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織錦回過頭,就見谷韶言慢慢騰騰地踱著方步走進後院裡,似笑非笑地衝她一掀眉毛。
難怪那錢袋子看起來有些眼熟,敢情是他的呀!
舒姨娘正好被那錢袋子砸在肩膀上,也顧不得疼,忙不迭緊緊攥住了,在手中掂了掂,抬頭苦著臉道:「二十兩,這也太少了,谷家少爺,你可是咱姚家的二姑爺,這是打發要飯的哪!」
「舒姨娘果然是個做大事的人,足足二十兩,在你眼裡,只配打發要飯的?」谷韶言徑直走過來,輕輕笑了一聲:「這些銀子,足夠尋常百姓舒舒服服過上兩年好日子,姨娘看不上,不如就還了我,如何?」
舒姨娘見他真的伸出手要取走錢袋,嚇得趕緊跳起來朝後蹬蹬蹬退了幾個大步,道:「谷家少爺真是愛說笑,你們財大氣粗的,拔根腿毛都比我們的腰粗,給出來的銀子,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這是你的心意,我不收下,也實在太不懂事了,可是……」
她可憐巴巴地看向姚織錦:「二姑娘,能不能多少再添些,你說我一個女人家,又什麼都不會,日子難過唷!」
姚織錦剛要說話,被谷韶言一把搡開了。他笑嘻嘻地道:「不能。你管織錦要二百兩銀子,她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珍味樓處處要人打理,她起早貪黑,還得養活姚家,你怎麼也不知體恤體恤?我勸舒姨娘也該知足些,須知道,她就算一個子兒不給,說出去,也沒人能數落她!」
姚織錦被推得一個踉蹌。狠狠瞪了谷韶言一眼,也接口道:「舒姨娘,我見你如今生活有難處,念在過去的情分上,願意幫你一把,但你一張口就是二百兩。我哪裡拿得出?你拿著這二十兩。或是置辦些田產,或是做點小生意,全憑自己做主,往後離了那深宅大院。所有事,都得靠你自己了。」
舒姨娘今天來要錢,她當然不會天真得以為姚織錦真會痛痛快快給她二百兩。她估摸著姚織錦到底年輕。拉不下臉來,將數目開得大些,討價還價時自己也能有比較鬆快的餘地。二十兩對她來說。雖不見得滿意,卻也不算少了,就像谷韶言所說,哪怕姚織錦一文錢也不給,她又能怎麼樣?
她主意已定,,臉上笑得像朵花似的道:「我真是糊塗了。大太太說要趕我走,我心裡一著急。便什麼都想不清楚。二姑娘,你有難處,我心裡是明白的,你和姑爺今天拉了我一把,這份情,我一定會永遠記在心頭,不敢忘的!」
「不用說廢話了。」谷韶言可壓根不吃她那套,懶洋洋地道,「這錢是我給你的,你要謝也該謝我,若大太太他們問起來,你只管實話實說,用不著有半點隱瞞,記住了?」
舒姨娘連連點頭:「是,我記下了,那我便先告辭了,姑爺和我們二姑娘感情深篤,旁人看在眼裡,可真是艷羨非常呢,呵呵呵!」她發出一連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從珍味樓的後門退了出去。
姚織錦這才長出一口氣,回身道:「你每天身上帶著那麼些錢幹嘛,不嫌重嗎?這舒姨娘是我大伯的妾室,她要錢,理當是從珍味樓的賬上支,哪有讓你破費的道理?」
谷韶言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便親親熱熱地摟了她一把,笑道:「方纔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虧你還被人稱讚伶俐,這點道理也想不通?舒姨娘來找你要錢,你卻萬萬不能給她,哪怕只是區區一文,一旦被姚家那邊知道,立即就會炸了鍋,往後,肯定會變著法兒地從你這搾銀子。但如果這錢是我給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谷家的錢,和姓姚的半點關係也沒有,我想給誰就給誰,千金難買我樂意,他們就算心中氣憤,也說不出來什麼,明白了嗎?」
姚織錦點點頭,心下感激之餘,又不禁讚他想得周到。感謝的話她從前已經說得太多,如今心中對谷韶言已是另一種感覺,老是那樣客客氣氣的,難免會令人覺得生分。她想了想,便岔開話題,抬頭衝他笑道:「你還沒告訴我呢,今天又巴巴兒地來做什麼?關大強已經來接我了,要不是舒姨娘拖著,我這會子恐怕已經到了家,那你不是空跑一趟?」
「所以說,趕得早不如趕得巧!」谷韶言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我有東西要送你,當然要親自把你接回家才顯得有誠意。」
「你要送我東西?「姚織錦立時便雀躍起來,「什麼好玩意,吃的還是玩的?」
「那東西拿出來有些不便,我擱在家裡了,咱們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谷韶言跟哄小孩兒似的笑道,牽了她的手,便出門上車,往城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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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舒姨娘的突然到來,令二人在珍味樓多耽擱了些時辰,回到家時,已經過了酉時,天早黑透了。
