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下人一路匆匆到了傅雯嫣門外,尚未進屋就聽到屋裡的下人說道:「沈太醫,您快想想辦法,王妃看起來很是痛苦……」
衣凰雖不喜歡傅雯嫣,心中卻很同情她的境遇,聽到這聲音便快步走入屋內,卻見蘇夜洵正坐在外廳的木椅上,濃眉緊蹙,神情憂慮而嚴峻,聽得進屋的腳步聲,頓然抬頭,目光甫一與衣凰接觸時,他眼中閃過一抹自愧、淒冽之意【鳳殤【七十七】只是當時已惘然章節】。
「你來了。」他微微張口,聲音甚是低沉,其他的話沒有再說,而是側身看向了低垂的珠簾。
衣凰沒有應他,逕自走到裡面,太醫見她這般闖進王妃睡房卻無人阻攔,心中便知曉了她的身份,不由挪身讓開。
床榻上的傅雯嫣雋眉深鎖,額上汗珠成串,而衣凰看得出最痛苦的莫過於她心裡的掙扎與擔憂。她的一雙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卻怎的也不敢用力摀住,生怕壓著裡面那個不知是否還在的小生命,只能痛苦地微縮著身體,一陣陣顫抖。
衣凰突然覺得心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隱隱生疼。
是傅雯嫣這種表情,這種恐慌而絕望,卻不願輕易放棄的表情。
這不僅是她的孩子,更是她留在這個冷酷絕情男人身邊的砝碼。她雖是禮部尚書的千金,但說到底她不過是毓貴妃的一枚棋子,毓貴妃將她安排在蘇夜洵身邊,一來是為了注意蘇夜洵的一舉一動,而來則是不想他身邊出現不該出現的女人。
只是她心裡最為明白,毓貴妃既是能做主讓蘇夜洵娶了她,讓她成為洵王妃,自然也有法子讓她一無所有。
包括傅家上下數十條人命。
所以,這個孩子是她的保命符,是她的一切,她不能輕易放棄!
看著她的掙扎,衣凰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時無言。
她伸手以手掌覆上傅雯嫣的手腕,突如其來的碰觸讓傅雯嫣有片刻的走神,睜開眼睛看到是衣凰,情緒不禁有些激動。
「你來做什麼……」她聲音有些啞,想要擺脫衣凰的手掌。
衣凰神色沉斂,抓住她的手伸手探上她的腕脈,沉聲道:「我來替你保住這個孩子。」
傅雯嫣驀然一愣,怔怔地看著衣凰,不再亂動。
過了一會兒,探清傅雯嫣腹中胎兒還在,衣凰心中不由稍稍鬆了口氣,繼而又皺起了眉。
即便這一次她能替傅雯嫣保住這個孩子,也難保今後不會再有人打這個孩子的注意。尤其是那個一心想要得到權勢的女人,她又怎麼可能甘心讓傅雯嫣生的孩子成為蘇夜洵的嫡長子?
更何況,以脈象來看,傅雯嫣腹中的孩子雖然還在,但情況卻極不好。胎兒前三個月本來就不算穩,加之這麼一摔……
突然衣凰皺了皺,目光緊盯著傅雯嫣。按說,這個女人這麼在乎這個孩子,平日裡勢必會萬分小心,不會容有一絲差池。卻是何故,她竟能生生摔了這一跤?
她一邊想一邊起身去開藥方,或者說是飲食方子。如今傅雯嫣身體虛弱,加之胎兒受影響,已經承受不住湯藥的刺激。
傅雯嫣在得知胎兒可以保住之後,情緒漸漸穩定許多,雖然還很痛苦,卻因為心情的原因,已經能穩住自己不再亂動。
她朝著衣凰看了看,突然冷冷一笑,問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摔著嗎?」
衣凰手中動作不停,淡笑道:「這是王妃與王爺的家事,衣凰不便過問。」
「呵呵……是麼?」傅雯嫣聲音雖然微弱,那聲音中的敵意與淒冷之意衣凰卻感受得清清楚楚,只聽她繼續說道:「你可知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衣凰心中輕歎,頓了頓方才道:「王妃此言衣凰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衣凰只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一起生活是你們兩個人的事,王妃莫要把自己的情緒強加在別人身上【鳳殤【七十七】只是當時已惘然章節】。」
「哈!兩個人的事?慕衣凰,你何必在這裡把自己說得那麼清高,那麼美好,好像所有事都與你無關?若你當真對王爺沒有私情,若你與他當真清白,又何必將自己的畫像留於他手?」
聽得此言,衣凰心中不禁狠狠一凜,驀然抬頭看向傅雯嫣,見她眼角噙笑,卻是冷到刺骨,伴隨著眼淚一起綻開。
衣凰腦海中一片疑惑,畫像?她何時畫過畫像?又何時將畫像給過蘇夜洵?若是旁人說起這事,她必以為那是在說笑。可是今日傅雯嫣這般神情,她實在沒有辦法認為她是在說一個笑話。
