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城門外的長亭,見這時候兩邊上沒有什麼綠意,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襯得探春等人即將遠行的大紅馬車格外顯眼,段沐成騎在一匹通體黑亮的滇馬上頭,身上穿著玄色的錦服,只在衣襟領口和袖口處滾了紅色的邊,以彰顯出成親的喜意。整個人的嘴角含著笑意,站在雪地裡顯得格外顯眼,當真是晃花了賈府一眾人的眼。
這時候見那轎簾被掀開,裡頭走出來的那兩人正是探春惜春。只見探春穿著正紅色的委地錦鍛長裙,裙擺與袖口用了金線滾邊,因著如今她是皇室中人,袖口繁細有著明黃色的花紋,裙面上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煞是好看;腰間紮著一條紅色為底金線繡著蛇紋的腰帶,顯露出勻稱的身段,形態各異的不同種類的蛇在上頭盤旋昂首巡視。原來這蛇是南疆皇室的圖騰;同色繡著金鳳的紗衣披風披在肩上。玉般的皓腕戴著兩個赤金手鐲兩個碧綠的翡翠手鐲,抬手之間金鐲玉鐲碰撞發出悅耳之聲;微抬起戴著鳳冠的俏顏,溫柔的略帶憂鬱的眼眸讓人移不開眼,眼眶周圍用黛色的眉筆細細描上了一圈眼線,眼角微微上挑,眼神裡透出靈慧而又嫵媚的光澤,眼波流轉只見攝人心魄。櫻桃小嘴上抹上了蜜一樣的淡粉,雙耳佩戴著金色的流蘇耳環;踏著蓮花碎步緩緩走到南安王爺和南安王妃的跟前。
探春盈盈下拜道:「女兒叩別父王母妃,願父王母妃日後健康長樂。」說完便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南安王爺和王妃連忙將她一把扶起來。王妃看著她說道:「好孩子……」話說到這裡比那哽咽住了,再也說不下去,只管緊緊拉著探春的手。
南安王爺見狀瞥了王妃一眼,轉頭對著探春說道:「你遠嫁到了南疆,千萬記得好生相夫教子,侍奉翁姑。」探春點頭應下。
南安王爺見了遠遠走過來的賈母等人,心中頓覺不耐,便看了看旁邊站著仍舊在擦眼淚的南安王妃一眼,逕自走開。
賈母等一眾人走到探春面前,賈母一把拉住探春的手擦著眼淚說道:「好孩子,你自小便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如今便要離開,當真是摘了我的心肝去了!」說完又看著在一旁面上清冷冷的惜春說道:「四丫頭雖說是東府那邊的人,但也是自小養在我跟前的,如今雖說年紀尚小,我也捨不得你出遠門,但那南疆的規矩便是如此,只是委屈你了。」
接著不著痕跡地看了看周圍,見南安王爺和王妃早已經到遠處等著,又將探春拉過來說道:「如今你們兩人到南疆去,雖說是山高路遠的,但兩人在一處也倒是好,終究是有個照應的。只是探丫頭將來想必是回不來了,但這府中無論如何也是生你們養你們的地方,日後進了宮,可記得千萬咱們府裡才是你們的依靠呢。」
王夫人聽見這話也連忙諂笑著說道:「老太太說的是呢,如今娘娘已經有了身孕,將來可還得探丫頭幫襯著你那小侄子一些兒呢。」
探春聽見這話,頓時覺得心中無比的厭惡。這老太太和太太不管是說什麼,總是三句話不離權勢富貴。探春看了站在賈母等人身後微微含笑著的黛玉一眼,也不理會賈母等人的醜惡嘴臉,走到黛玉跟前向黛玉行了一禮說道:「多謝林姐姐這麼些年來的照顧,我如今便要走了,也不能再陪在林姐姐身邊了,林姐姐便自己保重罷。」
