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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百九十六 死期 文 / 十四娘

    瑾年春196_一百九十六死期來自()

    出了十五,天氣晴好,昨夜一聲響雷,卻將日頭給打了出來,照在雪上白光一片。

    雖被禁足,卻不能影響了榮瑾的心情。這麼些時日,不曾有動靜,大抵老太太已經放棄了想置她於死地的想法,只改作圈禁。不過,只要是她的命留住了,她就能順利的解除禁足。如此一想,她的心情自然好起來了。

    院子裡的下人不在,只剩下玉函和紫鳶兩人。許多事情,榮瑾也不得不親力親為。正午裡,她想喝口茶,卻發現茶壺裡沒水了。只得,自己生活燒水。

    出了門,榮瑾直奔小廚房裡,揭開水缸竟一滴水都沒有,只得拿著水桶去院子旁邊的水井打水。搖了半天的轆轤,才打上了小半桶水,累得她三九天出了一身的汗。且還得大老遠提到水缸裡。這一回下來,累得她直喘。

    且生火也是件麻煩事,既沒有火折子,只能用打火石。她既沒學過,也沒練過,頭一回就將手給夾著了,疼得她捂著手,險些到處打滾兒了。

    在廚房小爐子裡折騰了半響,弄了一臉的灰,才將火生起來,可屋子裡沒炭,只能用柴火燒水,這便又得重新劈柴火。榮瑾自出生以來就沒幹過這種活,纖纖玉指嬌弱得很,沒兩下就將自己給紮著了。木刺紮在了手指頭上碰一碰都疼,且又取不出來,弄得她是無計可施。

    此時,紫鳶正從外邊走回來,瞧見廚房一股濃煙,嚇得連忙將掃把扔了,往裡面跑,唯恐是走水了。

    跑到裡面一瞧,自家主子頂著一張黑炭臉。髮髻凌亂,衣衫不整的,可讓她好生一番驚嚇,三步並作兩步,趕緊跑到她面前道:「奶奶,您這是怎麼了?可別嚇我呀。」說著。上下摸著她的手,急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了。「傷著哪兒了?可是疼了?奶奶,您倒是說句話呀!」

    榮瑾兩眼汪汪,總算是見著親人了,雙手握住紫鳶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就差沒有抱著她抱頭痛哭了道:「我的紫鳶,你總算是來了。趕緊來燒水,我快渴死了。」

    紫鳶還沒明白過來,就被推到一堆黑乎乎的瓦片面前。緊接著便聽見過自家主子乾嚎著道:「這火我實在是生不起來!小爐子,我也不會用。險些將自己給燒著了。紫鳶,你說怎麼辦呀!」

    等生了爐子,紫鳶站在一邊。手裡拿著鐵叉,叉著腰,瞧著榮瑾,半是好笑,半是生氣道:「我的奶奶,您可嚇壞我了。這小廚房多髒啊,怎麼是您能來的地方。您若是想喝水,只管叫喚一聲便是。奴婢就在後院裡掃雪呢。就算,尋不著奴婢,您也大可請了玉函姑姑來。您這一會子功夫。險些將廚房都燒起來。這地方燒了是小,若是您有些差池。可讓奴婢怎麼辦呀?」

    榮瑾垂著頭,雙手握在一起打圈圈,只差沒露出尾巴搖尾乞憐了。

    說也說完了,氣也氣過了,紫鳶這會子便開始心疼起自家主子了。雖說早看了一邊,可還是放心不下,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邊,這才安心。

    過了這麼些時候,爐子上的水也開了。紫鳶拿了水壺將水先倒了一碗涼著,又將剩下的水倒在銅盆裡,取了汗巾子浸了熱水,絞乾,遞給榮瑾。

    榮瑾接過汗巾,擦了臉,瞬間汗巾變成一塊黑抹布。榮瑾訕笑幾聲,將汗巾子放到銅盆裡,順手接過紫鳶端上來的水,對著熱水呼一口氣,小口抿了一口,霎時暢快道:「紫鳶,果真還是你最懂我的心思。若是離了你,我可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哼,小姐淨會哄人。奴婢算是什麼,不過是草芥子一般的人罷了,若是有一日,小姐不在奴婢身邊,奴婢才當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呢。」紫鳶笑嘻嘻的轉過臉來,早沒了剛才的怒氣沖沖的樣子。

