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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二話 是何居心 文 / 暮朵

    仔細算算,姚織錦和陶善品初初相識那陣兒,弄雪閣好像也是剛剛開張沒多久,這才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就要關張大吉了,實在是令人覺得有些訝異。按說,那田芸香是陶爺的徒弟,廚藝想必不凡,又找了一個有錢的男人做靠山,她開的飯館,生意應該不錯才是,怎會弄到做不下去的地步?

    姚織錦一路走一路想,經過清心藥廬,便進去將鳶兒叫了出來。她第一次和田芸香見面時,就被她在腦門子上砸出個大口子來,這種大禮收一次就夠了,她可不想再來一回。今天這場會面還不知是個什麼情形,萬一再次一言不合那女人又要動手,身旁的谷韶言和盧盛自然不便出手相助,有鳶兒在,好歹還能幫上一點忙。

    一行人來到松寧寺旁的弄雪閣,打一進門,姚織錦就吃了一驚。

    店裡的桌椅板凳被掀得亂七八糟,碗碟碎了一地,各種食材扔的到處都是,冷不丁一看,倒像是剛剛經過什麼禍事一般。大堂之內一個人都沒有,所有的夥計都站在門外,滿臉倉皇之色,不時低頭竊竊私語兩聲,彷彿是店裡發生了什麼說不得的大事。

    盧盛見狀也是一愣,自言自語道:「剛才來看鋪子的時候還好好的,咋一轉過背,就鬧成這樣了?」他隨手拉過旁邊的一個夥計打扮的年輕人,問道,「小哥,我們是來瞧鋪子的,你們老闆呢?」

    「噓——」那小哥連忙將食指豎到唇邊示意他們噤聲,同時,另一隻手指了指樓上。

    這弄雪閣是間一樓一底的鋪面,裝潢得果真十分有雅趣。雖此刻看來滿目狼藉,但大到一桌一椅,小到杯盤碗碟,皆是非常講究的。這房子比玉饌齋大上一些,樓下是飯館大堂,樓上應當也未設雅間。辟出來做了賬房和內室。姚織錦便抬頭朝著樓梯的方向瞅了兩眼。靜下心來,果真聽到樓上隱約傳來一陣說話聲。

    「老爺,你再寬我些日子,只要一拿到錢。我立馬……求你了,你這時候趕我出去,讓我孤兒寡母的何處容身?」

    這話音裡帶著哭腔。聽起來有兩份熟悉,姚織錦沒費多大功夫,便分辨出那正是田芸香的聲音。

    「你當我喬安泰是開善堂的不成?你既已打定主意。就別怪我翻臉無情。如今你我已毫無關係,我憑什麼要善待你?」這是個男人的聲音,卻是威嚴而又冷酷的。

    「我好歹跟了你一年,一直從旁小心伺候著,我……」

    「甭往你臉上貼金了,你出去打聽打聽,我喬安泰只要當街一站。哪個女人不是趨之若鶩?這一年我也沒虧待過你,現在我是給你面子。希望好說好散,惹急了我,我讓你在這桐安城裡再無立足之地!」

    姚織錦心下愈加納罕。樓上的女人是田芸香,這一點毋庸置疑,那麼,從他們的對話來看,另一個人,應當正是她在丈夫急病死後跟的那個有錢人。如今聽來,他們像是要分道揚鑣,這真奇了,田芸香可是個頗有些手段的女人,怎會允許自己走到這一步?

    她兀自胡亂想著,忽見樓梯盡頭出現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兒,頭皮刮得青光,只有腦袋頂上留著一撮黑髮,手裡拎著一支竹笛,滿臉嚴肅地站在那兒,下撇的嘴角似乎帶有某種鄙夷的意味。

    「小牛!」姚織錦一驚,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

    她這次來到京城,在清心藥廬便沒有尋到小牛的蹤影,好幾次想問問謝天涯和紅鯉,都被別的事岔開了,自己也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這時候卻見他在弄雪閣裡出現——謝天涯曾告訴她,小牛的親娘正是田芸香,難道,他們終究是相認了?

    許是聽到姚織錦的呼喚,小牛朝門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卻並沒有過來,只是冷冷地撇過頭,緩緩走下來,身影淹沒在樓梯的暗影之中。緊接著,一個男人從樓上疾步走了下來。

    那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錦衣華服,身材雖有些發福,卻仍舊算是相貌堂堂,想必正是那喬安泰了。他緊皺著眉,將樓梯踏得咚咚直響,看樣子似乎是要拂袖而去。田芸香從後頭撲了出來,站在樓梯邊倚著欄杆發狠道:「喬安泰,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我跟了你這一年,自問並沒有對不起你,當初我夫君……」

    喬安泰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田芸香身上一抖,後面的話就沒有說出來。

    「這裡頭有事兒啊……」谷韶言原本久未說話,這時候突然摸了摸下巴,勾唇一笑,清淡地吐出這一句。姚織錦回頭瞪他一眼,就是這一瞪的功夫,喬安泰從他們幾人身邊掠過,領著門口跟隨的幾個小廝,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田芸香在樓梯上發了好一會子呆,遠遠望去,她披頭散髮的,滿臉淚痕滿佈,看起來竟有點兒可憐。她用手搓了搓面頰,強打起精神來對門外的夥計道:「趕緊把店裡收拾一下,要是有人來看鋪子,這幅情景也太不像樣。」

