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平,你幫著把灶下的火再撥旺點,這花彫雞剛入鍋的時候得大火猛炒,把那雞皮煎出焦香味來,這樣才好吃。這不溫不火的,什麼香味也進不去。哎洪大叔,那山藥切成小塊兒的就好,你怎麼給切成片了?這不行啊,你今兒咋也懵了!湯掌櫃,你幫盧猴兒遞一下糖罐兒,快點!還有……」
終於勸服了盧盛上灶開始做菜,廚房裡立刻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為了確保這頓婚宴不出任何紕漏,珍味樓裡所有的人都趕過來幫忙,連洪老頭,也心甘情願地在旁當二廚,切墩兒摘菜,給盧盛打下手。湯文瑞端了張椅子,將姚織錦安頓在廚房門口,明令禁止她靠近灶台一步,是以,她便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對眾人進行指揮。雖然離得遠,但那油煙子氣還是不可避免地飄過來,喊得久了,嗓子裡就有些發乾,忍不住吭吭咳嗽了兩聲。
洪老頭原本就手忙腳亂的,這會子見姚織錦這樣,心裡頭一把邪火就衝了上來,轉頭對盧盛呵斥道:「你瞅瞅,就是你不中用!錦丫頭可是有身子的人,你非得讓她在這兒陪著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看你咋跟谷三少爺交代!」
「我……」盧盛兀自翻炒著鍋中的微黃色的雞塊,偷眼瞟了瞟姚織錦,囁嚅道,「我也不想這樣,我知道我慫……」
「行了行了,現在別說這些沒用的。盧盛你給我看著點鍋裡,炒了這半天了還不夠?要糊了!趕緊加糖加水,把那花彫酒放小半瓶進去!」姚織錦趕緊阻止兩人繼續說下去,旁邊早有羅阿保遞上了一碗水,她連忙接過來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碗。
盧盛在廚房外頭被姚織錦吼了一通。許是因為她肯陪著一起進廚房的緣故,這會子情緒彷彿穩定了些,饒是如此,他卻仍舊是有些頭昏,依著姚織錦所言將所有東西加進鍋裡,便回身求助地道:「老闆……接下來我該幹啥?」
「你真是……」姚織錦簡直給他氣笑了。「做了這麼久的廚子。連步驟還要我手把手的教?我真想弄死你!把花彫雞倒騰到砂鍋裡,煮開之後用文火讓它慢慢燜,暫時不用管它。二順子,那燕菜你收拾乾淨了嗎?再淘洗一遍就交給盧猴兒。」
「燕菜咋做?」盧盛可憐巴巴地瞪著眼睛。一臉無辜地問道。
「你!」姚織錦霍然從椅子裡站起身,剛朝前走了兩步,就被湯文瑞攔下了。
「姚姑娘。別亂來,千萬別啊……」老成持重的中年掌櫃陪著笑道,「那灶台邊上亂哄哄的。你走過去,萬一腳下一滑,那就……」
姚織錦被他攔住了動彈不得,只能一邊拍打著椅背一邊直著嗓子道:「盧猴兒,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那芙蓉燕菜的做法,當初還是你教給我的,如今你怎麼能就不會了?少囉嗦。你今兒要是不把事情給我辦好了,我可真會把你從珍味樓趕出去。什麼玉饌齋分店,什麼在潤州城聲名鵲起,從今往後,通通和你無關!」
盧盛被她嚇得打了個冷戰,不敢怠慢,連忙接過二順子遞來的燕菜,老老實實地收拾起來。
那邊廂,洪老頭正好將一條鱸魚剖洗乾淨,轉頭來問道:「錦丫頭,這魚你們是咋商量的?是清蒸啊還是紅燒?」
「做成魚膾。」姚織錦想也沒想地答道。
她一早便決定了要再做一道魚膾放在婚宴中供眾人品嚐,然而像胭脂魚那樣珍貴的魚種,是可遇不可求的,唯有用鱸魚代替。所幸,這種魚的肉質也頗為細嫩,做成魚膾,應當也是不錯的選擇。洪老頭刀工不錯,再加上有「影月刀」助陣,該是用不著擔心的,今日一早,湯文瑞也將店裡的陳年芥辣和各樣配料一併帶了來。玉饌齋開張之後,她打算著要將魚膾並著佛跳牆一起,作為招牌主打菜色推出,這頓婚宴,正好用來試試水。
洪老頭的面色看起來卻有些猶疑:「唔?做成魚膾啊,這……辦婚宴,最重要的是講究個好綵頭,我為廚這麼些年,無論是過年、壽宴、成親,一般來說,魚都要整條紅燒或清蒸,看著喜慶不是?這魚膾一片片的,怕是……」
「不用擔心,我另外讓盧盛準備了一道『魚羊鮮』,不耽誤的。」姚織錦便答道。
所謂的「魚羊鮮」,即是用整條肥美的鮮魚稍微煎炸一下之後,熬煮成奶白色的濃湯,再將以花椒、料酒、精鹽和豆醬油拌勻醃製的羊肉薄片放入湯中,快速攪散,擱進蒜片和芫荽即成。羊肉和魚向來皆是絕配,擱在一起烹飪,湯頭不僅格外鮮美,又暗喻了姚志宣這門親事是「珠聯璧合」,意頭十足,可以說,是滋味與寓意皆備的完美組合。
「對,我看這道菜端上去的時候,也別叫什麼『魚羊鮮』了,就叫『珠聯璧合』,多好聽,多喜慶?」姚織錦想了想,又補上一句道。