    榮瑾拉住紫鳶的手,兩人手牽著手,紫鳶的手上都是繭子,可見是平日裡做了許多粗活的人。她一個貼身侍婢,卻盡做些粗使下人做的活計。想來從前在韓府裡的日子也不好過,想到這兒不由心裡一酸,道:「你跟著我,受盡了苦楚,也沒幾天好日子過過。如今,還叫你陪著我在這鬼地方被人拘禁起來。你放心,若是我有法子出去,定為你尋一門好親事,也會為你家裡的幾個哥哥安排幾個職位的。」

    紫鳶目光溫婉,微微低頭,手放在榮瑾的手掌上,嘴角漸漸擴大,道:「奶奶,有這份心思便是最好的。奴婢只願陪伴在奶奶身邊侍奉您,不願就此嫁人。」

    「你嫁了人,也可以跟在我身邊的。到時候你們夫婦兩一個在我身邊做事,一個跟著子敬,豈不是更好。」榮瑾心裡想得甚好,彷彿眼前展開那一副其樂融融和睦安詳的畫卷。

    紫鳶微微低頭,眸色暗淡了些,略有些幽怨道:「奶奶,紫鳶知道自己自不量力,可奴婢這一輩子想嫁的也唯有一人。縱使做不得妻室,便是為奴為婢,留在他身邊也是好的。還請奶奶成全了我。」

    雪光透過明紙照進窗戶,照得紫鳶臉頰紅暈猶勝雪裡紅梅,大抵人間情愛當真是心有所繫,至死不渝吧。她暗自垂了眼,開口道:「好了,咱們還是先出去吧。」

    冬日日短,雪光撲朔,映在窗戶上,明媚得很,加之屋內地籠暖炭,再點上萬妍香,便覺恍若春日百花盛開之景色。

    玉函從後屋摘了幾支梅花過來,放在了白玉瓶子裡,置於房內案台上,既賞心悅目,又暗生幽香。

    日暮時分,榮瑾倚著天水藍的金絲軟枕,屋子裡人少,玉函和紫鳶皆在屋內做針線。忽而,外邊的門被推開了,緊接著便是腳步聲。

    在禁足中,究竟是誰來了?玉函和紫鳶都緊張的放下手中的活計,往外走。

    榮瑾聽著腳步聲,倒不像是一個人,心裡也起了幾分疑慮。連忙從床上下來。

    來的人是山伯,榮瑾並不常見,自進門以來也只大抵見過兩三回,山伯是公公身邊的人,平日裡都是在沁園裡伺候著,怎麼今兒反倒來了?她自覺不對勁兒。心裡左右想著還得先去告之了孟時騫才是。

    山伯進門先抱拳一揖到底,旋即道:「奴才奉老爺之命前來給您送些東西。」說罷,側身退到一旁。身後的兩個小廝便走出來,手裡端著兩個盤子,盤中放著白綾和匕首。

    那端著盤子的小廝一一介紹道:「此乃一匹千金的雲絲白綾,出自麗江以北。此乃先帝欽賜之千年玄鐵做的匕首,削鐵如泥。「

    榮瑾暗自心驚,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山伯,這是什麼意思?本郡乃是皇上欽賜的和碩郡主,更有大棠靈獸庇佑。皇家寶冊玉牒上亦我有韓榮瑾三個字的。」

    山伯垂著頭。無比恭敬道:「奴才是按照老爺的意思來辦的。【百度搜索會員登入】您還是乖乖伏誅的好。若是將事情傳出去,不僅不能保您死後尊榮,更不能為您家人著想。老爺有令,若是您肯乖乖就死。便留韓二公子一個全屍,且日後定為韓大公子謀一個好職位。」

    榮瑾臉色大變,吃驚道:「怎麼會!公公,他……」

    山伯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先一步答道:「老爺已然知曉您和韓二公子的事情。秀娟已然拘禁送入刑房看押,不日便會沉塘。老爺念在您的身份貴重,便不讓您去刑房了,只賜您自盡,保全您一份顏面。」

