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是農曆的鬼節,這個節日無論在中國還是在傣幫都是一個很隆重的節日。
相傳,每年從七月一日起閻王就下令大開地獄之門,讓那些終年受苦受難禁錮在地獄的冤魂厲鬼走出地獄,獲得短期的遊蕩,享受人間血食,所以人們稱七月為鬼月。到了七月十五這一天,親人們都要為死去的人獻上酒食,讓他能夠早日得到超脫。七月十五又是佛教的盂蘭盆節,據說釋迦牟尼有個叫目連的弟子,其母雖然年輕漂亮,卻愛財小氣、仇視僧人,死後被打入惡鬼行列,目連按佛組指點,在七月十五日這一天,準備百味五果,各種用具,裝入盆中,供養十方僧眾,其母才脫離惡鬼界,升入天堂。
傣幫的古語說:「活著的人要好好珍惜活著的每一天,不要愧對已經離去的親人。因為,總有一天我們要和他們相見。只不過他們比我們走得快一些。」
張恨古之所以毫不猶豫地同意到北京進修,主要是要到同同的墳前看上一眼,為這位因為他而死去的兄弟灑上一杯酒,讓兄弟在另外一個世界能夠安息。雖然在墳前點上一柱香並不能夠讓同同復生,但是張恨古如果不能到同同的墳前走一次,他會遺憾一輩子的。
同同死後,無論是張恨古還是大眼馮都痛心地發現,雖然大家與同同在一起生活了很長時間,但是沒有人知道同同的家鄉在哪裡,沒有辦法找到他的親朋。在來到大眼馮的施工隊之前,他或許是一個流氓漢,或許是一個失去土地的農民,或許是一個亡命天涯的罪犯……他一直沒有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大家,甚至連他真實的名字。
大眼馮痛苦地抓住了自己的頭髮,罵自己就是一個十足的混蛋。自己的兄弟,居然不知道他活的時候來自哪裡,更沒有辦法在他死後將他送回老家。
懷著無限的遺憾,這幫農民弟兄一起把同同火化,在北京西南郊的龍骨山一個向陽的河坡上安葬了他。這是一塊幽靜的谷地,即使是再大規模的土地開發也很難有領導打到這塊土地上來。
張恨古早早起來,到超市裡購買了燒紙、干鮮果品,挑了一瓶茅台與一瓶五糧液,這已經是他的全部生活費了。這次並不是要給張教練送過去,而是要給好兄弟同同送過去的。從超市出來,張恨古給大眼馮打了一個電話,說要到龍骨山給同同上墳。恰好大眼馮的工地正忙,說:「人都死了,還有什麼看頭。」
張恨古聽大眼馮這樣說,罵了一句重錢輕友,就要關掉手機。大眼馮急忙說:「算了算了,少來這套行不行!上次清明節你沒有在中國,同同的墳頭上不也是照樣有人添了土?別以為天底下就你一個人不忘舊情。我下午去,你先一個人在那掉幾滴眼淚算了。」
張恨古打了段出租車,又步行了半個小時,終於看到了那個孤零零的墳頭,在搖曳的野草中,只有那一個高高的黃土堆,在黃土的下面,埋著一個叫做同同的農民。太陽照在河坡上,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張恨古瞇起眼睛,似乎那墳上坐了一個光著膀子的人,他剛起出聲去喊,卻發現除了跳動的風與遠處黑黑的山影,什麼人都不曾有過。
張恨古站在墳前,輕輕地抓起一把土,在風中揚起來。西北風輕輕地吹著,塵土順著風向著河中飄去,慢慢散落在河水中。山谷中流出來的水清澈透明,立刻把這些塵土融進河水中,依然是清澈透明的樣子,向著自己應該前進的方向,跳躍著,歡呼著,流走了。
同同,一個年輕生命,他還盼望著回家娶一個老婆呢。但是同同的家在哪裡?他的親人父母知道他已經死了嗎?
