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要幹啥,要用刀剁了外頭那小子啊?」洪老頭聽她喃喃自語,心裡不知怎的突然有點發楚,兩步搶上來劈手就要奪刀,「你要是見不得他,我這就趕他走,就那麼點小誤會,咱犯不著鬧得血濺當場!你聽洪大叔一句好不,你現在一時激憤下了狠手,回頭惹上人命官司,三少爺還得費勁巴哈地把你從牢裡頭撈出來,不值當!」
姚織錦像看怪物一樣盯著他,好半天才道:「洪大叔,你該不是給你家小孫孫故事講得多了,把自己也繞進去了吧?這都哪跟哪兒啊!這把刀是陶爺送我的人間至寶,名字叫『影月刀』,自打得了它,我還從沒有用過,正巧咱們珍味樓今天得了好東西,我打算要用它來片魚,做胭脂魚膾來著,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洪老頭這才鬆了一口氣,轉念一想,又皺眉道:「魚膾?依著你的意思,是要將這胭脂魚做成魚片,直接給他生吃?這大冬天的,吃下去不要鬧肚子才是啊!再者說,你從前也沒做過,萬一弄砸了,不是糟蹋東西嗎?」
姚織錦抿唇一笑。前些日子她被雷劈,由此便重新擁有異能,更可以輕易探知人們曾經吃過最難忘一道美味的做法,將其學以致用。可惜,最近來珍味樓吃飯的人對美食的認知都無甚新意,自打從丁偉強那裡學會佛跳牆之後,她這本領便再沒派上用場,沒想到,今天聶子奇上門道歉,陰差陽錯竟讓她學會一道新菜,這傢伙還是有點用處的嘛!剛學會的東西。當然要好好嘗試一番才行啊!
「不妨事,我瞧著那位聶公子大冬天還折扇不離手,想必是個燥底兒,用這冰冰涼涼的魚膾來替他緩和一下正好合適,他扛得住的,不用擔心。」
所謂的「燥底兒」。也就是說一個人身體內火氣重的意思。多半是一種調侃。那聶子奇將魚膾奉為內心深處最為難忘的一道美食,由他來嘗這道新菜是再合適不過,至於他回家鬧肚子,那……就當是一點小小的懲罰好了!
她捂嘴偷笑。忙著從水盆中揀了較小的一條胭脂魚,三兩下去鱗拆骨剖洗乾淨剁掉魚頭,將魚皮向下。拿起手邊的影月刀。
魚肉細嫩極易破碎,在切片的時候需用快刀,說實話。這影月刀從外表看起來真不像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那黑魆魆的刀口,簡直令人懷疑會不會異常鈍拙,然而,當她斜著刀口劃過去,剛剛碰到魚身,那魚肉便像重生了一般。在刀鋒上彈了一彈,接著。一片薄如細紙的魚片便從刀側身軟塌塌地滑了下來。
「我的個老天,錦丫頭,你這把刀是被鬼附身了吧!」洪老頭在旁看得倒抽一口涼氣,「這也太利了!」
姚織錦心中也是無比震驚,表面上卻還極力裝作若無其事,淡淡地道:「不然怎麼能叫做『人間至寶』呢?洪大叔,你也忒大驚小怪了!」
「你裝,你再給我裝大尾巴狼!」洪老頭笑罵道,「你甭以為嫁了咱家三少爺我就怕了你了,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那個成天在我面前賣巧裝乖的小臭丫頭!」
姚織錦回頭衝他做了個鬼臉,手下卻不敢停,利落地將胭脂魚切成薄片,整齊地排列在白瓷盤中,片片呈淡紅色,彷彿透著光,瑩瑩點點,喜愛煞人。
接著,她又取了一個小碟子,在裡面放入蔥薑末、白梅、陳皮粉和一點豆醬油,最後,從灶台角落的罈子裡舀了兩勺自製的芥辣,與所有醬料調和在一起。
這芥辣,也是姚織錦在桐安時,從陶善品那裡學回來的,因為辛辣異常,總也沒找到適合使用它的菜式,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場。和切好的魚片搭配在一起,除瞭解腥去味,更能將魚肉的鮮美體現得淋漓盡致,胭脂魚是難得一見的上品,值得用最好的料來搭配,這,才是屠艷娘所說的「食之本味」。
魚膾是很難保鮮的東西,切好之後若不能及時食用,過不了多久,魚肉便會發黑,肉質變得綿軟,失去了細嫩的口感。姚織錦動作利落地將所有功夫做全,也不打算再另準備其他菜式,將胭脂魚片和蘸碟交由汪平端著擱在聶子奇面前,自己也跟了出來,旁邊的丁偉強等得脖子都長了,好容易盼得這一刻,忙不迭湊上前,道:「我真想看看這條胭脂魚烹煮出來是什麼模樣,姑娘要再遲些,我就得回鮮味館啦。讓我瞧瞧啊,咦,這是……這是生魚片?」
「霍,你倒什麼都見過!」姚織錦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丁偉強哼哼了一聲,心道:廢話,老子活的時代比你們先進多了,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什麼沒見過?只是他一直以為生魚片是從日本傳來,卻不知這種吃法,恰恰源自中國,古已有之。
聶子奇此時也是一片驚詫之色,瞪大了眼睛往白瓷盤裡看了看,又抬頭盯著姚織錦,道:「嫂夫人,這便是魚膾吧?我幾年前曾有幸嘗過一回,一直思念到如今,卻沒想到,今日在你這珍味樓裡能再次得見。人總說你小小年紀便廚藝了得,我還不以為然,今日,才算真的信了!」