    榮瑾左右看了看,出口的門已然被封住了。眼前便是山伯。既不能正面逃出去,那便只能從後面偷偷跑出去了。她記得西暖閣裡有一扇窗戶開在床頭。且對下去正巧便是後院的梅花林。沁春居除卻前門之外還有一處後門,後門比較偏遠,向來人煙稀少,應是比較容易逃出去。

    為今之計,若是三人一同逃走只怕是不可能。只有她親自留下來與山伯周旋,再遣紫鳶去尋孟時騫,才能保住她一時的性命了。不過,就算是能保住這一時的性命,孟家是短短留不得了。

    榮瑾思及此,眼中霎時一片霧氣,伸手摸了淚珠,道:「我自是心有冤屈,卻無處可說。山伯,我想要求見公公。」

    「老爺吩咐了不想見您亦不想聽到您說話,奴才只是奉命行事。還請您不要與我們為難。」山伯悄無聲息間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山伯,還請您千萬幫忙。」榮瑾藉機轉身對著紫鳶道,「去我房裡將一柄玉如意拿出去來再拿出那些銀票地契來。」

    紫鳶和玉函一同入屋,片刻間玉函便拿著一疊的銀票和一柄玉如意走了出來。屋內中人的視線皆被這一柄白玉如意所吸引。此物乃是沛國公府送來的賀禮,當日她正值封郡主,風光無限,一時之間無人能出其右。送來的東西自然都是千挑萬選的。

    且,這裡的一干小廝都是粗莽人士,平生哪見過這等金銀珠寶,自然眼珠子都直了,哪裡還能顧得上其他。

    榮瑾命玉函將東西都放在了桌上道:「山伯,這只是小小敬意,我只求能再見公公一面。我便是死也得容我分辨幾句呀。」

    「和碩郡主,老奴也是一番好意。您還是好生上路吧。現如今,老爺見著你們韓家的人,只怕一氣之下當真在朝上參你們一本。您想,這韓家腹背受敵的,還能經得住這一參麼?」山伯鷹一般銳利的眼睛掃過那些已經動搖了的小廝,霎時間將那些人都震懾住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這一時意氣了。她是斷斷不會死的。

    榮瑾,拿著紫鳶端出來的一包銀兩和銀票,朝著那些小廝扔去。

    銀子滾落在地上,散落出來。一眾人便如同惡狗搶食一般,紛紛扔了東西,去撿地上的銀子。榮瑾連忙拉著紫鳶趁機撞開山伯,往外邊跑。

    大雪未化,只留下一條小小的道路。榮瑾艱難的在雪堆裡走著。

    不時,屋內的人便追出來了。好在那些小廝兜裡揣著銀子,行動不便,未能馬上追上來。

    雪路難行,一個趔趄,榮瑾腳下踩上了鵝卵石。栽在了雪地上。

    紫鳶連忙來扶,榮瑾下意識想要爬起來,動了動腳,卻發現腳疼得不行。

    大抵是腳扭傷了。接著紫鳶的手,榮瑾總算是從雪地裡爬起來,可行動到底是不便利。因是腳傷著了。每走一步都是鑽心的疼痛,雪地濕滑。她穿著屋內的尋常鞋子,早已是濕透了。雪水的寒冷刺骨和腳踝處傳來針刺一般的疼痛,讓她的額角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眼見著,這些人就要追上來了。紫鳶連忙蹲下,扭過頭,神情焦急道:「奶奶,快上來吧。您腿腳不方便,奴婢背著您出去。」

    榮瑾回頭望一眼,正往此處趕過來的小廝。一狠心,爬上紫鳶的背。好在,她身子本就輕盈,且紫鳶早年裡做過粗活。有了底子,現在勉強還能撐著。

    紫鳶背著榮瑾,使勁往門外跑,奈何門前護院重重。迎面而來的,只有一把把明晃晃的尖刀。

    此時,皇族恩賜的貼身護衛從暗處現身,加之孟時騫平日暗地裡安排在沁園的三個護衛。雖是四人卻也是以一敵百之人。

    府上護院眾多,各種自然也有高手,兩方相較,一時間竟也難分勝負。

    榮瑾和紫鳶躲在一處。四名護衛分別佔四角。形成了一個保護圈。榮瑾抬頭看著刀光劍影裡,互相打鬥的人群。心裡竟生出一股悲涼來。若論是罪責,她韓家一門何曾有罪。大家不過各為富貴罷了。但,薛氏不容她們,家中又有人出賣家族。她才淪落至此田地,可憐家中母親如今被囚在家,不知該是受了如何的委屈。