定了定神,她轉向傅雯嫣道:「衣凰不解,還請王妃明示。」
「明示?」傅雯嫣始終冷笑,「你的畫像就那麼掛在王爺的書房內,你還要我明示你什麼?你是要我帶著你去親眼看一看才肯承認麼?只可惜,已經被我毀了一張……哈哈……若非因此,王爺他又怎會……」
她的聲音突然一哽,後面的話全都哽在喉間,她垂著頭,眼淚簌簌落下,原本就很蒼白的臉龐此時更加不見血色。「慕衣凰,你口口聲聲說自己與他毫無瓜葛,卻是為何,對他有求必應?從那晚在清王府,到今天這事兒,只要他請你幫忙,你就必會出手,便是連今日這般可能惹禍上身的事兒,你都願意幫忙?」
衣凰雖是想不明白畫像一事,卻從傅雯嫣的話中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她之所以會摔跤,是因為她毀了一幅蘇夜洵頗為重要的畫像,而後兩人發生爭執,不慎之中傅雯嫣摔倒在地……
衣凰回身走到窗前,透過打開的縫隙看到蘇夜洵正在院中來回踱步,雖然他面無表情,即使有也只是凝重與深沉,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憂心的蘇夜洵。
不管怎麼說,不管他是否愛他娶的這個女人,但稚子無辜,那終究是他的骨肉,又怎會不擔心?除非,他是個沒有感情的人。
想到此,衣凰轉過身對傅雯嫣道:「不管王妃信與不信,我與王爺只是朋友。」她略一停頓,看了看傅雯嫣緊張的神色,淡笑道:「王爺性情高雅,文韜武略,引得其他女子愛慕自然不是怪事,只是,他並不是衣凰所求之人。」
傅雯嫣不由脫口問道:「那你所求之人是誰?」
話說出口,方才感覺有些不妥,然此時她也顧不上那些,種植呢看著衣凰,又問一遍:「能得郡主青睞,必不是尋常之人,不知我朝是誰有這份榮幸?」
這一句話傅雯嫣倒是說得情真意切,若非因為蘇夜洵的關係,她會喜歡這個這個有些狡猾的郡主的。
衣凰卻是笑著搖頭,並不答她。
出了傅雯嫣的屋子,衣凰臉上笑意一掃而空。
身不由己!身在帝王之家,終究有太多是身不由己束縛了他們!
蘇夜洵,他是那麼驕傲,那麼不可一世的洵王殿下,他沉冷大氣,深不可測,可最終還是沒能逃得過毓貴妃為鞏固自己的勢力而進行的安排,娶了個自己並不愛的女子為妻。
自她走出門來,蘇夜洵便一直緊盯著身影,不知為何,這個明明自己昨晚剛剛見過的女子,一夕之間就讓他有種恍惚之感,有一種突然間陌生的錯覺,可前一天晚上他們還舉杯同歡,她還叫了他「四哥」。
雖然他早知疑惑非尋常之人,早知她的山莊裡會有隱蔽的護衛,所以一開始那些護衛出現時,即便他們的武功套路與佈陣皆與尋常護衛不同,他也沒有一絲詫異。而隨後那一群突然出現的白衣蒙面之人,卻讓他心中忍不住地驚惑起來。
那樣的身手與速度,那樣的果斷與狠絕,以及衣凰昨晚那一聲冷到剔骨的「殺」,久久盤桓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只是沒想到的是,後來進宮之後,見到睿晟帝時,所有人竟似事先商量好一般,竟沒有一個人在睿晟帝面前提及此事。
他們心裡都很清楚,若不是因為蘇夜清受傷,若不是衣凰不願看他們再有人受傷,她完全不用調出這一批人……
想到此,他不禁沉沉一聲太息,衣凰,你究竟,是什麼人?還有多少,我猜也猜不到的秘密?
「還記得那晚在三哥府裡我與你說過的話麼?」衣凰走到他身側,聲音冷冽地問道,「這是你的妻子,你既然娶了她,就該知道自己有責任照顧好她,否則當初,就不應該把她娶進門。」
「衣凰……」蘇夜洵上前一步,欲要拉住她的手臂,卻被衣凰輕悄避開。
「四哥,這是我第二次為王妃診治,為了她腹中剛足三月的孩子,四哥能否保證在今後的幾個月裡,莫要衣凰再為了這個孩子……」衣凰說著看了一眼傅雯嫣房間的窗戶,沉聲道:「為了這個孩子,向四哥動怒?」
話說到這份上,蘇夜洵心中便已明瞭衣凰的心思。
她終究是心善的,即便在她第一次與傅雯嫣見面之時,他就已感覺到這兩人之間隱隱瀰漫著的敵對之意。
他垂首,沒有點頭也有呀搖頭,沉默少頃,他對衣凰道:「衣凰,我與你初見之時,剛與她成親三個月。」
這一點衣凰是知道的,今年三月的那一場婚禮,辦得異常隆重,當朝四王爺迎娶正妃自然是馬虎不了,那陣勢當真不輸當年蘇夜澄與岑瑾萱大婚當日。
只是那時,衣凰尚不知曉今後有一日,自己竟會與這位轟動全朝的洵王殿下有所交集,更沒有想到,他們會成為今日這境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