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宿,榮瑾累得沾著床就睡。直至日上三桿,紫鳶連番催促下,這才姍姍來遲。
照理送公主出殯過後,各外家聯姻都該回去了。只是上面傳了話下來,忠國侯夫人請榮瑾務必再留幾日在府上。慶姥姥滿口答應下來。只只因著,再過幾日,便是十二月裡的四家會。榮瑾想先行回去去準備準備。
正值思索之時,外面丫鬟傳了話道是大房的三姨奶奶派人來請。
紫鳶心覺有異道:「奶奶與大房素無來往,怎麼突然間就來了這一出呢?若是算起來,一個姨奶奶哪裡來得那麼大面子請人?」
榮瑾含笑道:「小蹄子,這伶牙俐齒的,也不知是誰教的。」起身,照了前後鏡,手撥拉著頭上的珠釵,來回轉了幾圈,最後洩氣道,「怎麼看怎麼變扭,全拆了。」說著,伸手就去拔頭上的簪子。
「奶奶太素淨了。新媳婦,怎麼說也得打扮得漂亮些。」紫鳶雖是絮絮叨叨滿不情願,手上還是加快的動作。
丫鬟媳婦們服侍榮瑾上了青布小輦,約莫一刻鐘,驢車停了。園子門口的幾個小廝搬來腳踏子,紫鳶先行下車,隨後服侍榮瑾下來。
邊上站著兩個丫頭,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年紀,生得標緻可人。但看衣服便與其他丫鬟不同,頭上梳著雙羅髻,身著對襟高腰襦裙,外罩一個綠色刻流雲的小裌襖,看起來有幾分大家子的氣度。
兩人見榮瑾下車,紛紛半蹲行禮,自報家門:「奴兒荷塘,柳月。見過孟二奶奶。」
榮瑾一手一個將她們拉起道:「快快起來。不必拘禮。」
兩人也不退卻,立刻起身引路。四人一路走至一處大花園內。只見老遠就聽見亭子內有人正在彈琵琶。絲竹的靡靡之聲,在兩旁還掛著白布的迴廊更顯突兀。榮瑾去過孟氏屋子,沈氏屋子,兩人皆是本本分分,不敢在房中放置任何金銀器皿。甚至沈氏連一向喜用的銀鐲都取下來了。到不想,在這裡居然聽到大庭廣眾之下,還有人敢如此不羈。
荷塘見榮瑾腳步停滯,早已見怪不怪道:「奶奶,切莫擔心。這是我們大公子。人都說我們大公子是天上的音律司投胎來的。他一出生,便身帶玉笛子。三歲識音律,五歲通百曲,年至雙十歲已然是棠國最好的琴師了。所以啊,我們忠國侯府可三日無肉,但不能三日無樂。」
琴師?榮瑾在心中將那張慘淡如紙的臉和琴師的溫文爾雅的氣質相對比,如何也想不到,這病怏怏的病苗子居然是棠國最好的琴師。
柳月彷彿猜到榮瑾所想似的道:「孟二奶奶別不信。大少爺原本可不是這般病弱。那是,大少爺在湘南算得上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禮、樂、射、御、書、數無一不精,只是後來行弱冠之時……」她暗自垂下頭,聲音越發微弱,榮瑾湊近了,才聽見她無意識般從嘴中透露出兩字,「下毒。」
荷塘見柳月失言,突然發難道:「柳月,還不住嘴!!」
柳月幡然醒悟,連忙住嘴。
經過之前一番話,柳月生怕自己再胡言亂語,一路上都不再多話。
到了花園深處,前路多為青石板鋪成,蜿蜒曲折,兩旁都是叢叢灌木,狹窄得很。榮瑾非得是踮著腳才走過去的。過了這一片灌木叢林,裡面才見得豁然開朗處。中建三面環水的小亭,兩旁放下棉帳子,內有騰騰白氣冒出,看起來似在烤火。
榮瑾沿著竹橋走到盡頭,打簾子的丫鬟問了來人,進去先行稟報。趁這時,榮瑾環視四周,兩旁水流潺潺,從東南角引一處活水,又從西邊流出,整個湖水乃是由活水環繞,難怪周邊草木生得分外旺盛。而且,這水源引進還是大有講究的,東南乃是旺氣所在之地,是宅子的生門,西邊是宅子的禍氣所在之地,是宅子的禍門。從東南進,由西面出,引福進帶禍出,乃是上吉的擺法。在現代,許多富豪官宦之家都是這種擺放方式。榮瑾現代的家中所有中式老宅都是這樣的方位佈局。
「怎好讓孟二奶奶在外頭站著,快些請進來。不得怠慢。」笑聲伴著人語,還未見來人,只瞧見一雙霜雪做的手腕撩起簾子,從裡面走出一個高挑美艷的婦人來。這麼看去,榮瑾和這婦人相差也不過幾歲的樣子,只見她披著白裘坎肩,身著一身紫色的鎏金牡丹大袍子,粉紅的胸衣上繡著擁簇著的香雪球,白色的花應著雪色一般的膚,即使同為女性,榮瑾還是不由別過臉去。這三姨娘打扮得著實妖嬈了些。倒想不出那八字鬍國字臉的薛大爺會有這種喜好。
