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田芸香的話音落下,谷韶言已經站起身,一個箭步衝出門去。小牛終究是人小身輕,縱是靈活,在面對身高臂長的谷韶言時,依舊討不到一丁點便宜,被他三兩步就趕上了,拎著脖領子像小雞仔一樣被提溜了回來。
「小牛,你這是要去幹什麼呀?!」田芸香猛地撲上去抱住了他,「傻孩子……」
「我要去剁了他!」小牛一梗脖子,眼睛裡迸出火星,「他害了我爹,我要去弄死他!」
這個「他」,不用說,自然是喬安泰了。
「好大的口氣,你有那個本事嗎?」谷韶言直到這時才鬆開他的衣領,滿臉不耐煩地撣了撣袖子,「小小年紀,倒覺得自己了不得起來,就算你爹真是他害的又怎樣,你沒有真憑實據,就算鬧到公堂,人家都不會理你的!」
「不要你管!他殺了人就要填命,我不會讓他好過的!」小牛在田芸香懷裡死命地掙扎,一張臉漲得通紅。
「白癡。」谷韶言在嘴裡嘟囔一句,回頭斜了小牛一眼,「喬安泰是京城的富戶,他的府第不用說,一定戒備森嚴,就憑你這樣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兒,你真覺得自己能闖進去?只怕還沒進大門,已經被一眾小廝隨從摁下了。還報仇……你知道的,這就叫做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哎!」姚織錦連忙拉了他一把,「小牛就是個小孩子,你說話的時候就不能注意一點?」
谷韶言勾唇一笑:「正是因為他年齡小,這些話才要盡早讓他明白,否則,等他長大就晚了!」
他看了田芸香一眼。自顧自將小牛拉到自己跟前,凶巴巴地問道:「你想去報仇,不是不行,先跟我說說你的計劃,若我覺得可行,就立即放你走。如何?」
小牛抬眼恨恨地看他。憋了半晌,才臉紅脖子粗地道:「那……難道就這麼放過他?我嚥不下這口氣!」
「誰讓你放過他了,我說過嗎?」谷韶言妖眸一閃,冷冷地道。「你這時候去找喬安泰,無疑是以卵擊石,你剛剛才和你娘團聚。萬一出了什麼岔子,你讓你娘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怎麼辦?你是個男人,就得擔負起保護她的責任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你長大,真正有了能力,再回來尋他,又有何不可?」
姚織錦身上突然打了個寒噤。谷韶言的這番話,令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凌十三。自從谷元亨害死凌十三的母親。又霸佔了他家的醬園子,這些年他心心唸唸只有報仇二字。如今那件事早已經結束。看似風平浪靜,但會不會有一天,又橫生波瀾?小牛,也會走上這一條路嗎?
「能忍到自己有能力的那天,再成其大事,這才是你的本事。」谷韶言想了想,又補上這一句。
小牛站在他面前愣怔了半晌,心中似乎一直在掙扎,過了許久,猛地一個握拳,道:「我會照顧好我娘親,你等著看,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姚織錦呼出一口長氣,對田芸香道:「那便說定了,明日我便找了中人來和你簽契約,把錢銀計算清楚。趁著這兩日,你也正好考慮一下,究竟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潤州。」
說完,慌忙拉著谷韶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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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利了。姚織錦將田芸香的弄雪閣盤了下來,兩人就在店內簽好契約,付了她一百八十兩的現銀,把房契地契收起來,準備臨走前交給紅鯉。
田芸香在一應手續辦完之後,便很快離開了,姚織錦和谷韶言便留下來看看有什麼需要打點的。
這間飯館才開了一年,東西都很新,顯然田芸香平常非常愛惜。裝潢得還算雅致,只是店裡彎彎繞繞的紗帳多了些,看著有點不爽利。
「趕明兒個得讓盧盛他們來搭把手,把這些帳子都拆了。這弄雪閣從前恐怕是有些旖旎之色,如今我打算在這裡經營涮羊肉和水煮魚,跟這樣的裝飾也太不搭調。其他倒是沒有什麼要改的了,去鐵匠鋪讓他們做一批特製的銅鍋,再格外買些桌椅碗碟,就可以開張了,還真是省事呢!」
姚織錦上上下下地轉了一圈,對這間即將改名「鮮味館」的店舖顯然十分滿意,回身笑著對谷韶言道。
谷家三少爺這時候卻是苦著一張臉,眉毛眼睛都明明白白寫著「不願意」三個大字。他牽著姚織錦的手從樓梯上下來,在桌前坐了,長吁短歎道:「我開始有點後悔了,當初真不該給你出主意,讓你廣開分店。咱們到桐安來這一趟,什麼好玩的地方都沒去過,什麼好吃的也都沒嘗過,見天兒地忙活你這點子事,想必回到潤州,要開玉饌齋的分店,你更是會忙得腳不沾地,哪還有空理我?唉,都是我自己作出來的!」
