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不淡的一句話,場面有些許的僵持,蘇夜涵看著衣凰有些黯然的神色,走上前對蘇夜洵淡笑道:「四嫂既已有孕在身,四哥還是趕緊帶著四嫂進去坐下吧【鳳殤【四十五】命數之劫終成讖章節】。」
雖然是笑言,語氣卻很堅決,明擺著是在維護衣凰。旁人不覺奇怪,蘇夜洵和他身旁的洵王妃傅雯嫣卻不由得同時吃了一驚,雖然知道這一次涵王在外受傷,是清塵郡主慕衣凰前往相救,然涵王的淡泊漠然與洵王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卻是不想今日他會為了衣凰,對蘇夜洵擺出如此態度。
看來這一次行軍途中,不僅僅是涵王受傷,郡主醫治,還發生了很多他人不知道的事情。
蘇夜洵輕輕「嗯」了一聲,扶著身旁的傅雯嫣一道向府中走去,剛走了幾步,就看見蘇夜清迎了出來,滿臉笑意,一見蘇夜洵二人就笑道:「弟妹行動不便,竟然親自前來了。」
傅雯嫣低頭嫣然一笑道:「三哥設宴,弟妹怎敢不到?正巧弟妹也有些時日不見三嫂了,正好來看看三嫂,向她學習一些孕育之事。」
她的聲音清甜溫柔,說話不疾不徐,甚顯大家閨秀的風範。較之而言,衣凰方纔那個跳馬車的動作若做出來可就真的相形見絀了。
沛兒跟在一旁撇了撇嘴,小聲道:「何必裝得如此知書達理?人家清王妃可不理會你這一套。」
衣凰聽到了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清王府不比冰凰山莊,說話做事小心著點。」
沛兒這才深深舌頭,不說話了,看向衣凰的眼神卻有一些擔憂。她越來越摸不透小姐的脾氣了,尤其是在這兩位王爺出現之後,看不透她究竟是在乎哪位王爺多一些。
蘇夜涵走到身邊,輕聲道:「我們也進去吧,別讓三哥他們等久了。」
衣凰瞥了他一眼,本想反駁什麼,但見他眼神冷靜卻關切,又想起方纔他為自己解圍之事,便點了點頭,隨他一道走向府中。
府中一干眾人都在圍著傅雯嫣談說嬉笑,滿臉的諂媚之相,似乎想藉著傅雯嫣攀上洵王這株高枝。衣凰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面無表情,偶爾勾起嘴角冷冷一笑,笑意冷淡,繼而轉身朝著別的地方走去,直直走到一片蓮花池前方才止步。
就在她轉過身去的一剎那,所有的笑意全都一掃而空,只留些許無奈與清寒,冷清的眸子裡折射出寒冷的光芒,似乎就要將水池裡的水結成冰。
師父的話一遍遍地在耳邊迴響,在回朝途中她擔憂了一路,最終,這一天還是來臨了。
命屬異星,星沖紫薇。
師父給她的批注上,只有如此簡短的一句話。
紫微星乃斗數之王,即為帝星。只是這一顆帝星目前的落位尚且未定,且當今天朝之中命相距離此帝星最近的人並非澄太子,而是另外兩人——
十年前,紫薇帝星一分為二隕落,一星落在蘇夜洵的洵王府,另一星則落在皇宮內的華音殿,而華音殿,不偏不巧正是蘇夜涵幼時在宮中所居住的宮殿。
如今看來,澄太子被廢並非人為即可確定的事,而是一切早已在命數里。只是,那兩人,那兩個命中有帝王之相的人,卻為何偏偏是這樣的兩個人?若早知這些,她是怎麼也不會這麼輕易地就捲入這場無聲的爭鬥之中來的。
只因她命數奇異,只因她這一顆異星能左右的大局有點太大了,如今這一刻,一向淡然不驚的她反倒有些猶豫了【鳳殤【四十五】命數之劫終成讖章節】。
然,衣凰卻看得清楚,從十年前在麟德殿見到蘇夜涵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與他,命中相剋。
換言之,她於蘇夜涵而言,是命中煞星,離他越近,則給他帶來的災難就會越大。
起初,她尚有心反駁,想起這一次若非她前往北疆,蘇夜涵早已命喪箭下。可是再一回想,在她前去北疆之前,雖然對外宣稱身為渙王替身的涵王已經受傷,卻只是為了蒙蔽敵人的視線,蘇夜涵根本就沒有受一點傷。然,就在她到達章州的當日,蘇夜涵只是出城送大軍離開,就被利箭射中。
若非她的靠近,也許他就不會有此災難了,不是嗎?
呵!原來,所有一切都是注定下的,早在她尚不知曉的很久以前。
直到今天一早回到冰凰山莊,見到來去無影的師父,方才得知一切緣由。
原來,她與蘇夜涵,竟是命中宿敵!
