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大軍過境,行徑各地,無民不歡【鳳殤【十】箭下奪命救涵王章節】。他們這些生活在邊境的無辜百姓,被外族騷擾欺壓是常有之事,如今大軍一舉滅了靺鞨,收了鮮卑和室韋,以後他們便可安心生活了。
大軍北上時不過六十萬人,征戰疆場多時,如今加上沿途收編尚有五十萬,五十萬將士一律銀色鎧甲,列陣整齊,不禁讓人望而生畏。馬蹄聲齊響震天,從并州出來不久的衣凰似乎已經感覺到了大地在震動,一波又一波。
方才前方傳來消息,原本準備在登州停留的大軍昨日已到達章州,今日一早便已從章州出發,進往并州。
出了并州十里,隱約可見前方一大片銀色閃閃,反射著太陽的光,射入眼中刺得眼睛無法完全睜開。
何子上前,取過背上的彎弓,拿過一支羽箭,點著肩頭上的布囊,然後射入空中,羽箭在空中劃過一道黃色的弧線,然後落地。
衣凰看到大軍頓然止步,只在轉眼之間,大地在一片震動中漸漸靜下來,軍隊上空也亮起一道煙火,以示回應。
衣凰策馬上前,走進仔細一看,軍隊陣前,兩名將領並駕齊驅,一人身著厚重鎧甲,腰佩金刀,英眉俊目,正是她曾見過的三皇子蘇夜清,他身側那人身著長袍,一身黑色披風罩住全身,面遮黑紗,看向衣凰的眼神考究而不羈。
衣凰拿出皇上臨行賜給她的令牌向二人示意,隨後對著遮面那人問道:「王爺這是……」
蘇夜清笑道:「教郡主見笑了,七弟他前幾日不小心讓蜜蜂蟄了,是以遮面一掩,望郡主見諒。」
衣凰回笑:「二位王爺說笑了。衣凰此次是為渙王傷勢而來,不知渙王現今人在何處?」
「九弟受傷,不便隨大軍同行,所以留在章州城等候郡主,待郡主醫好了他的傷,你們再一道趕上來。」
「如此,衣凰就不耽擱了,就此別過兩位王爺。」衣凰說著一夾馬腹,擦過蘇夜清身邊時接過他遞來的令牌,領著何子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向章州駛去。
衣凰心中有些急躁,不斷揮鞭策馬,白馬吃痛,越跑越快。
方纔那個遮面的七王爺,與她記憶中的那人絲毫不像,那種狂傲的眼神完全不是平和淡然的涵王該有的,再看何子三人,既然是涵王的部下,卻為何在見到那位七王爺時,僅僅是簡單地行了禮,便不再有多餘的表示?如此看來,就只有一個可能,剛才那人根本就不是涵王。
臨近章州城門,何子又放了一枚帶煙火的羽箭,守城將士一見,連忙打開城門,衣凰一路高舉著蘇夜清給她的令牌直直駛入城內,有一名年輕的將領從一側跟上來,說道:「屬下章州總兵夏長空見過郡主。」
衣凰問道:「王爺現在何處?」
她沒有說明是七王爺還是九王爺。
夏長空心領神會,答道:「王爺受了傷,在總兵府。」
衣凰沉聲道:「前面帶路!」
「是!」夏長空策馬趕在衣凰前面一點,領著四人直奔著總兵府而去。
未及總兵府,便看見門口有些混亂,下人進進出出,時不時領進一名背著藥箱的郎中,片刻之後又氣沖沖地將人扔出來。府內更是亂作一團人人神情緊張萬分。
衣凰匆匆下了馬,進府,邊走邊問道:「什麼情況?」
邵寅看見何子三人,心下已然明白問話的女子所為何人,上前答道:「剛才王爺出城送大軍離開,返回時遭人偷襲,被箭射中……」
他邊說邊引著衣凰走進屋內,正好看到兩個丫頭端著兩盆血水從裡屋走出,臉色嚇得蒼白,雙腿直哆嗦。
衣凰腳步一滯,皺眉問邵寅:「你說什麼?他不是……」
驀然,她好像明白了什麼,一個箭步衝入裡屋,看了看慌亂忙碌的下人們,定了定神,沉聲喝道:「所有人都出去。」
眾人被這冷冽的聲音嚇得一愣,全都怔住地看著夏長空,不知所措,見夏長空點頭示意,他們才慌忙退出【鳳殤【十】箭下奪命救涵王章節】。
衣凰看了看身後幾人,對何子說道:「你留下,其他人也出去。」
「這……」邵寅幾人有些不願,看了看何子,何子點頭說道:「相信郡主,先到外面候著。」
幾人方才隨夏長空一道轉身離開。
衣凰上前看了看床上躺著的那人,同樣黑紗遮面,額上汗珠成串,看向衣凰的眼神卻沉靜無比,如一潭泉水淨澈寧靜。衣凰別開頭,忽略掉他的眼神,小心地扯開他黑色的外袍,露出裡面白色的衣服已經一片殷紅,他的眼神一動,似乎想阻止衣凰,卻聽衣凰冷聲道:「別亂動,你的傷好像很危險。」
