突然又淡然一笑,並沒有回答。
衣凰不依不饒,「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線索?」
「衣凰——」蘇夜涵提高聲音,看向她的目光突然變得冷決犀利,「從現在開始,這事你不必再插手。」
「呵——」聞言,衣凰陡然一笑,「你該明白,讓我裝作視而不見,絕不可能。」
「可不可能不是你說了算,我已經向父皇請旨,在這件事情調查清楚之前,冰凰山莊作為事發當地,將被封起來,派人看守,山莊內任何人都不得隨意進出。」他說得極緩,語氣極沉,「一到申時,十三弟的神武衛就會前往冰凰山莊。」
而回過身,所看到那張原本該是滿目憤然、此時卻反倒無所表情的面孔,鎮定如他,心中還是忍不住一慟。
「呵呵——」就在他垂首皺眉之時,衣凰突然輕聲一笑,笑意寒氣凜人。
這是她動怒的前兆,從他認識她以來,一直如此。
「為了一個小小的山莊,勞諸位王爺如此興師動眾,涵王殿下真是用心良苦。」衣凰驀然側身,睨了蘇夜涵一眼,眼神冷冽。
蘇夜涵欲要再說什麼,卻見衣凰看了不多看他一眼,轉身拂袖離開。
身後,蘇夜涵靜立許久,終於微微挑起嘴角,只是那笑意與往日裡靜淡溫和的他大不相同。
那樣冷寂而帶有殺伐之意的笑容,不該為他所有,不該為然淡泊的涵王所有。
究竟是從何時起,自己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了?那種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的疏離感,讓人彷徨。而她眼中偶爾閃現出的猶豫和擔憂,又究竟是為了什麼?
傍晚時分,神武衛毫無徵兆地出現,包圍了整個冰凰山莊。
彼時,衣凰正牽著墨離往者冰凰山莊走來,腳步輕緩,觸地無聲,甚是懶散。
墨離,正是冉嶸送給她的那匹馬。
聽到門口的嘈雜之聲,她循聲望去,看到一身藍色錦衣的冷天月,沉聲喝退了欲上前動手的神武衛,而後眼眸犀冷地看著攔在山莊門前的眾人。
「我勸你們還是讓開,包圍封鎖冰凰山莊,是皇上下的令。」他耐著性子對青冉一行人解釋。
怎料紅嫣對他視而不見,嘴角帶著一抹妖冶冷笑,細聲細語道:「喲,皇上這是要以重兵看守我山莊麼?」
「姑娘,我等是在執行公務。」這冷天月倒是沉得住氣,淡淡地瞥了一眼身後的神武衛,不急不躁地與紅嫣耗著。
「喲,公務?瞧這說話的語氣,可真像個官老爺……」紅嫣不疼不癢地說著,打著譏諷的腔兒與冷天月周旋。「你們究竟是奉了誰的命令,竟敢來找清塵郡主的茬兒?」
「放肆!早與你說了,這是皇上的命令!」一名神武衛看不慣紅嫣這般囂張的模樣,上前怒道。
紅嫣眼中陡然閃過一道凌厲的殺氣,側臉向那名神武衛看去,冰冷的目光讓那人不由一愣,停下了上前的腳步。
紅嫣卻動作不停,只一個回身旋轉的瞬間,一柄軟劍在手,劍鋒一抖,就要朝著方才說話之人刺去。
「紅嫣——」清冽的聲音突然傳來,聽得紅嫣一行人一怔,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朝著冷天月身後看去。
「小姐?小姐你回來了!」
冷天月亦回身望去,目光甫一碰觸到衣凰,便又立刻低下頭去,「卑職神武衛統領冷天月,參見郡主。」
見他行禮,神武衛眾人也連忙跟著行禮,同時還不忘偷偷瞄了衣凰兩眼。早就聽聞她有能耐收服一向紈褲暴躁的蘇夜澤,他們這些人早就想見見這位本事不小的清塵郡主。
果真沒有叫他們失望,那種看似隨和,卻隱隱透露出來的凌人氣勢,便是素來鎮定淡然的冷天月都為之一震。
也許,是他們之前低估了這位郡主。
「冷統領不必多禮。」衣凰說著將墨離的馬繩交給一旁的冰凰山莊的護衛,而後轉向冷天月道:「今後這些天,就要勞煩冷統領了。」
「郡主……」冷天月微微驚訝,沒料到衣凰這般乾脆。
「我可以配合冷統領,絕不會讓我山莊之人擅自外出,給冷統領帶來不便。但是我有個要求,」她凝眸掃過眼前眾人,最後又回到冷天月身上,「諸位切莫擾了我山莊裡面的人,須知,人敬我,我方敬人。」
冷天月低頭思索片刻,朗聲道:「卑職遵命。」
(文中寫木蘭一詩出自文征明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