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終是放下杯盞,起身走上前來——面前的祁女微微仰著頭,直視著自己的目光,毫無羞赧與懼意,瞳底略帶茶色,前額寬闊光潔——如此率性大氣的女人,卻要嫁與一名暴戾乖張,喜怒無常的陰鬱男子。
燕初終是靜靜收回目光——那狹長的瀲灩雙眸,竟似能看穿她的心。
男子一言不發,忽而眸光微閃,抬手探向郡主臉側——
眾目睽睽之下,這世子竟敢輕薄皇儲正妃?非但旁人,燕初更是一驚,不料只見那男子神色變得沉鬱,望著剛剛自燕初發間摘下的隼羽,沉聲喚道:「季長——」下一刻,目光已是有些狠絕,對那伏身在地的近侍說道:「將周進,即刻給我押來!」
那白羽之上,有一道狹細金斑,十分罕見——當日,插在那呆女發間,只一眼,便令他牢記於心。
燕初自是不知其後深意,驚措過後,即刻冷聲說道:「還給我——」
暄將隼羽遞上,卻冷冷一笑:「無論是郡主,還是這隼羽,終歸我大衍。」言罷,微微抬手,請燕初先行。
燕初奪過隼羽,轉身向圍場而去。
那廂隔得遠了,無法看清,落在阿七眼中,一番情景卻是——世子與那郡主初次相逢,便深深對視,世子更是情難自抑,抬手撫過郡主發間,而季長上前勸阻,反倒遭世子責罵離去!阿七心中鬱鬱,一時竟也不曾想到,暄已知自己逃出營地,且私會了燕初。
而暄被阿七脫逃一事,攪得心緒難安,打定主意要速速了結此間麻煩,快些去捉那呆女回來——如此一來,亦不問郡主選黑選白——號聲一起,騎上侍者牽來的栗馬衝入圍欄,路過一名手執馬桿的祁人,拔出那人腰間一柄彎刀。轉而策馬追趕,將將超出郡主半個馬身。若那燕初有意摘取白旗,暄便探身揮刀,借由奔馬之力,即刻將那木桿齊齊斬斷;若是黑旗,卻每每被他搶先摘得——如是幾番,燕初心中惱怒,無奈倒像一頭被蒼狼死死纏住的黃羊,任憑自己左衝右突,終是無法將其甩開。繼而趙暄索性越過燕初,將繫著白旗的木桿統統砍盡;而沿路下來,黑旗亦是悉數被他扯在手中。
燕初被逼的急了,原地將馬一個急轉,調頭衝向圍欄前抄起一根套馬長桿。此時場上被馬蹄濺得塵土飛揚,透過層層黃沙,燕初猛然間探身抖桿,拋出一個空心索套,目標卻不是栗馬,反倒是向著栗馬背上的趙暄擲去——
恰恰此時場中已無黑旗,暄隨手丟了彎刀,只顧策馬折返,不想須臾之間,頸上便被緊緊勒住。索套由腸線擰成,既細且韌,深深勒入頸間,暄只得將手擒住頂端的紅柳小桿,穩住馬身,與那燕初對峙片刻,忽而發力,一把將長桿奪過,懶怠與她糾纏,亦顧不得狼狽之態,快馬衝出圍場。
而時候尚早,號角仍未吹響。先時眾人看得目瞪口呆,竟忘了呼喊叫好。此時只見幾名隋遠的侍衛蜂擁上前,替那世子解了索套,頸間立時現出一圈血腫。
冒鞊與眾人亦是趕緊上前,卻見那世子並未著惱,反倒帶了幾分不耐,向趕來的燕初微一揖手,淡淡說道:「承蒙郡主相讓——」繼而又向冒鞊告罪道:「恕暄失陪片刻!」
燕初兀自立在旁邊,心中怒極,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趙暄逕自離去。
此間場面變得有些清冷,便見坦韃在旁笑道:「世子果然深藏不露——陛下,如今賽事已結,可還要派人將那兒馬牽來?」
冒鞊原本有些掃興,聽他如此一說,又來了興致——「好,即刻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