    榮瑾正值傷心,紫鳶卻已然是心急如焚。雙拳難敵四手,漸漸兩方人馬拉開了差距。四名高手或多或少都掛了傷。這銅牆鐵壁也漸漸出現了空隙。「小姐,總在此處留著,也不是辦法。奴婢為您做掩護,您還是盡快逃出去吧。」

    「不可。」榮瑾沉吟道,「我已派玉函去通知子敬了。若是離了此地,只怕他尋不到我。且外邊比起沁春居更凶險萬分也未可知。」

    今日乃是三十,府上眾人早已去了京都的白馬寺祈福還願。白馬寺地處偏郊,一來一回多有不便,定是要留宿在哪裡一晚的。可,見今日公公是早有準備。而婆婆便是刻意製造了這樣一個府內無人的時機!

    說話間,一把刀便隔空飛來,直逼向榮瑾的天靈蓋。危機之中,紫鳶挺身而出,徒手將那刀給握住,才免得榮瑾一死。

    「紫鳶!」榮瑾忙將她的手掰開,手上的傷痕足有三寸長,深可見骨,血流不止,十分駭人。這樣比得要包紮止血,否則紫鳶恐失血過多,這條手就廢了!榮瑾將身上帶著的披帛解下來,將傷口大動脈的血管處積壓包紮,在將她整隻手都嚴嚴實實的包起來。她雖然沒學過醫術,可是從前的時候總聽爺爺講一些登山的趣事兒,心裡也記住了一下應急措施。

    紫鳶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顯得有些蒼白。日光射在的雪上,泛出銀白的光澤,將她的臉漸漸模糊了。金鐵相交的聲音不絕於耳。

    榮瑾焦急得等待著。

    快來呀,子敬。我唯一的希望便是你了。你一定要來呀!

    在這樣的等待中,便是一秒都如同是萬年一樣漫長。越想,她便越發的害怕。算著時辰,便是玉函一來一回也該回來了。

    難不成玉函在路上被什麼人給截住了?!

    又或是子敬不在家!

    難不成,今日的一切都是他默許的?他遲遲不來,是妥協了麼?畢竟是他的父親,他最重孝義。

    可想起昔日種種,他不喜為了她和自己的母親反目,更是處處維護她。且,護衛還在。他親自任命的護衛死士,為維護她的安全便是粉身碎骨都會護她至死。這也是他的心意。

    不,他不會的。她握緊拳頭,他不會的。他一定會來救她的。

    她仰著頭,望眼欲穿,沒有任何一刻更加希望他的到來。

    像是一束綠色的光芒,從門口照射進來。她遙遙望見他,他手執一把銀弓,箭無虛發,每一箭都射中一個人。將那些家丁全然射到在地。

    他踏著步子,一步一步走近她,彷彿那些刀劍,那些銳器都不存在一般,他的眼中只有她。他上前抱住了她,榮瑾死死的拉住了他青色的披風。像是溺水的人捉住最後一根浮木,泣不成聲道:「子敬。你終是來了。我只怕再見不著你。」

    孟時騫抱著她,心中也是充滿了莫大的惶恐。幸而,他未曾聽信了母親的話,心覺有異,快馬加鞭趕了回來。不然便是陰陽兩隔。

    總是刀劍相向,在這樣險惡的境地裡,她和他相擁在一起,便彷彿得到了畢生的安寧。她知曉她的夫君不會讓她死的,她也會好好活下來的。

    山伯匆匆趕來。見到孟時騫,便知曉這事兒棘手了,暗地裡搓了搓手心裡的汗道:「二少爺,您怎麼來了?」

    孟時騫護著懷裡的人。見到山伯前來,便不由微微詫異。山伯是父親身邊的人,這麼說來今日之事……

    他皺眉怒斥道:「念在你是我父親的老人,我便饒你一命。還不快滾!」

    二少爺鮮少這般失禮,竟口出不敬,如今想來必是氣極了。可,老爺吩咐了,必不能留這女人。山伯衡量一番,還是不得不上前和藹道:「二少爺,這事兒是老爺吩咐下來的。老奴不敢不遵從。還請您不要為難老奴。」