洪老頭聞言也點了點頭:「你想得周到,那我就放心了。」說話間,便取過影月刀,立即將鱸魚拆成薄片。
盧盛一開始的確是有些怯場,但有姚織錦在旁幫忙看著,他又本來就是個有本事的,隨著心態漸平,手中的動作也越來越純熟。幾人直忙碌到巳時,方才把所有的菜色準備好。姚家今日請來的客人,皆是城中有名的人物,在園子裡足足擺了二三十桌,可說是熱鬧非凡。
李婆子進來說新娘子已經快到了,姚織錦便立即讓手腳麻利的羅阿保和汪平準備著將各樣菜色端出去,自己則伸了個懶腰,站起了身。
「這會子,沒什麼可再擔心的了吧?」她打趣地瞧了盧盛一眼,「你是有真才實學的,何至於怕到如此地步?等咱玉饌齋開張之後,類似的生意恐怕是不會少的,難道到那時,你也要臨陣退縮不成?」
盧盛將前幾日在珍味樓和姚織錦一起新做的佛跳牆從酒罈子裡盛出來,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後腦勺,不經意間便抹了自己一腦袋的油,蔫頭耷腦地道:「老闆,你咋還笑話我?我這不是沒見過世面嗎?有了這一回的經驗,我往後心裡就有數了,保證再不給你找麻煩。你可別趕我走,我這輩子就賴上你了,你吃飯我吃飯,你喝粥我喝粥!」
「呸!」姚織錦啐了他一口,站起來走了出去,逕自來到前院。
前來道賀的賓客陸陸續續入了座,互相問候之聲不絕於耳,姚織錦於人叢中一眼便看見了一身月白錦袍的谷韶言,便直直朝他走過去,在身後戳了他一下。
谷韶言回過頭一見是她,便勾唇一笑,替她抹掉額頭上的細汗,故作嚴肅地道:「老實說,你有沒有下廚,有沒有動刀子?」
「你的吩咐,我哪敢陽奉陰違?」姚織錦便笑嘻嘻道,「我就坐在大門口,像個監工的大老爺似的,保證連一根菜葉子都沒碰過。」
「算你識相!」谷韶言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從一旁端過一盞茶,道,「方纔讓鳶兒給你沏的參茶,我知你不喜歡這味道,但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特別容易乏,忙活了一上午,肯定會吃不消。算給我個面子,好歹喝兩口。」
姚織錦心中暗歎他對自己著實細心周到,也不廢話,接過茶盅來抿了一口,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道:「今兒來的人可真夠多的。之前咱們成親,來了多少人我卻是一點不知道,我總覺得,今天這排場,比那日,恐怕也小不了多少。姚家落魄了這麼些時日,還有這許多朋友肯上門道賀,我爹看見了心裡肯定能鬆一口氣。」
谷韶言頓了一下,用下巴點了點不遠處的一張桌子,搖頭道:「我看未必。」
那張桌就在主桌旁邊,一般而言,多半是給最為尊貴的客人準備的。眼下前來吃婚宴的賓客已經入座得七七八八,卻唯有那張桌上空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姚織錦看了,心中便有些納悶,抬頭問道:「你可知那一桌請得是誰?」
「我叔父和我娘。」谷韶言抬頭看了看天,淡淡地應道。
谷元籌?姚織錦聽到這話,立刻吃了一驚。話說,這婚宴的賓客名單到底是誰準備的?谷姚兩家雖是姻親,但關係卻並不怎樣親密,甚至可以說,是有很多過節的,那谷元籌只怕是打心眼裡瞧不起姚家,巴巴兒地送了帖子上門,不是自討沒趣嗎?如果婚宴開始的時候,他仍舊不出現,空著一張桌,像什麼樣子?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谷韶言一眼,後者立即道:「你別看我,這事我做不了主。我叔父那人,原本喜歡結交權貴,姚家……恐怕他是不會來的,縱然是我去說,也未必管用。」
「我沒那個意思,只是覺得心裡有點七上八下的。」姚織錦垂著頭低低道。她當然不會也不能讓谷韶言在這個時候上門去請谷元籌,只是不知,看到這個情景,她爹和施氏,心中是何種滋味。
「新娘子進門了!」大門口不知是誰哇啦一聲大喊,緊接著,她耳中便真個聽見了喜樂之聲。偏過頭,就見姚志宣一身紅色婚衣,從高頭大馬上跳下來,踢了轎門,引著一個鳳冠霞帔的女子進了姚家大宅,緩緩朝前廳而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參加別人的婚禮,原本很有興趣去瞧瞧熱鬧,然而看見那張空蕩蕩的桌子,她心中便有些不得勁,絲毫提不起興致來。不少賓客帶來的年幼孩子已經蹦跳著湧進前廳,她和谷韶言對視一眼,終於還是決定不管閒事,道:「我再去廚房看看,你隨我一起吧。」便拉著他往廚房的院子而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