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谷府的生活,並沒有姚織錦想像中那麼不堪忍受,又或者說,因為她對凡事的「不摻合」,反而給自己贏得了片刻的安寧。自打她和谷韶言回來,何氏臉上的笑容明顯多了些,看見姚織錦,她雖是仍舊有些發楚,倒也不至於整天將「妖精妖精」地掛在嘴邊,得閒時也肯和她說上兩句話,只是彷彿仍有疑慮,不敢靠得再近。
谷韶言和姚織錦在家中歇了兩天,便各自去了酒坊和玉饌齋,忙活自己的事。再過幾日玉饌齋就要開張,有數不清的事情需要一一理清楚,珍味樓那邊兒,還得時不時地去瞧瞧,縱有湯文瑞和盧盛在旁幫忙照管著,她卻依舊是感覺有點分身乏術,又生恐傷了腹中孩兒,也不敢把自己弄得太過勞累。
玉饌齋斜對面,那鄭遠通的廚子學堂,如今也開始裝潢了。因為從前是米鋪,店裡的格局需要大改,因此,每日裡都是咯吱咯吱鋸木頭的聲音,聽在耳中實在好不心煩。盧盛將廚房裡各處都拾掇好,走出來便被那陣陣巨響唬得朝後倒退了一步,眉頭一皺,立時就要撲出去。
「你幹嘛?」姚織錦慌忙拉住了他,「別沒事找事。」
「我這哪是自己找事?」盧盛氣急敗壞道,「他們成天鬧騰得吱吱嘎嘎的,簡直煩死人。老闆你如今又特別需要小心些,老聽著這些聲音,對身子也不好。我去問問他們打算鬧騰到啥時候,若咱開張了以後還是這樣,客人也不願意來的!」
「行了,別去。」姚織錦喝止他道,「大家都是做生意的。這點兒事還不能擔待擔待?你也不想想,咱們給店裡裝潢的時候,照樣是吵鬧不堪,也沒見誰來找我們提意見。敢情兒你以為這世上誰都該順著我們?這鋸木頭最多不過三五日的時間,哪裡就會影響到咱開張做生意?你消停點吧。」
盧盛悻悻地在桌邊坐了,嘀嘀咕咕道:「你倒是寬容了。那鄭公子咋就不替別人想想?」
「誰讓我這人天生好心呢?」姚織錦眼珠兒一轉。笑嘻嘻道,「對了,正巧現在店裡只有你我二人,我有個事情。想問問你的意思。」
「你是不是又想給店裡添什麼東西了?」盧盛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滿不在乎地道,「你是老闆。這店裡的一桌一椅,都是你的錢置辦的,你想咋弄就咋弄。我雖然跟你是同門,卻也沒那麼大的膽子指手畫腳。」
「這店裡如今已經很好,我再沒別的操心了,我想跟你說的是另外的事。」姚織錦笑瞇了眼,故意欲言又止。
盧盛回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從她臉上的表情找出一星半點端倪,過了好半天。忽然一跺腳道:「哎呀老闆,你有啥話就儘管說。在我面前你也賣關子,不爽利!」
姚織錦掩了嘴,清了清喉嚨,一臉促狹地道:「盧猴兒我問你,你今年多大了?」
「過了四月就滿十八,咋的?」盧盛梗著脖子道。
「那麼,你在家鄉的時候,有沒有定下一門親事,又或者心裡有喜歡的姑娘?」
「那哪能呢?我就是個窮鬼,誰家有好閨女,也不能看上我,哪肯跟我結親?至於喜歡的姑娘嘛……這個真沒有,我壓根兒就沒想這事。」
「這就好辦了。」姚織錦點點頭,半開玩笑地道,「我想著,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尋一房妻室定定心,讓她留在家裡替你張羅一應雜事,你就能安安心心地幫我賺錢。我原本打算著,如果你有合心意的姑娘,我能幫你從中牽牽線,如今既然沒有,那麼……」
盧盛像個猴兒一般跳過來,瞪大了眼睛道:「老闆,你要給我做媒啊?可是你認識的姑娘,多半是那大富大貴的,人家哪會把我放在眼裡?你要是在他們跟前一提我的名字,保不齊人家還以為你這是故意找茬呢!」
「嗯,你對自己認識得還是挺清楚的。」姚織錦就笑道,「可是,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認識甚麼大富大貴的姑娘了?跟我相熟,年紀又合適的姑娘,攏共就那麼幾個,都是貧寒出身,跟我一起過過苦日子的。譬如紅鯉,還有我身邊的鳶兒……」說到這兒,她便似有意無意地溜了盧盛一眼。
哪知那盧盛聽得入神,卻並未回過味來,只道:「出身啥的,那不重要,我也就是窮人一個,不管哪家姑娘,人家能不嫌棄我,我就要偷笑了!老闆,你到底給我說的是哪家姑娘?」
姚織錦斟酌了片刻,便道:「那要是在人家家裡做過丫頭的呢?」