黛玉知道探春口中的謝是什麼意思,連忙將探春扶起來歎道:「你說過,若你是個男兒身,必然是要出去的。如今雖說遠嫁和親,三千里家國路途遙遠,但終究也算是能如了願,只是你到了南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得好生保重……」黛玉心中悲喜交集,說到這裡那眼中的淚水止都止不住,撲簌簌落下來滾落衣襟,卻是緊緊握著探春的手不放。
這時候黛玉又見惜春站在一邊,連忙將惜春拉過來,強笑著說道:「四妹妹,你到了那邊可也得保重,和三妹妹相互幫襯著,別讓人欺負了你們兩人去。」話中大有深意,但賈母等人卻並未曾多想,只是認為這不過是黛多慮了。
惜春自然明白自己這一去只怕是不能回來的,便含笑說道:「林姐姐放心,之前林姐姐便為咱們姐妹做了許多,今後的路可得三姐姐和我自己走下去了。只是林姐姐在京城可也得當心保重才是呢,莫要吃了虧。」
黛玉點了點頭,正想說什麼,便見段沐成早到了探春身邊,朝著黛玉行了一禮說道:「小王曾聽見內子說過,林姑娘對她多有照顧。如今她是小王的王妃,林姑娘還請放心,小王自然不讓她受委屈。」說完看了一眼在身後紅透了臉的探春。
黛玉連忙還了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二皇子這樣說了,我自然是放心的。」
賈母等人只覺得奇怪,按理來說保證今後會好生對待探春這樣的事情該是段沐成對賈家眾人說的,尤其是探春的長輩,無論如何也輪不到黛玉,但黛玉和探春一向是要好的姐妹,這時候就算是關心幾句,也是常理,賈母也不好說什麼,只是皺了皺眉頭。
探春看了眾人一眼,眼中的淚意慢慢湧了上來。她在賈府眾人中並不曾見到趙姨娘和賈環,是他們二人仍舊在記恨自己沒能給他們爭取到更多的好處,還是賈母和王夫人壓根便不想讓他們兩人露面呢?
段沐成看了一眼正在用眼睛在賈府眾人中細細找尋著什麼人的探春,知道她找的必然是她的親生母親和自己的同胞兄弟,心中歎了一口氣,上前拉著探春的手說道:「探兒,時辰到了,咱們也該走了。」
探春搜尋了幾遍也不見趙姨娘和賈環的身影,知道就算是自己再等下去也見不到他們兩人,而啟程的時辰是選好了的,斷然不能耽擱,便只得狠了狠心,點頭說道:「是,咱們這便上路罷。」說完便一轉身向著馬車走去。
惜春見探春轉身走了,也是朝著黛玉點了點頭,便毫不留戀地傷了馬車。
黛玉看著冤屈的馬車,眼中的淚水卻是再也忍不住了,嘩啦啦便落下來,將身後的紫鵑青韻兩人弄得手忙腳亂,連忙拿著帕子幫著黛玉將臉上的淚水擦乾淨。
賈母見探春遠去,正想要帶著眾人上馬車回府,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清亮的聲音道:「老太太既要回府也罷,只是我女兒還是得跟著我走才是。」
黛玉聽見這話頓時身軀一震,慢慢轉頭,便看見慕容錚仍舊一襲紫衣立在雪地上含笑看著自己,旁邊站著那穿著一身石青色的袍子不是林海是誰!
賈母自然是認得林海的,只是早已經死了的人,這時候猛然出出現在自己跟前,卻是一時間回不過神來,眨了眨眼睛說道:「你……你說誰是你女兒?」
還不等著林海回答,便見黛玉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儀容,也不管在身後大呼小叫的紫鵑青韻兩人,飛奔上前去便撲在林海懷中哭道:「父親,你終於回來了……」閒時哽咽,緊接著便是嚎啕大哭,將身後糊里糊塗的紫鵑青韻和林海慕容錚幾人都弄得手忙腳亂,束手無策。
林海見黛玉許久不見已經長高了許多,臉上那小孩子家的稚氣已經消失殆盡,整個人裊裊婷婷,和亡妻愈發相像,心中又酸又痛。又見黛玉只管撲在自己懷中痛苦,也不知道在賈府中受了多少委屈,見那賈母王夫人看著自己臉上滿臉的驚懼之色,心中冷哼一聲,這筆賬可得好生算一算!