    「好!好!這個家竟不是姓孟了。竟是要你來做主。我父親的話你聽。難不成我的話,你便不聽了!我便在這兒說了。今日若是誰敢動我的妻。我便是天涯海角也非得將此人誅殺連坐!若是你不信,大可試試我有沒有這個本事!」他眼底的森然比起這雪地裡冰凌還要刺骨。

    眾人皆不由退了一步。孟時騫抱著榮瑾,輕聲道:「可還好?」

    榮瑾倚在他身上,方才危急時刻便也不覺得特別的疼,如今放下心來,只覺得渾身關節好像都散架了似的疼得厲害,腳踝處更是疼得都沒知覺了。霎時間,她扶著腳踝蹲下來。

    孟時騫看她冷汗直流,疼得連臉都發白了,忙叫道:「東來!東來!」

    遠遠的,便傳來聲音道:「來了,來了。二爺,您跑得這般快,奴才跟不上您啊。哎呀~」聽得一聲悶響,眾人抬頭卻見遠遠的便是一個胖墩墩的雪人站在門口的常青松下邊。

    孟時騫歎一口氣,榮瑾更是笑不可知,笑得直抽氣,連腿疼都顧不上了。

    孟時騫喊道:「既然還在路上,便再跑一趟吧,去將家裡的隨行大夫請來。」

    榮瑾好不容易笑停了,拉著他的手臂道:「唉,先別顧著我,紫鳶的手流不少的血。你也會些醫術,趕緊去看看吧。」

    孟時騫扶著榮瑾先起來,去了紫鳶那裡。紫鳶捂著手臂,面無血色,卻還勉強扯出一絲笑來以示她的安好。

    回了屋子,孟時騫安置好榮瑾,也順道給紫鳶把了脈,上了藥。

    榮瑾坐在床上,側目看著孟時騫,見他從耳房出來,臉色不大好,忙問道:「可是紫鳶有事?」

    孟時騫順勢坐在她的床邊,新床帳子上的紫色流蘇微微垂落在他的肩頭,他穿著一身蘇繡飛鳥青色袍子是她十月裡為他選置的,床帳子是冬日裡他托人送進來的。他的眉宇深鎖著,像是有化不開的愁緒。榮瑾知曉,若是孟時騫想來喜怒愛憎不示於人前。他今日想必是十分憂心了。

    孟時騫的聲音帶著許多的疲憊,除卻對今日之事的驚還有對日後的憂。「你且放心,紫鳶的傷會好的。只是,我怕她日後右手不太有力氣,拿不得重物了。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了。」

    榮瑾不願見他這般疲憊,便道:「你放心,這樣的處境必會化解的。皇后娘娘,想必已經知曉了我的處境,定會前來相救的。」

    「皇后娘娘?」孟時騫疑惑道,「你這些時日未曾入宮,且出入沁春居的人都是經過重重搜身,必不會能帶任何東西出這間屋子。你是如何聯絡上皇后娘娘。娘娘又如何肯幫你的呢?」

    榮瑾笑道:「人自然是不能。可是,初十之日,百官拜見。我雖不能出席,某個小傢伙卻從我這裡出去見到了皇后娘娘。」

    「你是說……雪球兒?」說罷,孟時騫便在屋內尋雪球兒的身影。

    「不必找了。雪球兒自那一日拜見過皇后娘娘之後,便再沒有回到這裡。應該是留在母親那裡了。」榮瑾以手拉住孟時騫的袖子。得意道,「我想母親必不會知曉,我竟讓一個畜生為我私自傳信。那一日,我事先讓雪球兒含著一個藥丸入宮。雪球兒頗有靈性,我早已在這些日子訓練得它不會吞下這個藥丸。但,若雪球兒問道皇后娘娘宮中的凝熙香便會昏昏欲睡。自然就會將藥丸給吐出來。我以油紙包裹紙條外覆上麵粉,保證紙條不會被雪球兒的口水所融化。試想。宮中宮女若是得到這個,豈會不告訴皇后娘娘?」

    「你便放心,只要出了這個冬日。一到春日,萬物復甦,我便能解開囚禁。」榮瑾拍了拍孟時騫的手,「只是,如今公公知曉了我哥哥做的糊塗事,恐對我們韓家日後不利啊。」

    公公能這般早知曉消息想必也是婆婆的一番功夫。本來不過是兩家私事,能得公公這般震怒。非得要殺了她,想來婆婆這劑猛藥嚇得實在是狠啊!