姚織錦見他一臉小孩兒氣,便忍不住笑了出來,道:「怎麼,你生氣了?我還有事情想要跟你商量呢!我琢磨著將鮮味館交給紅鯉打理,她忙裡忙外的,也是不容易,掙得的錢,我就和她五五分賬。到時候,再讓陶爺開一句口,給店裡壯壯聲勢,想必生意就不會差了。另外呢,我還想請陶爺和田芸香一起吃一頓飯,他們倆那點子恩怨,說到底,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早日說開了,田芸香倘若不願跟我們回潤州,那麼她在這京城之中,也算是有個依靠。你說呢?」
谷韶言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你心地好,知道為人打算,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有意見?至於你和紅鯉分賬的事,我一早說過了,你的生意,我是不會插手的,你願意跟我商量,我很高興,不過你自己做主就好,我沒有二話。要我說,你還是早點把這邊的事情忙完咱們好回家。」他的聲音突然低啞起來,「在桐安這麼久,我倒真有些想你了……」
「咱們倆不是成天在一起,有什麼想不……」姚織錦話說到一半,才猛然明白他這一句可不是什麼好話。這些日子他們住在謝天涯和紅鯉的家中,終究是有些不便,只是這傢伙,為什麼偏生喜歡把這些事攤到明面兒上來說?
「呸!」她紅著臉啐了谷韶言一口,後者笑呵呵地攬過她的頸子蹭了蹭她的鼻尖,順便蜻蜓點水般地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姚家妹子,聽說你把這店盤下來了,你要有啥需要幫忙的你就……」恰在這時,門外傳來謝天涯那粗獷的呼喝聲,下一刻,他突然奪路而逃,一邊跑一邊還嚷嚷,「他娘的,你們這是坑我呢,老子今晚回去非得用柚子葉煮水好好洗洗眼睛不可!」
姚織錦趕緊從谷韶言的懷裡掙出來,回過頭,就看見紅鯉的臉已經紅透了,而她身旁的凌十三,卻只是扭頭看向門外,眼睛裡僅餘一片冷光。
她頓時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倒是谷韶言依舊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笑嘻嘻招呼道:「隨便坐,別客氣。」
姚織錦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訕訕站起身道:「紅鯉姐姐,我正想著等一會子就去清心藥廬找你,可巧你倒來了,這店我已經買了,房地契都在我手上,往後用不著交租,挺便當省心的。陶爺說已經給我找好了兩個廚子,明天咱們一起去見見,我將那兩道菜的做法都教給他們,往後這裡就全賴你照管了。」
紅鯉一貫是個爽利的姑娘,這時候卻侷促的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擺,眼睛極不自然地看了谷韶言一眼,將姚織錦揪到一旁道:「我看你跟那位谷三少在一起久了,也將他那一套學了來,也不挑挑地方……」
姚織錦臉上燙得好似火燒,使勁推了她一把:「你還要說是吧?」
紅鯉就歎了口氣:「其實,看你現在這樣我也挺高興的,他對你好,我也能放心些。只是……」剩下的話,她就沒說出來,只用眼梢瞟了瞟凌十三,便轉換話題道,「錦丫頭,你真打算把這店交給我打理?我可一點把握也沒有,萬一弄出什麼差錯來,你可不要怪我呀!」
「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我已經跟陶爺打過招呼了,有他在,絕對出不了大事的。」姚織錦這才鬆了一口氣,抬頭見謝天涯又從外面走了進來,便高聲笑道,「我這兒已經琢磨好了,謝大哥,今後你媳婦兒就得見天兒在這店裡忙活,掙得的錢,咱們五五分賬,你要是嫌少,那我可不敢說了!」
「這死丫頭,你就是找我抽你呢!」謝天涯走過來在她腦袋上敲了一記,「你打量老子是那麼不分青紅皂白的人?你這丫頭人雖然滑頭了點,卻有一顆好心,你要還當我是你大哥,從今往後這些話就甭說了!我和我媳婦兒能幫上忙,還有錢掙,高興還來不及呢!」
姚織錦揉了揉被他敲痛的腦袋,佯怒道:「你就不能輕點兒?你打我也就罷了,要是讓我知道你欺負紅鯉姐姐,我肯定弄死你!咱們先回玉饌齋吧,還有好些細節得商量一下,早點把事情做完,我也得快些回潤州了。這些日子我不在珍味樓,心裡還真是有點七上八下的,得趕緊回去看看才好。」
她說完這句話,回頭溜了谷韶言一眼,就見那人立在一張博古架錢,抿唇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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