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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064章 族寶 文 / 浮波其上

    就這樣,在柔雪閣中眾多丫鬟們的注目之下,玉恆一手撐著傘,一手護在巧娘背後,孟羅衣艱難地背起巧娘,緩緩地朝著竹院而去。

    而此時已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的顧瑤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孟羅衣漸行漸遠的身影。

    忽然,她大聲道:「她的死不關我的事!與我無關!」

    孟羅衣腳步一頓,嘲諷般地輕笑了聲,未加理會繼續慢慢朝前行去。

    一路上,這一行三人成了將軍府這日清晨的風景,在接下來的一天裡,更是升級成了丫鬟奴僕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孟羅衣什麼都沒有理會,回到竹院後便讓玉恆燒水,自己親自又給巧娘打理了一遍,將她渾身都又擦了一次。待看到她身上細微的燙傷、指甲抓傷,以及粗糙的手指和已然起了皺紋的眼角時,她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

    巧娘才二十四五歲,芳華韶齡的年紀,這一生沒享過福,就這麼去了。

    「小姐,你喝點兒水吧,都忙了半日了。」

    玉恆杵在一邊,手裡端著一碗溫糖水。從早上起小姐就沒有吃東西,回來後又忙著給巧娘打理身子,不假他人之手,怎麼吃得消呢?

    孟羅衣沉默地坐在一邊,半晌才搖了搖頭,「你去梧桐居一趟轉告大太太,巧娘沒了,我想把她尋個風光好的地方好好安葬。府裡似乎沒有這個規矩,勞煩她說和一下,通融通融。」

    玉恆遲疑了一下,「小姐,今日你和七小姐那般……」

    「你當我還怕她?」孟羅衣冷冷一笑,聲音寒徹凍人,「我若看不見她徹底無翻身的機會,我就不叫孟羅衣!」

    話中的冷冽讓玉恆也微微一怔,忙點頭應下,打理自己一番便朝著梧桐居而去。

    是夜。

    暴雨未停,地上積了一層水,雨勢未減,不過比之白日顯得要溫和一些,未再有雷鳴電閃相伴。孟羅衣茫然地望了望天,忽而想起楚戰提及的,孟氏一族流落在外,應該為她所藏有的族寶,身形一動。

    她取出平日裡擱零碎小玩意兒的妝奩子,摸了摸其上的古樸紋飾,慢慢打開,從內壁中漸漸掏出一方包裹好的錦帕。小心地攤開,錦帕中那似鵝卵石一般圓潤的小東西就出現在她面前。

    族寶是這個?似石非石,似玉非玉,在夜晚時散發著淡淡的,不容易覷見的光暈。入手時而冰涼,時而溫暖,擱在掌心中卻彷彿可以平息她心中的思緒,一時只覺得萬念俱空,心境如遠觀蒼莽天地,竟是那般寧和,無怨無恨,蕩滌自然。

    猛的收回心神,孟羅衣將這東西又用素錦包好,擱回了妝奩盒子,兀自沉思起來。

    另一樣母親留給她的東西是一紙符文,用信封收得好好的,信封散發異香,味道卻不重。孟羅衣曾經打開過看信封中的符文,自然是看不明白的,只是一直以來覺得這符文不凡,因為她順著符文往下看的時候腦海間總會閃現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孟羅衣認為,那是很重要的記憶。

    有這種認知無他,只因為這些片段中,出現過一個眼神。

    那次楚戰迫問她何以知道暗衛存在之事時眼中陡然閃現的那個陰鷙眼神,便與她模糊記憶中的眼神相似。她能清楚地知道,那眼神中有必殺之念。只是她一直以為強迫自己去忽略這個細節,也不是沒想過拿著符文去尋個道士什麼的看看徹底解讀其中含義,卻又怕東西一拿出來會有什麼變故,所以一直以來把東西都收得好好的,不會輕易去動它。

    如今,卻是躲不過去的。

    想了想,孟羅衣把這兩樣東西放到一起,找了件顏色偏深的衣裳在胸口處繡了個內襯包,把東西捋平後放了進去再縫好。穿好衣裳後,那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小東西正好嵌在她的肚臍窩前,符文信封也橫亙在她腰間,看上去倒很是妥帖。

    孟羅衣收好衣服壓在箱底了,又默默坐到了巧娘面前。

    「我知道,你不會是顧瑤瑤設計害死的。可是我很沒用吧,巧娘,我卻只能,從她身上發洩我的怒意。其實我明白的,你的死是我放任的結果,不管是誰害的你,我都推脫不了責任,是我的錯,沒有……保護好你……」

    巧娘靜靜地躺著,孟羅衣輕輕伸出手去拂開吹到她臉上的一縷髮絲,抖了抖唇,慢慢將頭靠在了她的頸窩處,「巧娘,你好好睡,下輩子投胎去個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貴,至少衣食不缺,沒有天災**,然後嫁個好夫婿,和和美美過日子……」

