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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36章 君已老 文 / 浮波其上

    長清自來戰雲城,便投入到尋找她的行動之中(羅衣香136章節)。在戰雲城郊外遇見她時,顧長清便不太避諱那些跟隨的其他人,只是在送她回家的路程中比較隱蔽一些,只留了一個車伕在身邊。

    若是有對戰雲城熟悉的人引導,那麼知道顧長清和她家瓜葛便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如果梅靜心真的是皇族細作,或者是顧家探子,那麼顧長清隱秘著做的事情豈不是很容易被人察覺?是和她交好也好,是知道崔氏藏身所在也罷,凡此種種都是他接觸過的,不可磨滅的印記(羅衣香第136章君已老內容)。

    一想到顧家人的精心謀劃,想到顧長清十數年來的委曲求全,想到她自己和崔氏身處戰雲城本該是遠離那些紛爭,卻又不得不被拖進來,羅衣便不寒而慄。

    她緊了緊胸口圍著的貂絨披風,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摀住「砰砰」亂跳的心臟,羅衣雙眸微黯,沉沉說道:「我如果不離開戰雲城,會怎麼樣?」

    淵離微微愣了下,方道:「顧長清在戰雲城不能逗留太久,他許是會想辦法將你直接帶走。而他的行為勢必會激發其他方勢力的人側目,所以你的安全,饒是顧長清也不能保證。他雖然現在靠著自己拚命的架勢在軍中奪得了一席之地,但比起顧將軍父子二人在軍中積威日重,根基頗深,顧長清還是缺了一些歷練和人脈。」

    羅衣緩緩吐了口氣,「也就是說,如果我不離開,便會成為一塊香餑餑,任是誰都樂意去咬上一口?」

    許是對羅衣這樣自我解嘲般的比喻感到好笑,又有些憂心,淵離輕笑著長歎了口氣。說道:「羅衣你不傻,你懂,在你身上留著的孟氏一族的族寶,會是多麼重要的存在。有了那兩樣東西,不僅擁有可以號令孟氏一族的力量,而且傳聞中,族寶中有孟氏一族積年日久而累積起來的財富,是孟氏一族的根。富可敵國的財富。誰不想分一杯羹?」

    可是現在。她卻斷斷不可能將族寶讓出去。

    羅衣想自嘲地笑兩聲,卻是笑不出來。她想,當年她親娘在臨終前將東西給了她,從心底裡來說,是想給她留一條生路。她娘必是希望他們兄妹三人最終還是能返回孟氏一族去的。不然,為何在他們被逐出族籍。在爹死、兄散,在她娘潦倒零落的情況下,她娘仍舊沒有說過要讓他們改姓改名?

    姓氏。是伴隨一個人一生的重要標記。它是一個家族的印記,是一個家族名譽的勳章。她娘沒想過讓他們改姓,作為家族觀念根深蒂固的古人而言。無疑是希望他們能「認祖歸宗」的表現。

    她不排斥(羅衣香第136章君已老內容)。

    可是卻真心厭惡。

    還魂石和陰陽符,兩樣孟氏一族的族寶,是她如今安身立命的本錢了。她不知道都有誰見過這兩樣東西,但既然誰都明白東西在她身上,卻仍舊沒有貿然來取。那麼很顯然的,他們還是謹慎的。

    謹慎的原因,大概在於都知道孟氏一族有族寶,但族寶是什麼,他們卻並不太清楚。

    孟氏族人或許知道,但自身家族的東西,會有人那麼慷慨地將所有都告知別人嗎?

    她想,這是不可能的。

    這樣想著,羅衣便將手搭在了自己的腰間。

    她現在不敢再把還魂石正大光明地帶在脖子上,她怕這樣並不顯得貴重的東西現於人前,會惹人遐想。所以她便只是把它放在腰間,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下,她都能一瞬間找到它的所在,是毀是給,都在她一念之間。

    現在還無人知道她大哥將陰陽符拿去的消息,她不斷安慰自己,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在不知道她大哥會把東西給誰的情況下,她寧願她大哥現在只是帶著連他自己都掌握不了用途的一張符紙,而並不是將東西奉在雙手之上。

    她也並不打算告訴別人,孟氏族寶被認為分開,一樣在她這兒,另一樣在她大哥身上。

    淵離說過,孟氏祠堂裡有東西可以響應孟氏族寶,既然沒人將目光轉移到她大哥身上,那麼無疑的,能受到響應的,只有還魂石。

    既然誰都想來分一杯羹,而她不願意別人來染指她娘留給她的這個,不知道是護身符還是催命符的東西——

    誰有能力,誰就來取吧(羅衣香第136章君已老內容)。

    她疲憊地低下頭去,淵離暗歎了一聲說道:「羅衣……我知道你心中不忿。誠然,這些東西都不該是你背負的,可你卻已然背負了太多……」

    她淡淡地笑了笑,沉聲說道:「我覺得我累,我也覺得,我很虧。你看,我明明在戰雲城活得好好的,忽然被擄了,忽然被救了,又忽然遇到了故友,忽然莫名其妙約你外談,然後,就忽然渾渾噩噩隨你到了這兒。我的整個人生,好像都從來由不得我自己做主。即使我再積極,再慎重地過我的生活,總是會被命運拉到偏離我初衷的軌道上去。這是我的幸運還是我的不幸?」