馮姨娘每天都要按時服藥,等不及他們,便早早吃過飯,回了房中歇息,廚房灶上煨著藥汁,熏得整個宅子裡都薄染兩分藥香。
柳葉見谷韶言和姚織錦一起回來了,便笑著趕上來,道:「奴婢已經吩咐廚房將飯菜熱了一遍,少爺和少奶奶都餓壞了吧,趕緊上桌才是。」
「不必了。」谷韶言搖頭道,「你讓劉大廚格外做兩道精緻的小菜,過會子送過來,我和你少奶奶在房裡吃。」
立在一旁的小曇身上無來由地抖了一下。
柳葉瞥她一眼,眨了眨眼睛笑道:「咦,少爺和少奶奶今天倒好興致,既如此,二位便趕緊回房換了衣裳洗洗臉,奴婢這就去讓劉大廚準備。」
「你到底要幹嘛呀?」姚織錦扯了扯谷韶言的袖子小聲道。
「別著急,現在就帶你去瞧瞧。小曇不必跟著了,沒你的事。去歇著吧。」谷韶言微微一笑,一路牽著她回到房中點了燈,將她摁在桌邊椅子上坐好,回手闔上門。
「別賣關子了行不行?有什麼好東西麻溜地拿出來,我……」姚織錦見他一臉神秘,忍不住開口問道。話說到一半。卻又吞了回去。一室亮黃的光在他身上形成各式各樣奇妙的光影,那雙平素看起來妖異的眸子此刻也沾染上幾許暖意,上翹的嘴唇在臉上勾出一抹弧線,溫軟恬淡。如一碰即碎。這情景,忽然令她覺得有些恍惚。
谷韶言從背後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棕黑的小酒罈,約莫只有一個巴掌大小。壇口塞著紅布,緩緩地遞了過來。
「這是……」姚織錦有片刻困惑,隨即醒過神來。一臉驚喜道,「這是之前差點被你全砸了的酒吧?擱了蜜糖和桂花,如今可以喝了?」
「你說要老老實實放上三個月,我便一直沒有動它。如今已進了臘月,應該差不多了。在酒坊時我已嘗過,好不好卻不敢說,主意是你出的。自然得由你評斷才是。」谷韶言一邊說,一邊走過來。將那個小小的酒罈擱在她面前。
姚織錦伸了手將酒罈子轉過來,就見那棕黑色的壇身上貼了一張紅箋,上面用飄忽俊逸的字體只簡單寫了兩個字——錦釀。
她心裡一下子柔軟起來。傻子也瞧得出,這是用她的名字做了酒名,論到底,當初自己不過是從《玉饌集》裡看到了改善酒味的方子,轉贈給他罷了,根本沒花任何力氣,卻被他這樣記在心裡。從前在她眼裡,他不過是個沒心沒肺游手好閒的紈褲子弟,然而現在,她非常樂於承認,那時候,自己完全是看走了眼。
谷韶言朝她臉上看了看,笑著道:「用你的名字做酒名,拿出去售賣恐怕有些不妥,因此,這一壇錦釀,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一樽,再沒有了。如今雖尚未到你生辰,只當是我提前送你一份薄禮,你也別忙著感動,先嘗嘗滋味如何再說?」
說著,他便揭開瓶口的紅布和箬葉,屈起手指來輕輕一敲,隨著「匡」一聲脆響,壇口的泥頭裂開,霎時間滿室清冽的酒香,氤氳不散。
姚織錦接過他送來的酒杯,湊到唇邊抿了一口,冰涼有些稠滑的酒液在舌尖打了個轉,便順著喉嚨汩汩而下。酒味綿軟甘冽,既不覺辛辣,也沒有酸苦之感,吞下去之後許久,口裡還殘留淡淡的回甜。
她偏著頭笑了笑:「我不懂酒,也不知這算是好不好,但是,至少嘗起來比之前你釀出來的那些要醇香潤喉。我之前都是從城裡的單記酒鋪買酒的,谷老闆,往後我打算改與你的流香長期合作,你意下如何?」
「不著急,這酒味道雖然不錯,終歸是經過一番改良的。你珍味樓的大名如雷貫耳,我也不能讓我的酒壞了你的名聲。我酒坊裡馬上要釀一批新酒,明年嘗過了,你再做打算吧。」谷韶言對她的反應彷彿十分滿意,含笑道。
這滿屋子的酒氣,讓人的腦袋有些發昏,姚織錦抬頭看著他那雙顧盼生輝的妖目,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忽地站起身走到他跟前。
「有件事我老早就想跟你說,今兒我喝了酒,已然是醉了,不管說了什麼,概不負責。」她伸出兩條手臂環住他的腰,紅著臉踮起腳尖來碰了碰他的嘴唇,「我嫁了你,不覺得後悔。」
「呵……」谷韶言愣了一下,隨即低頭望著她輕笑出聲,「我可不管這是不是醉話,你已說了出來,便不能反口了。」
他吻住了她,輾轉流連,手指輕動,挑開她的衣襟滑了進去,觸及柔軟細膩的皮膚,手臂一用力,擁著懷裡小巧的身子將她帶到榻上,一隻手胡亂將帳子放下來,嘴唇順著脖頸蜿蜒向下,輕咬住那一點嫣紅。
姚織錦很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雖有慌亂,心裡卻很安靜。這時候沒人強迫她,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的,在這羅帳之內,面前這個人,是她的男人。
「砰砰!」門外傳來敲門聲,隨之而來的還有柳葉的聲音:「少爺,少奶奶,奴婢把飯菜送來了。」
「很忙,沒空!」谷韶言嘟囔了一句,忙忙叨叨地解開自己的衣裳。
門外,柳葉和小曇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走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