張恨古把一瓶茅台打開,輕輕酒在墳前,說:「同同,喝一口吧,以前我沒錢,總怕你搶我的酒。現在咱有機會了,你卻喝不到我酒了。兄弟,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帶回到傣幫,和我的父母住在一起。早晚有一天,我也會到那裡去找你的。如果在那個世界有漂亮的美女,你就娶一個吧。需要什麼,儘管對我說。在我臨去之前,我一定要努力,好好活著活得更在尊嚴。不過在這之前,我一定要找到那個兇手,為你報仇血恨。在天有靈,你讓我早一點找到兇手。你有沒有信心,你相信不相信張恨古?」
張恨古再打開了另外一瓶酒,坐到同同的墳前,說:「同同,怎麼樣,沒有喝夠吧,再嘗嘗這瓶的酒怎麼樣?」說著倒了半瓶在地上,自己則一仰脖把剩下的都喝進了自己的肚子。
「同同,你知道我老婆什麼樣子嗎?」張恨古對著墳墓說,「她可天仙一樣,如果你能看到,就會知道天仙長得什麼樣子了。你嫂子好脾氣,一定會給你做她最拿手的麵條的……」
張恨古這半瓶酒喝得太快了,酒勁一上來,馬上就找不到北了。
北京的夏天,太陽火火的,早晨的涼爽早已經被風吹到了太平洋。張恨古被曬得渾身發熱,出了一身的透汗這才清醒過來,發現已經快到中午了。天,居然在這裡睡著了!
張恨古趕緊把帶來的紙燒了,找了一個小棍一邊撩開跳動的火焰讓紙燒得更徹底,一邊對同同說:「小子,把你的錢收走了,如果在那邊閒得實在不好受了,看看那邊有沒有小姐,不過放個幾炮就算了,千萬別沾點亂七八糟的毛病,要不別說我過去以後不幫你選老婆。」
正在念叨著著呢,手機響了。
這誰這麼討厭?張恨古有些著惱。他在傣幫的時候一個電話都沒有,現在離開傣幫手機開始漫遊了,電話卻沒完沒了的。張恨古掏出手機一看,發現竟然是陳映紅打過來的,本來摔手機的火氣一下子就沒了。
是不是又要讓他陪著去吃飯呢,那樣就又可以再拿一瓶免費的茅台送給師傅了。師傅有好酒,那真功夫教起來才帶勁呢。
「張哥,你這半天都到哪去了,怎麼哪裡也不見你的影子?」
張恨古說:「這不喝多了嗎,一會就回去了,是不是又要讓我保鏢?」
陳映紅其實沒什麼事,只是想逛逛商場而已。她一上午沒有見到張恨古的影子,害怕張恨古讓瓦格斯的保鏢把他打死或者打殘了,所以這才打電話找張恨古。聽說喝子,還暗自奇怪呢,張恨古什麼時候變得大清早也開始喝酒了?
張恨古最後再看了同同的墳墓一眼,默默地掉了兩滴淚,大踏步地回到北京。
張恨古打的進了北京市區,忽然想到自己帶的衣服不多,需要購置幾件夏天的衣服,就讓出租車司機把他拉到了大紅門。北京的位置雖然比傣幫靠北很多,但是天氣一點不比傣幫涼快,尤其在七月這樣的日子裡。張恨古隨身的衣服沒有幾件,前幾天陳映紅給他與大眼馮幾個弟兄每人買一件西服,可是沒有空調的地方那衣服穿得住嗎?大紅門附近的批發市場衣服特別便宜,張恨古的錢都用來買酒孝敬師傅了,在這種地方淘衣服最實惠不過了。
張恨古在家裡的時候,都是張默默幫他挑選衣服。沒有了張默默,張恨古穿衣服只看價不看款式。他隨便買了幾件t恤從批發市場裡出來,一輛車從他面前飛駛而過,路邊廁所裡流出來的髒水被濺起來多高,弄了張恨古一身一臉。
唉,北京別看是大都市,照樣也有不盡人意的地方哪。張恨古一邊用手擦著臉上身上濺起的泥點子,一邊與路人們一起問候那個司機的女性家人。張恨古罵著,向著車裡面掃了一眼。雖然那輛車飛駛而過,卻看到了一個禿禿的腦袋。
張恨古瞳孔突然放大,嘴巴張大了差點沒有叫出來。
那個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禿頭,不是在火車上要追殺他的殺手嗎?
張恨古記得非常清楚,他在火車廁所裡蹲著,聽到了殺手的對話,這才知道這些人就是要殺他的那批人,其中這個被人叫做禿三的就是他們頭頭!
同同在天有靈!張恨古連著叫了幾聲阿彌陀佛,迅速記下了那輛車的號碼。只要有車號,不怕這小子跑多遠。萬幸那小子沒有坐出租車,不然還真不知道到哪裡去找他呢。
張恨古急忙叫了一輛出租車,先甩給了對方兩張百元的人民幣,說:「師傅,前面那輛車,你跟緊了他。回頭差多少錢我再給你算。」
那位司機師傅看了看那兩張人民幣,笑了笑,放進了自己的包裡,然後猛踩油門,向著那輛私家車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