    「每個人,從出生,到成長,到長大後漸漸衰老,都是必然經過的過程。」淵離低低地說道:「命運給了我們很多選擇,但其實很多選擇都是空的。因為那麼多的選擇裡,你卻只能選那一條。那麼多的選擇,你只能選那一條。」

    他聲音漸不可聞,羅衣微微偏了頭看他,莫名地感到一陣心疼。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轉向了他的鬢角。

    是誰說過那麼一句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她和他都不老吧。她才十五及笄年華,而從他的樣貌,他母親的年齡推算,他也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可何以他已有了青絲成了白雪,緣何他雙眼中盛滿了太多的滄桑?

    驚才絕艷的淵離先生,一篇《警世言》震懾天下,卻並不得當權者重用。饒是如此,淵離亦從未放棄過其實早已放棄他的朝廷,他用自己的行動支撐著搖搖欲墜大廈將傾的大楚皇朝,東北西走,南來北往間,他羸弱的身軀越發顯得高大。

    她欣賞這個男子的魄力,欣賞他堅定的信仰,也欣賞他並不不折手段的磊落。

    於是她輕輕地說道:「淵離,我可能,還是會想法子離開的(羅衣香136章節)。」

    不待他開口,她又清晰地說:「但是我,大概永遠都無法討厭你,無法恨你,無法責怪你。你是個好人。」

    靜坐的男子苦笑了一聲,盤坐起雙腿,溫柔而靜謐地看著她,那眼神中滿溢的都是柔和,他整個人卻是清雋的,像是注定孤傲一生,只能過梅妻鶴子生活的林浦,於那深山老林中陡然生出一種「深處有人家」的溫馨錯覺。

    她以為是她的眼睛出錯了。

    她眨了眨眼,面前的男子還是那樣,柔和地望著她,像是要望盡她的瞳仁裡。

    「我不知道我現在做的是不是對的,但是我知道,我若任由你留在戰雲城,可能這一生,我們就會錯過了。」

    她只聽到他在她耳邊這樣說道:「羅衣,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容貌雖美,眼底卻藏著最深的抑鬱。」

    她怔怔地搖了搖頭,他卻像是得知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一樣,眼底驀然發了光似的,嘴角都翹了起來。他說:「我是這世上第一個看到你心底的人呢……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了,你笑的時候,並不一定是在笑;你不笑的時候,亦可能在哭;而你哭的時候,定是心底撕心裂肺地疼。我都看得分明,那一次,你哭得那麼慘烈,我就知道……」

    他緩緩笑了起來,「我知道,那個女子那時的眼淚,會停留在我心底,很長時間。」

    羅衣似是呆了一般,然後陡然面紅耳赤。

    淵離是在……表白?

    她陡然一個激靈,然後反覆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可淵離那番話分明就是這個意思啊……

    ——「停留在我心底,很長時間」,這不是很明確的表白語嗎?淵離……喜歡我?

    ——不對(羅衣香136章節)!淵離那種高階文人,怎麼可能喜歡我這麼個百事纏身的麻煩人物?我這麼一無是處的,人家會喜歡我哪裡?

    兩種不同的思緒頓時在腦子裡炸了鍋,不斷地東風壓西風,西風壓東風,打來打去攪成一團。她時而自得時而懷疑,時而訕笑兩聲,時而又低沉下去。

    這也不能怪她啊!她還從來沒有聽淵離這樣形容過她在他心裡的感覺。

    原來,是第一次相見時,他就跟她一樣,把對方記住了?

    這樣一想又覺得他們實在是有緣分,在一切陰謀詭計開始施行之前,他們便早已相識。

    她這般小女兒作態自然惹得淵離側目。他臉上帶著笑,似是感慨地說道:「羅衣說你可能終會想要離去,可是……抱歉,我大概還是會想方設法將你留下來。蘅蕪山很美,你相信嗎?雖然一片蘅蕪滿山坡地盛開,沒有花卉那般奼紫嫣紅,絢爛迷人,但那一叢叢的綠,一片片的生機,總是讓人感到天地遼闊,曠遠心安。風一吹,香氣瀰漫,蕩滌心魂。我死後,必會讓人在那兒尋向陽一處,將我掩埋,面向太陽,聞著蘅蕪香味,靜躺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羅衣一時詫異,「你為何如此悲觀?如今就想到死亡的事情?」

    淵離笑了笑,並沒回答。

    她卻見他伸手摸了摸他泛著白的鬢角。

    她沒有看到,寧靜的車外,簌簌下起了白雪。

    像是他鬢角漸漸轉變成純白的顏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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