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巖飛身墜入深潭,還來不及適應潭底的冰冷刺骨,她已經不受控制的捲入漩渦。
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鼻翼瞬間灌入的冷水,嗆得她眼鼻火辣辣的疼,急忙閉氣,放軟身體,順著水流而下,待終於緩解了那種眩暈時,石巖才慢慢的睜開眼睛。
這裡的水流並不那麼湍急,似乎減緩了許多,石巖的雙腿因為受不了潭水的冰冷,已經開始抽搐,她只能一邊等著抽搐過勁,一邊拚命的划動雙手,不讓自己的身體下沉。
這裡像是一道水渠,四周雖然很暗,但前端卻有隱約的光線,可以朦朧的照出水渠內的景物。
頭頂不到一米處,是黑濕的石壁,潮濕的氣味混雜著水草的腥味,難聞的讓人陣陣作嘔。
腿上抽搐的感覺終於慢慢消退,石巖來不及歡喜,忙手腳並用的拚命向前游去,前方一個黑影負載浮沉,石巖極力的加速,想要追上去。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她剛才甚至感覺不到太強烈的悲傷,只是一門心思的想要找到溫鵬,無論如何她不能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這冰冷的潭底。
下水到現在,她才終於漸漸冷靜下來,而冷靜下來的後果就是針扎一樣的刺痛密密麻麻的遍佈全身,不能控制的悲傷如同漲潮一般,將措不及防的她徹底淹沒。
藥師傅,她敬若父親的人,卻生生將她逼入這進退兩難的絕境。
小寶,她親手養大的孩子,卻在最危險的時候對她倒戈相向。
她的心痛無以復加,是她做人太失敗了嗎?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眾叛親離的境地?
溫鵬。那個曾經她最討厭的花花公子!
曾幾何時,卻成了她心底最深處的保護神,連她自己都沒發覺自己對他的依賴竟然已經這麼深了,他像是慢性毒藥,開始毫無所覺,等到發現時。毒以入膏肓。除了繼續吸食,唯死一途。
和溫鵬朝夕相處的每一天,都還歷歷在目,他幫她收拾房間。為她煮好吃的水果粥,她習慣了對他予以欲求,甚至怒則拳腳相加。卻忘記了他曾經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何曾這樣的伺候過任何人?
她被陸夫人下藥,他為了救她。整個手背都血肉模糊,而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居然就是:師姐別哭,我不疼。
她何其殘忍的一直裝傻,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她卻假裝不知的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著他的關懷備至。
原來她這麼壞,心裡明明愛著一個人,卻還要貪婪的拖著另一個。
石巖從來沒有這樣嫌棄過自己。她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私的女人,如果她早就狠心的撇清了他們的關係。是不是他就不會被扯進這件事,也就不會死!
依稀記得,他曾經抓著她的手臂,惡狠狠的說:想要我放棄你,除非我死!
誰能想到,當初的一句話,居然一語成讖。
死這個字,如同晴天霹靂,震得石巖肝膽俱裂,直到現在,她仍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總覺得剛剛所有的經歷就好像做了場噩夢一樣,醒來時溫鵬還在廚房忙碌,看見她睡眼朦朧的起床,他圍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來,笑瞇瞇的對她說:
師姐,今天我煮了你最愛吃的八寶粥哦!
如果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該多好!
翻江倒海的心痛再次襲來,石巖不敢再想下去,現在她只想快點找到溫鵬,不再讓他一個人孤單。
眼看著前面的黑影順著水流漂浮,石巖一個猛子紮下去,再探出頭的時候,那個黑影已經與她只有一臂之遙了。
視線雖然灰暗,但她也看得分明,眼前的人不正是墜潭的溫鵬嗎?
毫不猶豫的拉住溫鵬已經冰冷的身體,石巖的心裡一陣刀絞般的劇痛,疼得她渾身都抽搐得蜷縮起來,手腳僵硬的險些沉入水底。
從來沒想過那樣精力充沛的一個人,也會有離開她的一天。
直到此刻,她才終於意識到,溫鵬真的死了,他真的的離開自己了。
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淚水如滂沱的大雨,突如其來的傾盆而下,順著臉頰滾落到冰冷的潭水中。
溫鵬,你太狡猾了,你終於找到讓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你的辦法了嗎?
溫鵬,可不可以不要走?我還欠你那麼多的承諾,我還沒吃夠你煮的粥,可不可以不要走?
求求你,不要走!