晚風掠過蓮花池,撫起一陣波紋,從遠處一點一點飄蕩過來。
身後傳來一陣輕快急促的腳步聲,未等衣凰回頭,就聽有人叫道:「呦,原來你真的來了啊,我還以為是三哥在騙我。」
轉過身去,看到蘇夜澤清亮閃爍的眼睛,即使是在這無月的夜晚,依舊閃著異樣的光芒。她輕輕一笑道:「清王殿下便是要騙你做什麼?今晚是你們兄弟相聚,我來或不來本來就不重要。」
「呃——」蘇夜澤聽了,連連搖頭,仔細看了衣凰一會兒,突然太息一聲道:「總之來了就好,既然來都來了,就別一個人在這裡待著裡。走,我帶你去見見幾位哥哥嫂嫂。」
說著對衣凰招了招手,卻見衣凰撅起嘴朝他搖頭,「還是別了,反正也都認識,我一個外人就不去摻和你們的家宴了。」
聽了這話,蘇夜澤似乎有些不高興了,把臉一沉,說道:「你為什麼字字句句都把自己劃在我們的外面?雖然你並非皇室之女,然朝中誰人不知,父皇待你和幾位公主幾乎無差,換言之,你與她們都是一樣的,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你又何苦執意要將自己置身之外?」
他說著不悅地瞪了衣凰一眼,似乎很是委屈的樣子,低下頭悻悻然道:「再說,即便是你自己想置身事外,那兩個人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你?只怕日後,指不定哪一天我就要換稱呼了?」
「嗯?」他之前的話衣凰都能聽懂,卻是到這最後一句,讓衣凰一時懵住,沒有反應過來。
「算了——」見衣凰有些疑惑,蘇夜澤連連揮了揮手,不管衣凰同不同意,拉過她的衣袖轉身就走,「別那麼多廢話了,你還是趕緊跟我走吧。」
衣凰被他拖著,一路拖向了正廳,一路上的下人紛紛側目,眼神惶恐而又驚訝,連連退後相讓。
十三王爺是都城之中出了名的挑剔怪癖,紈褲跋扈,除了其他幾位王爺公主,鮮少有人能與他走得太近,而現在這個姑娘,看模樣也不過十七八歲年紀,衣著雖錦華卻很是素然,打扮也很簡潔明瞭,被蘇夜澤拉著從眼前匆匆走過,一眼掃去,並無出奇之處。卻是不知,十三王爺為何與她這麼親近,此時不僅笑容滿面,更是緊緊抓著她的衣袖不放。
直到走到廳前,看到門前站著的幾人,蘇夜澤這才停下腳步,上前說道:「你們都在這呢。」
幾人回身,看到蘇夜澤拉著衣凰的袖子,不由得一怔,衣凰感覺到了眾人注視的目光,低頭淺淺一笑,不動聲色抽回手。
蘇夜涵俊眸如水,是看向她的幾人之中唯一一個沒有一絲驚訝之色的,緩聲道:「十三弟,你便是這樣拉著郡主在三哥的府中跑來跑去?」
「你還說呢。」蘇夜澤瞥了他一眼,似有不滿,「既然將人帶來了,就好好陪著嘛,讓她一個人在這偌大的清王府中轉悠,多無聊啊。」
衣凰無奈太息一聲道:「你誤會涵王殿下了,是我自己覺得無事,隨便走走的。」
蘇夜澤卻並不聽她解釋,連連擺手打斷她,「你總是替七哥著想,什麼事都不與他計較,在回來的路上是這樣,如今到了都城還是這樣。」
聽了她的話,在場的幾人都吃了一驚,再看向衣凰時眼神都有了微妙的變化,帶著些調侃與竊笑之意。
唯獨蘇夜洵一人,短暫的驚愕之後,臉色變得僵硬,與衣凰四目相對時,衣凰明顯看到他眼中隱隱閃現的落寞,只是很快又被他沉冷的笑容所遮蓋。
蘇夜清似乎感覺到了氣氛有些不對勁,輕咳了一聲道:「都別站在這裡了,快進屋坐下吧,酒菜早已經備好了。」
蘇夜澤神經最為大條,一聽到酒,立刻喜上眉梢,第一個進了屋裡,叫嚷道:「許久不喝三哥府裡的酒,我都等得急死了。」
眾人聽了,不由得呵呵一笑,跟在他身後陸陸續續進了屋內。
衣凰走在最後,勉強撐出的笑臉在眾人轉身的剎那消失不見。沉沉歎了口氣,剛一抬腳就看到眼前有一道身影擋住了光,抬頭一看,正好對上蘇夜涵幽深淨澈的眼眸,他朝她安慰似的一笑,輕聲道:「十三弟素來說話口不擇言,他若說錯了什麼,你只當沒聽見就好,莫放在心上。」
衣凰回了一個笑容給他,說道:「放心,我還不至於這麼沒度量。」
見她有了笑臉,且並非強顏歡笑,蘇夜涵這才微微鬆了口氣,點點頭,與她一同走進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