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坐在草中,望著湖面之上粼粼浮光——不知何時,烏雲散盡,天幕一輪清輝,水中月影沉沉。天地間彷彿只餘自己一人,而將將那少女還坐在自己身側,淺笑盈盈,手中撫著一隻細細骨笛……骨笛……阿七雙眉漸漸擰起。
忽而想起坦韃帳中那尖細哨聲,莫非竟是由這骨笛發出?即便當日自己在雁鳴城樓攔下烏末的連弩,亦不曾見烏末如此憤怒,如今他究竟要這祁女,做些什麼?而此時酒意雖消,藥力卻漸起,四肢百骸倒像燃著了一般,無半分力氣,只得伏在半人多高的蒿草之中,靜靜喘息……
拂曉。
阿七被啁啾的雀鳥吵醒,自草叢中緩緩坐起,頭痛欲裂,腦中仍有幾分混沌。
遠處傳來悠長的號角之聲,起身望去,並非軍隊集結,卻有許多人馬湧向湖邊一處空曠草場。更有牧民趕了羊群,亦是向那空地而去,倒像是一場盛事,即將開啟。
並未看到迎接郡主的華車,阿七心中疑惑,快步趕去。
寬闊的草場週遭,扎滿了潔白的氈帳,眾多牧民,不分男女老幼,趕著牛羊,擁聚在四周,氈帳邊已是人群攢動。北側最大的一處描金氈帳前,端坐著一眾祁國貴族,俱是盛裝打扮,更有不少華服祁女。而世子與隋遠,並數十名戎裝親兵,亦在其中。
草場各處,散落著無數高矮不一的五色彩幡,隨著微風輕揚——低者離地不過數寸,高者需騎手勉力立在馬上,方可摘得。而草場正中,則由粗壯的松木圍起一方柵欄,圈了數十匹駿馬。幾名身形彪悍的祁國男子,裸著半邊臂膀,騎在馬上,手中執了長長的馬桿,圍著柵欄緩緩而行。
人人心中激盪莫名,眼中閃著光亮——誰也不曾留意,一名少年手牽白馬,悄然立在人群之外。
阿七不知眾人在說些什麼,只將眼遙遙望向場中。
隨著一聲高亢的號角,眾人齊聲高呼,兩名男子緩緩走入場中——一名祁國男子,一名北衍騎兵。二人向圍欄中各自選出一匹駿馬,摘下束在馬眼上的罩子,先後躍上馬背。
此時阿七輕輕垂下雙眼,絲毫不理會耳邊振聾發聵的人聲,狠下心來,低低對那白馬說道:「……我們現下便走,你說好麼?」
白馬第一次未回應主人,而是不停扇動鼻翼,嗅著遠處同伴的氣息。阿七能感到白馬些微的焦躁與不安,再抬眼看時,遠處兩名男子縱馬飛馳,每人手中皆扯下許多幡幟。而每扯下一面旗幟,人群中便發出一陣歡呼。
號聲再次響起,兩名男子緩緩駐下馬匹,將手中的彩幡交與候在場邊的侍者。侍者便用赤金托盤盛了,一盤靛藍,一盤鵝黃,躬身奉與祁王。
冒鞊興致盎然,親手將兩盤彩幡數過,朗聲大笑。繼而卻望向身旁的北衍世子與上將軍隋遠,「皆無雜色,不過,還是我祁國男兒更勝一籌——殿下與將軍,可要親自數來?」話音未落,倒引來週遭祁女一眾眼波,頻頻向那世子顧盼。
趙暄手中執了酒盞,面帶輕笑,「恭喜祁王初戰告捷,再比過便是——」
由此一輪輪接連展開。阿七亦漸漸看出些門道——無非便是兩國騎手各選一色,以號角為令,將那色旗幟摘盡,不得採摘別色;若時辰已過,卻未曾摘盡,便只能作罷,以量多者為勝。
其間倒有一段風波——一名北衍騎兵,天生眼疾,不辨斑斕之色,無奈見旗便扯,倒將場上旗幟扯去大半,手中兜不住了方罷,引得一眾觀者哄笑不止。
幾番比試,場上彩幟漸稀,獨獨餘下黑白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