    「說到底也是你哥哥做的糊塗事,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便讓你哥哥站出來,只在父親面前認錯受罰。父親好面子。定是私了。你哥哥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事。」孟時騫尚不知曉外邊的情形,心裡任存了一絲希望。

    榮瑾雖在家中不知曉外邊的事,可是還是瞭解此一時非彼一時。且宮中尚有韓元霜這個禍害在,豈會輕易放過韓家!不過一切還需等她脫身之後才可從長計議。

    說道一半,榮瑾一拍頭似是方才想起了,急忙道:「我遣玉函去沁園尋你,這會子沒見著她的人,莫不會是……」

    「你別擔心,我先讓東來待人找找。許是雪天路滑,被困在積雪裡又或是路不熟悉。走錯道了呢。你安心養著。我還有事情。」孟時騫說罷,起身要走。

    榮瑾也知留他不得。便道:「你早去早回,莫要在這時候與公公起衝突。」

    直到入夜時分,玉函才被送了回來。院子裡沒有人,紫鳶傷著了,榮瑾行動也不便,都不曾去接她。玉函失魂落魄的走進屋子,見屋內空曠曠的,又瞧見紫鳶和榮瑾兩個人分別在躺在床上和美人榻上,忙整理了衣衫,走進屋內。

    聽見腳步聲,榮瑾下意識抬頭便喚:「可是玉函回來了?」

    玉函掛著笑走進內屋道:「奶奶,奴婢回來了。」

    「回來便好。」榮瑾伸手招了招玉函道,「你做什麼離得那麼遠?讓我瞧瞧,可是摔著還是被迷路了?」

    玉函不移不動,只站在百花簾外邊道:「奶奶,奴婢方才摔了一腳,離污池子近,如今身上有味道,怕對奶奶不敬。容奴婢去換身衣裳洗漱了再過來,給您回話。」

    榮瑾擺了擺手,瞧著她轉身,卻見她走路姿勢一瘸一瘸的,心裡升起一股怪異。

    換了衣裳,玉函走到內屋服侍。榮瑾瞧著她臉上有了好一塊淤青,瞧著甚是嚇人,關懷道:「我瞧你臉都淤青了。怎麼這般不小心呢?」

    玉函臉色略有些不自然,垂眼道:「奶奶危在旦夕,奴婢不能不著急,這才亂了方寸。」

    榮瑾愈發愧疚了,拉著玉函道:「玉函姑姑,我知曉如今說這些怕是不中聽。只是,我想你不是我的家生奴才,也不必隨著紫鳶來服侍我。在這樣的困境裡,還要你受這樣的苦楚。你好容易出宮,也想尋個一世安穩,可我怕是不能給你了。你……」

    「奶奶不要說了。奴婢出了宮,受的是韓老爺的恩惠,可真正讓奴婢願意跟隨您的,是奴婢瞧中您對我們下人的一片真心。縱使您走不出這個困局,奴婢哪怕是與您葬身此處,也算是一個歸宿了。奴婢什麼都不怕的,還請奶奶不要擔心。」玉函揚聲打斷榮瑾的話,噙淚跪在地上。

    榮瑾見她這般,也不好將下面的話說出口了,只道:「好好好。你不走,我最是歡喜。只怕日後有的是苦楚,你便是悔也來不及了。」

    出了三十,還是一番冬日景象。雖未再下過雪。可陸陸續續還是有不少風沙吹過。這樣的日子一直到了三月初,萬物復甦,沁春居的花草也在明媚的日光裡漸漸舒展。

    在這樣日光微熹,迎春始綻的時日裡,宮裡的福壽全公公來傳了旨意。宮中的蕊婕妤有孕之喜,請和碩郡主入宮陪伴以解思鄉憂愁。

    想來蕊是韓白蕊的封號了。從前她雖蒙聖寵,可到底身份低微。難以與人抗衡。如今,這個孩子來得正是時候,眼下韓家的危機便引刃而解了。一想到家中無事,榮瑾一掃連日來的陰霾,夜裡踏踏實實睡了一個好覺。