    幾個夥計答應著回到店裡收拾起來,姚織錦便信步踏入屋中,抬頭對田芸香遙遙招呼道:「田姐姐,別來無恙?」

    田芸香一陣怔忡,待得看清來人,眉毛立刻豎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從樓上下來,逕自衝到姚織錦跟前,氣勢洶洶地道:「你來幹什麼?知道我落魄了,就來看我的笑話?你別高興得太早,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往後,咱們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景象呢!」

    姚織錦衝她笑了一下:「我是來看鋪子的。」說著回過頭,見小牛背脊抵著樓梯坐在地上,手裡反覆擺弄著那支竹笛,便衝他招了招手,笑道,」小牛。你不認識我了?見到我都不打招呼,好沒禮貌!」

    小牛抬臉剜她一眼,坐在那兒沒動。

    田芸香也往小牛的方向看了看,轉臉道:「你看鋪子?我真是孤陋寡聞,倒還不知你玉饌齋在京城已經火爆到要開分店的地步了!京城那麼多店面,你非得上我這兒來做什麼?我的鋪子不會盤給你。你趕緊給我走!」

    看來。這女人的確是被逼得急了,從前那些虛與委蛇的招數,全被她拋在了腦後,當著人就急赤白臉起來。姚織錦莞爾一笑。道:「你別誤會,我之所以來看你的鋪子,是因為我的夥計告訴我。這裡很合適。真要論起來,咱們當初也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恩怨,只是沒想到你如今到了這樣的境地。我瞅著你應當也是急需用錢的,咱們何不坐下來好好談談?」

    田芸香聽她這麼說,就明白剛才自己和喬安泰的對話都被她聽見了,登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軟塌塌癱在了椅子上:「你一定很得意吧?沒想到,我竟然會落到被你一個小丫頭嘲諷的地步。你說想要鋪子是嗎?行!我這間店面房契地契都是現成的,不租只賣。你若有誠意,就拿出一百八十兩現錢!你也看見了。松寧寺前常年熙來攘往,是個人流極多的地方,一百八十兩銀子銀子,這店面就徹底歸了你,從今往後,跟我……跟我毫無瓜葛!」

    她雖發著狠,語氣裡卻包含著不捨之意。

    京城的地價房價,姚織錦也是有所瞭解的。松寧寺前的一間二層店面,要徹底買斷,一百八十兩,並不是什麼太過分的要價。這田芸香之前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到底是出了什麼事,竟讓她連一點與人爭辯的心氣兒都沒了?

    「一百八十兩,可以。」姚織錦就點了點頭,「你我之前雖有不睦,但在商言商,你這鋪子對我來說是很合適的,再討價還價,也沒什麼意思。只是我現在身上沒有那麼多現銀,要不,咱們先立個字據,過二日,你尋一個可靠的中人,咱們再把契約簽了,你看如何?」

    「你答應了?」田芸香卻是有點不太敢相信,連忙抬起頭問道。

    「我為什麼不答應?」姚織錦衝她笑了笑,「我說過了,這鋪子是我需要的,你要的價錢,也並不離譜,我沒什麼好挑剔的。」

    田芸香愣了愣,用手摸著自己的腦門,坐在桌邊想了好久,才忽然醒過神來,回頭對一個夥計道:「趕緊準備紙筆,把地契房契拿出來給姚姑娘過目!」那架勢,彷彿生怕姚織錦會反悔一般。

    那夥計趕緊跑上樓,從內堂捧出裝著房地契的匣子,另有拿了幾張素箋和文房四寶,送到幾人面前。

    姚織錦將房地契拿出來看了看,見上面標明的價格也是一百八十兩,就先放下心來。這田芸香看來壓根兒就沒打算在這店面上賺錢,她到底遇上了怎樣的困難,讓她這樣迫不及待地要關掉弄雪閣?

    兩人很快便立了張字據,說好中人和經紀由姚織錦這邊張羅,兩日之後在弄雪閣正式簽契約。商議好,姚織錦站起身來正要走,田芸香朝她臉上看了一眼,道:「你嫁人了?怪不得這樣財大氣粗,當初說得冠冕堂皇,什麼君子愛財取之以道,到最後,還不是要靠著一個男人給自己撐腰?」

    姚織錦便回頭衝她一笑:「是,我是嫁人了,但我賺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辛苦得來的。我夫君雖然也會對我施以援手,可是,我永遠不會允許自己依附著他生存,不至於他一離開,就活不下去。」

    田芸香冷笑了一聲沒有作答。姚織錦看著她那張灰敗毫無生氣的臉,不知怎的,心裡突然覺得有些不落忍。

    「我不知道你到底出了什麼事,不過……如果你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說。」這句話她說出來就後悔了。要是被陶爺知道她想幫田芸香,非抽死她不可!

    「你要幫我?」田芸香霍地抬起頭,「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說想幫忙,並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小牛。」姚織錦衝著小牛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是我的朋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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