聞言,他果然很配合地不亂動了,只是用深綠色的眼眸緊緊地盯著衣凰,衣凰熟視無睹,只管小心檢查他的傷口,突然她神色一緊,一隻手小心地伸到他背後試探了一下,眼中陡然閃過一絲驚慌。
這一箭已經穿肺而過,而且最要命的是箭頭沒有穿過他的身體,而是正好到了背後,肩頭上帶有倒鉤,直接拔是不可能的,要想先拔箭就必須先將箭頭削斷,可是現在箭頭的大部分正留在他體內。
別說眼下沒有辦法拔箭,就算拔出了箭,肺部受到如此重烈的創傷,只怕也再難恢復……
就在衣凰手足無措之時,他彷彿看穿了衣凰的心思,抬起右手握住箭尾,幾乎是在衣凰的低聲驚呼聲中,用力往下插了幾分,如此一來箭頭便完全露在外面。
「你……」衣凰一把按住他因疼痛而微微抖動的雙肩,一時間竟是什麼話也說不出。
可是衣凰自己的手都有些顫抖,茫然地看著他,他鬆開握箭的手,抓住衣凰顫抖的手,那隻手很冷,緊緊地抓著捏得衣凰有些疼,只聽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別慌,我把這條命交給你。」
別慌……
衣凰抬眼看著那雙深沉如滄海的眸子,努力定了定神,點點頭,將自己帶來的包袱放在桌案上攤開,回身對在一旁早已焦慮得心神不定的何子說道:「點火,扶他起來,記住,動作輕點,不要碰到箭。」
何子連忙照做。
衣凰取了一把輕巧的匕首放在火上燒了一會兒,然後取過一個布袋,打開一看,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針。在燭光下泛著金光。
蔥白纖長的手指在上面劃過,取出幾根金針,準確無誤地紮在傷口附近的穴位上,待到最後一根時,她擔憂地看了他一眼,「這一針下去,會封住你傷口附近的血脈,防止拔箭的時候血液流失太多,可是,這幾處穴同時用針,會很痛……」
衣凰看不到他的臉,卻看得出他已經是痛苦萬分,不想他卻只是靜靜地看了衣凰一眼,也許是沒有力氣說話,只是朝衣凰點了點頭,眼中滿是信任。
衣凰穩了穩心神,將最後一根金針紮下去,他的身體本能地一顫,雖然沒有喊出聲,但俊雅的眉已然擰成一簇。衣凰不敢耽擱,拿起一旁準備好的匕首,小心地割掉箭頭,手指摁在附近的幾處穴位,試圖減輕他的痛楚,然後握住箭尾,拔出。
雖然有些慌亂,衣凰還是很清楚地聽到他悶哼了一聲,她拿過隨身帶的傷藥替他上好藥,又小心地包紮好傷口,取回金針,再看他時,他已經昏睡過去。衣凰清理掉周圍的污物,與何子一起輕輕把他放平,拉過薄被給他蓋好。
應該很痛吧,她被扎過穴,也受過箭傷,然卻沒有承受過這兩者累加在一起的痛苦,他竟然沒有叫出聲!
探了探他的腕脈,雖然虛弱,但總算平穩,只是……
她幽幽一歎,只是傷及肺腑,就算調理得再好,也會留下什麼不好的症狀吧。
這麼想著,她走到桌案前寫了張方子交與何子,說道:「照方取藥,取回來之後直接交給我,任何人不得經手。」
何子不解,「郡主這是……」
衣凰沉了沉臉色說道:「他體內有毒,並非箭頭所帶,想來這總兵府也不盡安全,還有人想取他性命,從今天起,他的飲食都得經過我的允許,方能入內。」
何子想了想,說道:「屬下能將王爺的命交與郡主,是嗎?」
衣凰不語,回身看著床上那人,良久方才開口:「他的命在我手中,我的命又何嘗不是在他手中?他若死了,我還能活嗎?」
何子只道衣凰指的是她奉命醫救王爺一事,聽她這麼一說,想來也有道理,便取了藥方出去了。
然,誰也沒想到,許久之後,在涵王再一次生命攸關時,她說的依然是這樣的一句話,只是那時,已不復如今的情境。
她慢慢走到床前坐下,看著床上沉睡的人,呼吸似乎有些困難,衣凰苦苦一笑,她如今肺部受傷,自然會影響到他的呼吸,面上的黑紗理所應當成了阻礙。
他不是說把命交給她嗎?那麼只要是為了他的傷勢,只要是想救他的舉動,都是無可厚非的吧。
她這麼想著,伸手便摘下了罩在臉上的黑紗,下面竟然是一張與黑紗完全相反、蒼白如雪的臉龐,似乎完全失了血色,教人看了忍不住一陣心疼。
衣凰的手撫過他俊朗卻憔悴的臉龐,心裡一陣抽搐,這張臉與記憶之中沒有太大變化,只是看著他如此脆弱蒼白,驀地,她抽回手,眼中閃過一道冷冷的光芒,站起身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