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傻子有些時候比那些自做聰明的人可能還看得透世事,張恨古就見過一次。
記得有一次他去縣城裡買化肥,見到本村的傻子——這可真是十足保換的傻子——跟鄰村一個傻子聊天。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說惱了,指手劃腳要動手的樣子。
他們村的傻子狗狗說:「小子,小心我滅了你全家。」
那鄰村的傻子卻滿不在乎,說:「借你天大的膽,你知道警察局長是誰嗎,那是我爺爺的二叔的老舅的乾哥們的二姨夫……」
傻子這話還沒說完,當場笑翻了十幾個人。
看大家都笑,這傻小子不說了,瞪著眼對眾人人說:「你們敢樂,看把你們的嘴都封了。有膠帶沒有,有膠帶沒有?」
狗狗說:「局長算個屁,我跟縣長喝過酒,你說局長大還是縣長大?」
那傻子聽對手這樣厲害,一下真傻了,想了半天才說:「我他媽的哪知道誰官大?不過我想縣長的老婆的**肯定大,要不怎麼當了縣長……」
圍觀的人們都哄堂大笑,那兩個傻子更是點意洋洋。
張恨古心想,這兩人別看傻了八雞的,可說出這話來還真有道理。尤其是後面這句話,他都聽說過,縣長的老婆**大。說到**大,縣長那麼大的官,他老婆的**應該不是一般地大吧?不然市長肯定不喜歡……不過她們的再大,能大得過張默默嗎?
他這裡想著縣長、老婆、**的時候,一隻腳已經邁進了南家窪小學的大門,當他看到青磚紅瓦的教室時,突然另一隻腳不知道怎麼抬腿了。
南家窪小學學生不多,學校不大,但是修建得標準整齊,是景先鎮一座示範性的小學。學校坐落在半山坡上,前面是南家河曲曲折折地流過去,後面是綠色的東山山脈中的大齊山,山坡上野草野花漫山遍野,學校就像坐落在畫中一樣。
張恨古走到這所學校大門的時候,突然不敢向前走了。
有一個聲音在他腦子裡響著,這可他娘的是學校呀,我當老師掙工資沒問題,可是我怎麼上課呢?我一共認識多少個字?
張恨古在關鍵的時候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如果不認識字,那怎麼當老師呢?
林校長做了一輩子的校長,什麼樣的學生都遇到過,不要說老實聽話的好學生,就是傳說中張好古那樣的渾蛋也沒少見。不過,稀奇古怪的老師他卻見識的少多了,比如現在被派到他手下的張恨古。當他第一次聽到張恨古要到他所在的學校做老師的時候,還以為教育局的領導腦膜有問題了,或者哪個養殖場裡的驢跑出來把領導的頭踢扁了,不然怎麼也不會生出這樣的主意吧?
但是無情的事實徹底打碎了他對教師形象的認知。不認識字的人,為什麼不能當老師呢?難道只有認識字的人才可以做教師嗎?就如同陳玉林總校說過的那樣,平江大學裡的老師並不都是教授,也有工友。同樣,南家窪小學的老師未必都是紅花,也要有綠葉。讓張恨古作為優秀老師的陪襯,那不正好是人盡其才嗎?
不知道這是哪的狗屁理論,反正林校長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如同張恨古老師在走進南家塵小學的校門時想的問題一樣,林校長同樣在想:「大字不識得幾個,拼音都認不全,這位馬上要報到的張恨古農民,怎麼變成的張恨古老師?」
林校長的疑問從知道張恨古這個名字的那一天不已經開始了,但是他的疑問似乎並沒有引此起教育局領導與他的直接上級總校陳校長的重視。掌管著全鎮教育教學工作的陳校長甚至說,如果這不是一件富於挑戰性的工作,是堅決不會把張恨古老師調派到南家窪小學的。正是因為林校長有著點石成金的本事,所以才要把這塊璞玉渾金送給林校長來雕琢。
「這是政府對你的考驗哪,如果你不挑起這付擔子,估計景先鎮教育總校就沒有人難夠接手了。」陳校長連恭維帶哄,只要能把張恨古派下去,任林校長再說什麼他也得聽著。
陳校長滿臉地壞笑,不用說也是有意要老林同志為難了。
對於這件事,景先鎮教育總校的陳玉林校長其實也很鬱悶,讓張恨古做老師可能是領導獨特的創意,但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他派到景先鎮來。因為張恨古就在景先鎮長大,他上學時的笨蛋名聲十里八村都知道。這樣的人做了老師,那些知道底細的家長們會怎麼看待教師的素質?
陳玉林已經與教育局的周局長同志做過幾次溝通,他不明白為什麼教育局的領導會把這樣一個人送到三尺講壇?
有錢?還是有權?張恨古完全可以去公檢法司,完全可以去政府做公務員,為什麼一定要到學校來?
再說了,如果一定要當老師,那也完全可以把張恨古留在教育局裡打雜。教育局裡打雜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除了官太太就是小玩鬧兒,多張恨古一個人不顯多,沒有張民古也不顯得人少。
為什麼偏偏要送張恨古到講壇上?為什麼一定要派到南家窪小學?南家窪小學是景先鎮的示範小學,讓這麼一個文盲去做老師,這不明擺著要他們做校長的為難嗎?這不明擺著要耽誤孩子嗎?這不明擺著給家長質疑學校的把柄嗎?
身為一個鎮的校長,他與身為一個村小學的林校長一樣,目光畢竟還相當短淺,遠遠比不上教育局的領導,更不要說是縣裡的領導了。胡志清縣長高瞻遠矚,他只是要把張恨古放到教育界暫時鍛煉鍛煉,從來沒有打算讓他永遠教課。這是一條曲線道路來完成領導交給的重任,這些普通人哪裡會想得到呢?
這就是領導境界的差距,校長考慮的從來沒有超出過學校圍牆以外,縣長思考的都是全縣的大政方針。校長與縣長的差距,從張恨古這個問題上就顯現出來了。
當然,南家窪小學並不是一個尋常的地方,這個秘密只有胡縣長知道。如果陳校長能夠通過這件事意識到其中的秘密,他一定會飛黃騰達的。可惜,陳校長雖然費盡心機一直想高昇,但他的目標最高只到教育局。所以他即使能飛,也永遠飛不高。哪怕眼前就放著一個天大的機會。
當然,這個機會肯定會留給張恨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