「聶公子先嘗嘗味道,再說誇讚的話也使得。」姚織錦笑著示意羅阿保遞上筷子。
這時候,珍味樓已經開始上客了,魚膾雖不是什麼稀罕物,但畢竟沒有過火烹飪,大多數人並未親自嘗試過,如今看見了,便都將注意力投了過來,想要看看這生吃的魚片滋味究竟如何。
聶子奇拈起一片胭脂魚,在芥辣碟子裡蘸了蘸,動作十分優雅地松嘴口中。不過咀嚼了兩下,頓時七情上面,那神色瞧上去既像痛苦,彷彿又飽含愉悅,額角瞬間冒出來一頭細汗。旁邊的人看了不明就裡,又不好發問,只好眼巴巴地瞅著。
「這真是……」聶子奇好容易將口中的魚片嚥下去,端起茶杯來猛灌一通,本想開口說話,低頭思忖了一番。卻乾脆緘口不言。伸筷又加了一片魚肉,這次,多蘸了一點醬料,一股腦兒地塞進嘴裡。
這動作神情。無疑是給這道胭脂魚膾做了最好的詮釋,鄰桌的客人開始七嘴八舌地打聽。
「誒,這道菜從前沒在你們這兒見過。叫什麼?」這是還抱著遲疑的態度。
「那道菜,就是那位公子正吃著的,我也要一份!」這便是已經迫不及待要嘗一嘗了。
姚織錦見諸人十分踴躍。連忙回頭對湯文瑞道:「這道菜價錢你定,無論如何,給我留下一條來,我要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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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傍晚,關大強來接姚織錦回家時,手裡便多了一條三斤來重的胭脂魚和一個裝刀的木盒子。
那五六條胭脂魚看著肥大,卻在一中午的時間就被珍味樓的客人瓜分乾淨。這種魚本就不易得,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兒。今天吃過,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嘗試,那些沒能趕得上的人,也只能扼腕歎息。
姚織錦一進了門便直撲廚房,將裡頭做飯的劉大廚趕了出去,自己搗鼓起來。
谷韶言歸家之後,在宅子裡習慣性地尋了一圈,沒發現姚織錦的蹤影,信步來到門外,見劉大廚一臉委屈地在門邊候著,便忍不住笑道:「你少奶奶又把你趕出來啦?」
劉大廚攤手道:「少爺,論理我不該說主子的壞話,可您瞧瞧這叫什麼事兒?少奶奶成天在珍味樓裡掌著大勺還不過癮,回家還搶我的……我心裡憋屈呀!」
「憋屈你也得忍著!」谷韶言半真半假地斥了他一句,抬頭便見姚織錦手裡端著一個盤子走出來,於是衝她笑道:「你瞧把老劉委屈的,都要哭出來了,你今兒又倒騰什麼哪?!」
姚織錦嗔他一眼:「我巴巴兒地得了好東西給你留出來一份,到你這兒還落不得個好字了?你趕緊嘗嘗,今天聶子奇到珍味樓跟我道歉,我從他那兒偷偷學來的。」
「這小子,總算還有點眼力見兒。」谷韶言不疑有他,扶起筷子來就在她手中拈起一塊魚片,「魚膾?子奇向來最喜歡這種東西,我是沒什麼興趣,唔……」
他將魚片塞進嘴裡,表情立時變幻莫測起來,臉頰不自覺地開始抽搐,嘴巴裡一陣劇烈的辛辣感,由舌尖一直竄到頭頂,似乎要從百會穴中衝出來。他強撐著將嘴裡的東西生吞下去,一張口,舌頭不聽使喚,聲音也分叉了:「姚織錦,你陰我!」
姚織錦在旁邊笑得已經站不住腳,直接蹲在了地上,捂著肚子斷斷續續道:「哎呀我的媽,笑死我了,你那表情……太精彩了!你不是富家少爺嗎,不是自詡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嗎?平常擺出一副了不得的樣子給誰看?你臉都歪了,哈哈哈!」
初時,她本是好心,想著像胭脂魚這樣的稀罕物,就連谷韶言恐怕也沒吃過幾回,想讓他也嘗一回鮮。但在廚房烹製時,突然便起了壞心眼,在蘸碟裡多舀了一勺芥辣。這芥辣可是用兩年的陳芥子製成,中午聶子奇吃了擱了兩勺芥辣的蘸料尚且被辣得滿頭大汗,估計谷韶言這會兒,已經可以去表演噴火了。
「你還有臉笑!」谷韶言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幾大口,好容易緩過勁來,指著姚織錦的臉,又氣又笑道,「我可是你最親愛的夫君,你至於這麼坑我嗎?我說你坑我也就算了,胭脂魚這麼好的東西,哪能被你這麼糟蹋,你再被雷劈一次都實屬活該!」說完,便將她從地上拽起來,作勢要打,手抬到一半忽然轉了個彎,將她攔腰摟過來,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我……我去重新給你做個醬碟子就好了,你別浪費,一定得吃完,這可是我從客人嘴邊生生搶下來的。」姚織錦臉上一陣發燙,連忙又端著魚片走回廚房,谷韶言口中嚷嚷著「我不盯著你不放心」,也順腳跟了進去。
劉大廚抬頭看了看天,無助地哭喪著臉,嘴裡低聲叨叨著:「我啥時候才能進去,鍋上燉著肉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