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聞言,探身自趙暄身前望去,只見地下單膝跪著的,果然便是昨晚那男子。不同於昨晚,男子一頭亂蓬蓬的長髮,現下用一根皂色布繩結在腦後。闊額英眉,風霜難掩,年歲卻不算太大。
此時按著坦韃的吩咐,那男子起身上前,擎起手臂,將那雪隼呈在趙暄與阿七面前。
暄穩住兒馬,與阿七一道望去,只見雪隼立在男子臂上,青喙金爪,通身白羽,而尾羽之上則覆有點點烏斑,看著竟也乖巧。
阿七便隨口問道:「它叫什麼名字?」
男子便答:「烏末。」
阿七聞言,不動聲色,繼而指了男子肩上那隻,「它呢?」
「呼延。」
阿七輕輕一笑,復又回身偎在趙暄懷中,「將它們統統放開,飛與我看——」
男子仍是高高擎著手臂,躬身緩緩後退幾步,繼而口中發出兩聲短哨,兩隻雪隼便一先一後,破空而去。
「這兩隻便好。」此時阿七抬眼對暄淺淺笑道,「不必再選了。」
暄聽她如此說,便抬眼望向坦韃。坦韃喚過那男子,吩咐將兩隻雪隼記下。
阿七復而對暄低低說道:「若今日駐留一日,過午讓此人送那雪隼到帳中來。」
暄笑著應允,率眾人繼續往營地而去。
不多時,遙遙可見十數名戎裝侍衛,簇在隋遠身側,候於營地門前。
待趙暄等人行至近前,便見隋遠面色鐵青,冷眼掃向眾人,一語不發。卻是趙暄先行下馬,上前對隋遠一揖,口中說道:「暄特來領罰——」
隋遠素來治軍甚嚴,此番雖非戰事,然身負皇命,亦如行軍一般;再則眾目睽睽,副將佘進亦在近前——這佘進卻是任靖舟嫡系,先時途中便對趙暄種種言行諸多不滿,未必不報與任靖舟知曉。由此,隋遠左右權衡,終是不能太過袒護,只冷聲詰問:「世子所犯何事,要來領罰?」
暄答得倒也恭順:「治下不嚴,營中縱馬,驚擾軍士,依律杖責五十——」
季長等人在一旁聽得明白——阿七此番出逃,營中縱馬事小,倒有大半騎兵驅馬追趕,向南足足追出百餘里,其間若有閃失,罪責無人能當,換做旁人,軍令如山,只怕杖斃亦不為過。而眾人心知世子維護阿七,便也不敢貿然開口,只等隋遠發話。
此時隋遠亦是有心無力,且對那趙暄頗存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心思,又見阿七著實單薄,當下冷哼一聲,「只將犯事之人杖責三十!餘者不必冒領責罰!」
阿七立在趙暄身後,心底凜了一凜——先時倒不曾思及責罰一事,此番若是三十脊杖下去,即便手下留情,只怕也是受個不住;若再打在臀股之間,過後收拾豈不麻煩!早知如此,方才豁出命去亦不肯回來!一邊暗惱,將眼瞄向身側兒馬,心下思忖——此時若是趁人不備,騎了它脫逃,許或還有轉機?
此時趙暄好似知曉了她的心思,回身將她一望,吩咐季長道:「命人將馬牽走——」
阿七愣在當地,眼見週遭馬匹接二連三被人牽回馬場,已是無計可施。
暄攜過阿七手臂,復而對隋遠說道:「此人並不知曉軍中之事,實屬無心。貿然之下傾營而出,罪責全在暄一人,今日願領八十軍杖,以正軍紀——」
隋遠沉吟不語。卻見季長立時雙膝跪下,拱手肅然道:「在下斗膽,願領軍杖八十,替世子受過——」
眾人便也相繼跪求。此時另有坦韃出口相勸,旁人觀之卻有深意。隋遠終是將心一橫,恨聲怒道:「軍中豈容兒戲!來人——將世子杖責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