石巖心痛的渾身都脫了力,若不是依靠著兩個人的浮力,她已經跟著溫鵬一起沉入水底。
眼前似乎接近水渠的洞口了,刺眼的強光刺得石巖根本睜不開眼來。
臨近洞口,水流突然變得更加湍急,猛然加大的衝擊力,讓石巖立刻察覺到一件可怕的事。
地宮位於懸崖之上,他們從地宮的水潭出來,現在這個水渠的出口,無疑一定處在懸崖的刃壁上,想到那高達幾百米的懸崖,石巖只覺得或許這一次不用溫鵬等她了,因為她很快就可以去見他了。
這樣也好,起碼她不必在愧疚中過一生了。
身體陡然懸空,石巖本能的死死抱住懷中的溫鵬,閉著眼睛驚聲尖叫。
「啊——」尖叫聲隱沒在巨大的水花之間,石巖從高處墜落,因為太大的落差,而被水面生生的拍暈了過去。
幸好失去意識的人反而比較不容易嗆水,所以當她醒來時,她已經被水流衝上岸了。
「溫鵬!」石巖猛的撐起頭顱,恢復意識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四處尋找溫鵬的蹤跡,當發現自己即使昏厥都沒有鬆開抓著溫鵬的手時,她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身上和頭上的疼痛後知後覺的襲來,被車碾壓過一般的全身都酸痛不已,想必是剛才從懸崖摔到水裡時受得傷。
咬著牙爬起身來,石巖緩緩跪在溫鵬的身邊,小心翼翼的撥開他額間的亂髮,他的臉色灰白,嘴唇青紫,顫抖的指間一點點拂過他的五官,從眼角眉梢一直到稜角分明的下頜。
她似乎都從來沒有好好看過他呢,為什麼之前他為自己做過那麼多事,她卻從來沒有好好回報過他呢?
她究竟是憑什麼對他橫眉冷對?難道只不過是仗著他喜歡自己,她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踐踏他的愛嗎?
如果當初她能對他好一點,是不是現在也不會這麼悔恨了?
手指一路慢慢下滑,石巖陷入自己的回憶中無法自拔,失去以後才知道珍惜嗎?這麼爛的戲碼,終於要上演在她的身上了嗎?
身體越發的冰冷,原來回憶的溫度,在零度以下。
已經愛上溫鵬了嗎?石巖不敢想這個問題,陸飛對她那麼好,他們那麼相愛,她怎麼可以三心二意的愛上別人?
不!她只能愛陸飛一個人!
只是為什麼她要不顧一切的跟著他一起跳下來,她自己也不知道,當時她什麼都來不及細想,只是想著如果找不到他,就陪他一起去死吧,就當是還了他捨身相救的這份情!
這是她欠他的,她必須還,不然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是什麼——
石巖已經哭得紅腫的眼睛暮然的瞪大,甚至忘記了哭泣,她呆愣愣的用手指觸動著溫鵬的脖頸,緊張的幾乎忘記了呼吸。
彭——
彭——彭——
脈動,他居然還有脈動——
石巖胡亂的將垂在自己臉側的濕發掖到耳後,顫抖著手指,慢慢掀起溫鵬的衣襟。
胸口處觸目驚心的傷口,被潭水沖洗浸泡的已經有些發白,或許是因為流了太多的血,傷口竟然已經不再流血了。
石巖的手指輕輕拂過溫鵬胸前的傷口,激光槍使他傷口的皮膚表面全部被燒焦,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溫鵬並沒有大出血。
而以一個專業外科醫生的檢查來看,溫鵬的傷口距離心臟只有不超過一厘米的距離,是何其的幸運造就了現在的奇跡。
他竟然還活著,他竟然沒有死!
這個認知讓石巖瞬間淚如雨下,她閉上眼睛,感謝上蒼的恩典,在少林呆了十五年,可惜她始終不信佛。
但從今日起,她信了。
她願意用餘生的虔誠,來感謝佛祖的恩賜。
決了堤的閘門,那裡還能抑制得住,淚水好像打開的水龍頭,嘩嘩的流成了河。
在二十七八歲以前,石巖幾乎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滋味的,誰能想到她竟然越活越回去了呢,老了老了卻偏偏脆弱了起來,彷彿要將她之前攢下的淚水悉數流盡似的,玩了命的往外淌。
哭了半晌,石巖才突然回過神來,她怎麼忘記最重要的事了。
為了怕傷口繼續感染惡化,石巖把自己的上衣下擺扯下來,為溫鵬做了簡單的壓迫止血。
傷口整個貫穿了溫鵬的胸膛,石巖手下經歷過的患者數不勝數,但這卻是她第一次手怯,她心顫手軟,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水準。
遠處,似乎有汽車緊急剎車的聲音傳來,懸崖下無法通車,聽腳步聲,車上的人似乎是下車之後徒步往上跑來的。
石巖皺眉,直覺的,她知道一定是陸飛派人來找她了。
不知道為什麼,石巖現在不想露面,她的心緒紛亂不休,根本無法冷靜思考,太多的打擊,太多她不想面對的殘酷現實讓她卻步。
就讓她也脆弱一次吧,她不能一直堅強如鐵,她也只是個女人,也讓她嘗嘗逃避的滋味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