    玉恆和多言走到門口就看到這麼一副場景,玉恆不忍心,哽咽了下偏過了頭。多言略有動容,頓了下還是走了過去,低聲道:「小姐,大太太已經知道這事兒了,也允了小姐的吩咐,遣了婢子來幫小姐妥當安排巧娘的後事。」

    如今崔氏已認了孟羅衣為女兒,多言的稱呼也隨之改口,喚她為「小姐」。

    孟羅衣沒有異議,輕聲「嗯」了一句,貼著巧娘冰冷的屍體便閉上了眼睛。

    玉恆和多言未曾打擾於她。

    第二日醒來,巧娘的身體已經變得僵硬了。孟羅衣恍若未知,吩咐那些個多言召來的小廝幫忙,把棺木抬了進來。孟羅衣給巧娘換上了新衣,讓玉恆將巧娘半扶著坐了起來,親手給巧娘梳起了發。玉恆眼珠子還是紅的,想要接手這個工作,孟羅衣卻不讓。

    巧娘的致命傷在腦袋上,也的確如畫香所說,是因為磕到了頭。但僅僅只是一灘水,能讓人滑倒麼?滑倒也就罷了,人的本能反應首先就應該是以手著地吧,可為何巧娘就那麼直直地倒地了,全身上下除了頭上那個致命傷口以外沒有任何毀滅性創傷?要她相信巧娘的死純屬意外,絕對不可能!

    她動作很小心,梳發時也避免刮到巧娘的頭皮。那處傷口已經不再淌血了,周邊都是乾涸的血跡。孟羅衣拿了帕子浸水,保留著濕度,輕輕擦拭巧娘的傷處。

    待一切都整理好了,孟羅衣才敞開素白的壽衣給巧娘穿上,然後任由著小廝們將巧娘挪到棺材裡,從竹院抬了出去。

    崔氏辦事很牢靠,選的葬地是靠近凌雪峰的一處山坡。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只是在這種陰雨淋淋的日子裡總顯得那般頹喪。

    整個喪葬過程裡沒有人哭靈,沒有哀樂,全程依照孟羅衣的吩咐,挖坑、下葬、蓋棺、埋土。看著那漸漸隆起的墳包,孟羅衣始終是靜靜地注視著,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等到事情都完成了,孟羅衣才從雨中走出,摸了摸墓碑上的字,低沉地說道:「巧娘,你要安息。」

    「小姐,我們回去吧。」玉恆撐了傘為她擋雨,「巧娘如果還在世,看見小姐你這樣一定會難受的,她平時最疼小姐的,一定不捨得小姐傷心……」

    「我沒事,難得出來一趟,想去四周轉轉。」孟羅衣搖搖頭,「你別跟來了,我自己知道回府的,讓我靜一靜吧。」

    說著接過玉恆的傘,對多言道:「你帶他們都回去吧,我一個人走走。」

    玉恆還要說什麼,多言遲疑地拉住她,想了想對孟羅衣道:「小姐注意自己的身子,散散心也好。」

    孟羅衣點點頭,執著傘就這般慢慢消失在雨簾中。

    多言朝半空打了個手勢,招呼著前來幫忙的小廝婆子,連帶著玉恆一起,慢慢離開巧娘的墳塋。

    雨中,一個單薄的身影慢慢朝著凌雪峰的頂峰攀爬著。她形體瘦削,衣衫微濕,在高聳的凌雪峰面前顯得那麼不堪一擊。飄渺的煙霧環繞下,凌雪峰顯得神秘而不可捉摸,雲海浩瀚,煙波浩淼。但她卻不知道勞累似的,就這樣執著地攀爬著。泥濘的道路讓她的一雙繡花鞋變得潮濕而骯髒,她也渾不在意,時而抬頭看向爬一步,就近一步的頂峰,時而低頭看看自己腳下的路。

    也不知這樣汗水與雨水交織著攀爬了多久,直到她發現頭頂上不再是密集叢莽的樹木時,才陡然察覺,原來,已經到達了峰頂。

    而天,也已開始黑了。

    她竟然爬了一天。

    前人早已踩出的道路,所以她爬得並不困難,如今腳下是一塊平地,平地前方便是一切而下的懸崖。

    她慢慢走過去,在臨近懸崖處坐下。

    眼底是迷濛的一片,她屈著膝環抱住自己,終於不可遏制地嚎啕大哭。

    她哭了很久,從天微暗哭到天全黑,似是要把所有的委屈、憤怒、傷感、悲慟全部釋放出來一般,眼淚停不下來,連聲音也開始沙啞。四周寂靜,她彷彿還能聽見自己哭泣的回音。只是這時候的她居然沒有對自己處於陌生環境裡應該有的害怕,只是任性地哭著,像個孩子一樣。嘴裡時而喚兩句「巧娘」,又被破碎的啼音蓋過。

    她以為她會在這兒哭很久,直到哭夠了,眼淚沒了再回去。只是猝然間,一直手已經搭上了她的手臂,半空中伸出一把青釉色的油紙傘來,只聽到男子溫和的聲音傳到耳邊。

    「姑娘,何事如此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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