三姨娘郭氏親暱的立刻便拉著榮瑾的手入座道:「都是一家人,瞧孟二奶奶,小臉都凍紅了。好生讓人心疼呢。」塗了豆蔻紅的指甲劃在榮瑾臉上,引得榮瑾暗自皺眉。
她側身避過郭氏就要挽上來的手,淺笑道:「三姨娘,真是好雅興。湖心亭賞冬景,只瞧著天地一線,雲霧茫茫,就同那蓬萊仙境似的了。」
郭氏風情萬種的挑著蘭花指,朝內道:「這哪裡是我的主意。偏是我們大少爺,喜好風雅,設在這裡。沒想著孟二奶奶也有這意趣,真真緣分,可謂天生知己啊。」
紫鳶一聽,差些沒氣出病來。這個什麼三姨娘,舉止輕佻,言行放蕩。明明是妾室反和房內的少爺天寒地凍的獨處一室,現在倒好,居然對她家奶奶出言不遜。真是不知廉恥,怪不得身為官家小姐,卻只做了個妾室。
妾氏輕薄,無可厚非。榮瑾倒也沒往深處想,只是不再接話。
打帳丫頭撩起棉帳,裡面暖意融融。紅木圓桌上放著一個鐵做的三腳支架上面連著一個鐵做的圓匣子,裡面燒得紅彤彤的,在上面就是一個蓮花座,裡面冒著白氣,上浮著一壺酒。
「聽聞孟夫人是江南女子。我曾有幸下訪得佳釀一壺。今日有緣,不如請夫人品一品,說說這酒的緣來?」不似之前所見的病態,今日所見的薛超神豐玉冠,眉目間淡然恬靜,若不是曾見過他陰鬱嗜血的眼神,榮瑾倒還真認為這人是敦厚純善之輩。
榮瑾還是蘇霏的時候,在現代就是舊式家族。女子家教甚嚴,嚴禁煙酒。更何況,在古代陌生男子向你敬酒,就同那《水滸傳》裡潘金蓮大晚上給武松倒酒是一個道理。
「江南女子並非個個都是識酒之輩。不巧,我就是那頑愚不懂風情之人,平生滴酒不沾。還望大少爺海涵。」榮瑾說罷,未曾入座,欠身施禮道,「恕我失禮,方才想起我與孟老太爺有約。今日不能與三姨娘大少爺對飲了,還望見諒。」
榮瑾轉身,不等丫鬟打簾,自行撩起簾幕,轉頭見紫鳶還愣在原地,道:「紫鳶,還站著做什麼?慶姥姥不曾教導你僕隨主行麼?」
紫鳶連忙福身告罪,匆匆而出,朝著漸行漸遠的榮瑾跑去。
再行幾步,榮瑾不禁轉頭,卻遙望見,他握住杯子,嘴角帶著莫名笑容,見她回頭,便向她舉杯示意。那眼底浮動的深深淺淺,朦朧在霧氣裡似乎格外危險。榮瑾更覺惱怒,腳步越加快速。
亭內,郭氏訝然半響,隨後嗤笑幾聲,對薛超道:「吃不著肉,碰得一鼻子灰。早與你說過,孟家二房的那個續絃和之前的那個不是一路貨色。你偏不信,這回碰壁了吧。」
薛超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眼底狂妄一覽無餘,「越是烈性子的馬,越是讓我想要馴服。孟家韓氏倒不像傳聞中那麼無趣,難得有個獵物,我倒想會一會她。」
郭氏見他認真,眼中笑意不再,嚴肅道:「大業未成,局勢不定。在這裡節骨眼上,你最好不要鬧出什麼風波來,不然,你我努力全功盡棄。」
薛超見郭氏認真,也不再玩笑道:「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倒是你,可從老東西嘴中探聽出什麼了?」
不說還好,一說郭氏便一臉惱怒,「這月裡,他夜夜都宿在了書房,哪裡有我和他見面的機會!上一回明明都派人來說今晚會留宿,結果我枯坐了一宿,連個人影都沒見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書房裡藏了個妖精了。每天都在那裡過。」
「妖精?這裡不就有一個。」薛超一伸手,便將郭氏拉入自己懷裡。「看來姨娘寂寞了。須得我來為姨娘排憂解難。」
郭氏輕笑一聲,佯作怒意道:「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可是你老子的人,你倒是敢動我。」
「莫說你是我老子的人,就算你是天王老子的人。我若是想了,豈有不能到手的道理。」薛超罩住郭氏胸前的兩團軟肉,不停揉捏。不消一會,郭氏便化作一潭春水,嚶嚀不停。
薛超動作越發狂野,似乎將眼前的人當做了那一張精緻又冷艷的臉,但低頭看見郭氏那欲死欲仙的樣子,更為厭惡,索性撩起下裙遮住了那張因興奮而扭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