賈母這時候腦中混亂成了一片,見早已經死了的人忽然出現在自己跟前,那驚嚇自然是不小,更別說心中還有鬼了。
王夫人也是害怕的,但這光天化日之下,又見黛玉緊緊抱著林海哭泣,腦中急轉,強笑著說道:「先前說是林姑爺去了,我還想著姑爺這年紀輕輕的,怎麼說沒就沒了。只是這麼些年,也不知道林姑爺上哪兒去了,倒是將大姑娘孤零零一個人丟在咱們府上?咱們府上也不富裕了,眼見著大姑娘便要出嫁了,姑爺可要好生留下來喝一杯喜酒才是。」
林海一聽這話便知道王夫人的話中之意是賈府養了黛玉這麼些年,讓他不能干涉黛玉的婚事。可他如何能答應,便淡笑著說道:「二嫂言重了,只是我接了皇上的密旨,自然是不能抗旨不遵的,不然也不會將我的寶貝玉兒寄養在旁人府中。」
賈母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聽見林海這話中提到了聖旨,立馬便打起了小算盤,連忙笑著說道:「女婿這話說的是,皇上的聖旨自然是不能違抗的,只是如今你既然回來了,那定然是皇上交給的差事辦得好了。」
林海卻不答話,只說到:「這麼些年來多謝老太君照料著玉兒,只是如今我回來了,玉兒自然是要隨著我走的。」一面說著一面撫了撫在自己懷中哭得像一隻花了臉的小貓的黛玉的頭髮。
王夫人正想要開口阻止,便見賈母看了她一眼開口笑道:「這是自然的。玉兒是你的女兒,你既然回來了,玉兒自然是要隨著你的,只是玉兒在我身邊這麼些年了,若是這一時間走了,我這心中可是空空蕩蕩的。日後還是得多帶著玉兒多到府上來坐坐才是,一來咱們親戚之間,原本就應該多多走動;二來若是這猛地將玉兒帶走,我這心中可是受不了的。」
黛玉正想著父親斷然不會答應,便聽見林海含笑說道:「這個自然是,老太君還請放心。」
賈母得到了想要的,便朝黛玉說了幾句保重之類的話便心滿意足帶著眾人離開,自回府去商量今日的事情去了。
黛玉疑惑地抬起頭看著林海問道:「父親你為什麼要答應老太太到賈府去?還有,父親這麼些年在北疆可好?皇上怎麼讓父親回來了?可是京中的事情要結束了?父親今後就不走了罷?」
林海被女兒這一連串的問題弄得哭笑不得,說道:「你這孩子,竟還是這樣焦躁。你問了我這一連串的問題,讓我怎麼回答你?」說著擰了擰黛玉哭得紅通通的鼻頭。
黛玉皺了皺鼻子說道:「那就一個一個慢慢說。」
林海笑了笑說道:「行,只是還是先我住處再說罷,這兒荒郊野外的,當心著了風。」說完便拉著黛玉的小手,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被黛玉忽視得徹底的慕容錚說道:「你也來罷。」
黛玉這時候方才反應過來慕容錚也跟在林海身邊,想著自己哭泣的醜態竟然被他看去了,心中也甚是害臊,整了整衣衫上前朝著慕容錚行了一禮道:「渲木哥哥。」說完便低下了頭。
林海見了黛玉的這幅情境,便好似見到了賈敏當初和自己新婚時候的嬌羞之態,對慕容錚也和顏悅色起來,說道:「錚兒也過來罷,你和玉兒想必也好久不見了。」
待到了林海住的小院之後,林海將事情一一道來:「北疆的事情已經完結,眼見著這幾天皇上便要對忠順王府一黨一網打盡了,為父在北疆的事情也完了,自然便回來了。前幾日便到了京城,只是還將住處安置好了,又等著你送了賈三姑娘遠嫁,我方能見著你,也好開口將你接過來。」然後頓了一頓接著說道:「皇上也只是等著三姑娘遠嫁之後便打算對賈家動手,我也得趁早將你接出來,還有你的東西這時候不是還放在賈府的麼,過幾日咱們便趕緊去將東西都帶出來罷。」
黛玉這時候方才知道父親答應到賈府去是為了將自己的東西拿出來,連忙點了點頭。
林海知道黛玉這幾日忙忙碌碌的,今日又哭了這一場,早已經累了,便讓人帶著她下去歇息。黛玉先還不去,只是林海笑著說是來日方長,今後都不走了,方才安心去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