    初春的綠意像是剛剛出生的鳥兒,雖然微小卻依舊讓人生機勃勃。玉函推開窗子,看見窗柩上那一支春杏新長出了嫩芽,轉身含笑道:「奶奶,您瞧。這杏樹發芽了。」

    「時氣這東西,有時候來了,便是擋也擋不住的。天命如此,那樹也是順從天命罷了。」榮瑾笑著將最後一支雀屏鳳頭釵插在了頭上。又將當日在家中聘請江南織造局所做的繡花緞子拿出來,吩咐玉函道:「你就將這個包起來吧。」

    紫鳶遠遠的看著,急忙道:「奶奶不是有上好的羊脂白玉麼?怎麼不拿出來做禮呢?我這就去哪,不能讓人小瞧了去呀。」說著便往裡屋走。

    「要不要奴婢去攔著紫鳶姑娘?」玉函有些擔憂的望著紫鳶的背影,榮瑾搖搖頭道:「隨她去吧。她這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說著拉住玉函的手道,「到底還是你明白我的意思。」

    玉函不由笑了一聲,抬眼凝望了榮瑾一眼低頭道:「奴婢哪裡敢揣測***心意。只是想錦上添花者眾多,卻不及雪中送炭之情誼。奶奶只要心意到了,想必蕊婕妤定會想起昔日姐妹之情。為奶奶您多多美言的。」

    「我有什麼心思都瞞不過你。姑姑。」榮瑾笑著,拉了拉玉函的袖子。做出一副親暱狀來。

    門外響起了叩門聲,玉函走到外邊瞧了一眼,恭敬謙和道:「原來是夫人房裡的容媽媽呀。真是失禮了。我家奶奶尚未梳好頭,還煩請容媽媽等候一會兒。」

    玉函話語間滴水不漏,未曾有半分不敬,甚至連當日之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容媽媽瞧著她,心上算是放鬆了幾分,都說做事留三分,老太太這一回將事兒都給做絕了。如今,蕊婕妤在宮中又獲榮寵。連帶著二奶奶都能逢凶化吉。這人一出來,還不定給她們這些聽命做事兒的下人什麼苦頭吃呢。

    如今,瞧玉函這番話,大抵二奶奶也是明事理的人。便是生氣,也不過是責罵一通罷了。

    容媽媽這邊放了心,就想往屋內走。

    紫鳶從內屋走出來,笑眼嫣然,叉著腰道:「媽媽且慢。我家奶奶還未許您進來呢,您怎麼敢就進來了?還是說您在老太太那兒也是這般出入隨意的。」

    「姑娘說笑了。老奴哪敢。」容媽媽剛踏入門檻的一隻腳尖又縮了回去,站在門口,滿臉的賠笑。

    榮瑾在裡面聽了,並不說話,這意思便是分明了。

    玉函索性挑了簾子,將容媽媽給直接攔在了門外邊。

    屋內的沙漏瞧著已經快漏完了。出入宮的時辰都是有規矩的,玉函怕自家奶奶只顧著賭氣,耽誤了時辰,便在旁提醒道:「奶奶,雖說那老奴是該教訓,只是事分先後。您也不能為了個奴才,延誤了時辰啊。」

    榮瑾伸手將頭上的掐金絲攢八寶琉璃珠花正了正,對著銅鏡,左右看了一番。冰肌玉骨點絳唇,芙首柳眉烏鬢濃。等閒誰得佳人面,笑入春風不解情。這樣好的顏色,這些時日裡竟也錯付了。

    平日裡,她總喜歡濃妝淡抹,就連朝見宴會的日子都刻意穿得樸素,如今盛裝之下,卻竟連自己也不知曉,她是如此的合適,彷彿這一身華貴在她身上是渾然天成。

    「時候差不多了。」榮瑾扶著玉函的手起身,「今日過後,你我便是又一番不同景象了。」

    玉函低著頭,扶著眼前人的手,身後是三尺長的裙尾,配以略淺一色的杏紅,身後是展屏的孔雀,雀屏華麗,像是九天裡初現的雲彩,這一瞬的光芒雖則短暫,卻足以讓人畢生難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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