「唔?」盧盛好像明白了一點什麼,蹙了蹙眉道,「老闆,我說了我啥都不嫌棄,這話可不是騙你的。我知道那種大門大院的人家裡頭有不少腌臢事,但照樣也有潔身自好,清清白白的女孩兒不是?她們打小被家裡賣進別人家做丫頭,已經夠慘的了……不說別的,那紅鯉姑娘不就是個活例子嗎?」
他本想說姚織錦就是個好例子,但想了想,又怕唐突了她,令得她想起從前那些不開心的事,話頭一轉,就抹到了紅鯉身上。
「我能保證,這姑娘絕對是個又勤快又清白的人物。」姚織錦對他的回答很滿意,含笑道。
「你要給我做媒,那個人到底兒是誰?這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啊!」盧盛著急起來,「是不是你府上的丫頭?跟你關係好的,莫非是那個……小曇?」
姚織錦聞言就是一凜。當初她和谷韶言回京城那陣兒,臨離開前,的確是生出要把小曇給盧盛的心思,但後來,因為小曇的不安分,這念頭便被掐死了。如今看來,盧盛只不過和小曇見過一兩面,倒好似真個心裡是有兩份喜歡的。
得趁早斷了他這個想法才好。
「不是的。」姚織錦忙否認道,「小曇說到底是谷家的丫頭,我做不了她的主,也不願意趟這趟渾水。我要給你說的,是另外一個人。你覺得,鳶兒咋樣?」
盧盛面上似乎有點失望:「哦……是鳶兒姑娘,我覺得她……她挺好,雖是皮膚黑了點,可人家不都說,娶妻求淑女嗎?那太好看的,擱在我這種泥腿子家裡也不像樣。老闆你是想把她說給我?」
「你這道理說得很對。」姚織錦急切地想要斷了他對小曇的那種心思,不停口地道,「小曇那樣的姑娘,雖說長得有兩分姿色,卻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說起來只是個丫頭,但實際上,只怕是比那小戶人家的女兒還要嬌貴些。而且,她這人有些歪心思,不是良配。我知你恐怕覺得鳶兒生得不算好看,我也不勉強你,你可以回去仔細想想,完了再給我一句話,這就行。」
「那好吧。」盧盛點點頭,「鳶兒姑娘真挺好的,我就是……」
後頭的話,他沒說出來,只抱著桌上的一些雜物,搭訕著去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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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隔了兩三日,陶善品並著謝天涯和紅鯉再次來到了潤州城,隨行而來的還由程清泉,田芸香帶著小牛,也一起來了。
姚織錦倒沒想到一氣兒會來這麼些人,驚喜之餘,也有點吃驚。陶善品會叫上謝天涯和紅鯉,這是她意料之中的,但程清泉張羅著京城那間玉饌齋,他怎麼走得開?還有田芸香,她不是一向跟陶爺不妥的嗎?
一行人進了城,也不急著尋住處,逕直來到了文會巷的玉饌齋裡。姚織錦少不得便要迎出去,和眾人寒暄一番。
「姚姑娘,說起來,你這邊的玉饌齋算是分店,但這氣派,比咱京城那間,大得可不是一點半點啊。」程清泉笑著道,「我心裡想著,怎麼也得來跟你道個賀,所以,就乾脆暫時歇業,讓方立和他妹子多照管著點就行了。」
「行啊。」姚織錦笑著對他道,「你一年到頭幫我打理店舖,早該出來逛逛,輕鬆輕鬆了。索性多住兩天,也來嘗嘗咱新店的菜色如何。」
程清泉含笑答應了,姚織錦便又回頭看向田芸香,道:「田姐姐,你怎麼也這麼好興致?我那間小飯館是委屈你了,你可還習慣?」說著,便不由自主地瞥了陶善品一眼。
「沒什麼不習慣的,程掌櫃是個實誠人,大家對我都很好,有時候我忙起來,他們還會幫我照顧小牛。妹子,當初若不是你,我還真……」她說著眼圈就有些發紅,連忙掩飾性地用帕子揩了揩,笑著道,「多虧了你,師父他老人家,如今也已經原諒我了。」
「真的?」姚織錦登時喜上眉梢,看向陶善品道,「那可太好了,從今兒起,我該正式叫你一聲師姐啦!」
「哼,就你嘴甜!你要開分店,事先也不通知我一聲,若不是韶言機靈,知道給我寫封信,我還趕不來呢!」陶善品含嗔帶笑地在她頭頂拍了一把,「我們這一趟來,是不打算花一文錢的,吃的住的,你可得都包圓兒了啊!」
「師父你太小氣了,我可是你徒弟,你也不說幫我省點錢。」姚織錦半真半假地嘟了嘴,「我現在肚子裡可還揣了一個呢,你要是把我氣出好歹兒來,那可是一屍兩命!」
「胡扯!」謝天涯聞言連忙擠過來道,「你這話要是讓韶言聽見了,非跟你拚命不可。還不趕快把手伸過來,讓我給你號號脈!」(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