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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七話 狼人? 文 / 暮朵

    這一晚姚織錦回家的時間比平常早了些,張羅著讓柳葉她們將東院裡一間廂房收拾出來給馮姨娘暫住,格外又替她添置了幾件厚實的衣裳。鳶兒自小在姚家長大,是個知根知底的,便被調去伺候馮姨娘的起居,姚織錦這邊則暫時用著小曇。谷韶言回來後,講明林大夫會在次日一早到來,廚子準備了幾樣口味清淡的小菜,大家用了飯便回房歇息不提。

    姚織錦去東廂房陪著馮姨娘說了一回話,便在小曇的陪伴下回了自己的房間,一路走,一路琢磨著明日乾脆不去珍味樓,在家陪著馮姨娘診病是正理。這個病拖了也有五、六年,時好時壞,總沒有個痊癒的時候,如果有可能,她真盼著這一回能徹底斷了根才好。

    走到房門口,小曇上去推開門,屋子裡黑洞洞的,沒有點燈,唯有窗外透進來一星兒青泠泠的月光,灑在地板和檯面上,結成一圈又一圈的光暈。姚織錦信步走進去,立在衣櫃前正打算換衣裳,眼梢裡忽然帶到一絲異景。她一個激靈,猛地回過頭,就見谷韶言坐在窗邊一張黃楊木椅子裡,左半邊臉沐浴在月色裡,右臉卻淹沒在黑暗中,面上毫無表情,只用他那雙原本就有些奇異的眸子灼灼地望著她,在月光的照耀下,眼中射出兩點妖光。

    姚織錦嚇得差點沒叫出來,待到看清是他,一把火頓時噌地冒了起來,單手捂著心口怒沖沖地道:「你在這兒幹什麼,想嚇死人吶!」

    小曇似乎也給唬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點上燈,那雙眼睛裡的妖光立刻遁入一片亮堂之中。再尋不到。她訕訕地笑道:「三少爺您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這樣無聲無息的……奴婢膽子小,會給嚇死的!」

    谷韶言抿唇一笑:「真是奇了,這是我的房間,我願意如何就如何,怎麼聽你們的意思。好像倒諸多埋怨?」

    「是是是。都是我們的不是了!」姚織錦好容易使心跳平靜下來,氣哼哼地道,「谷三少爺,麻煩你輕移尊步。暫時從『您』的房間裡出去一下,我要換衣裳。」

    谷韶言根本對她說的話充耳不聞,轉頭道:「小曇出去。把門帶上。」

    小曇怯怯地瞅了姚織錦一眼,不敢違抗,唯唯諾諾地退出房間。關上了門。

    屋子裡只剩下他們二人,姚織錦頓時覺得有點坐立不安,咬了咬嘴唇,回過頭道:「你是有話要單獨跟我說?那麼你說吧,我聽著就是。」

    谷韶言施施然站起身,晃晃蕩蕩地走到她跟前,看似滿不在乎。但一瞬之間,動作卻突然加快。單手握住她的一隻手腕擰到背後,另一隻手用力一推,將她掀翻在牆壁上,身體立刻欺了上去,將她抵在牆面上不讓她動彈,臉距離她不過一寸。

    姚織錦剛剛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上來,壯著膽子大聲道:「你又犯病了?還不趕緊鬆開我!」

    谷韶言微微一笑,說話的聲音輕得好似呼吸:「我曾經說過,自己對你有無限耐心,但那並不意味著,你就能高枕無憂。你我好像還有一件事沒做完,食髓知味,長夜漫漫,你教我如何安睡?」

    姚織錦被他嚇得說不出話來,只兀自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離得太近的緣故,他眼睛裡的妖光煞然再現,彷彿奔湧而出,流瀉到整張臉上,五官明明沒有任何變化,但看上去,他彷彿生生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的手指順著她的脖頸蔓延而下,好像沾染了帶毒的水汽,所到之處又麻又癢,最終停在了心口的位置。

    「別人的東西我不要。」他似乎意有所指,輕聲細語道,「但總有一天,它會變成我的東西。而你姚織錦,做妻子的,除了享受我給你帶來的各樣便利,似乎,還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你以為我不提,你就能心安理得地當做沒事發生麼?」

    姚織錦一陣大亂,四肢好像都不是屬於自己的,明明想推開他,卻好像被他蠱惑了,手腳軟塌塌的使不上勁兒,連忙死死閉上眼不去看他那兩顆眼珠子,拼盡全身力氣大聲道:「谷韶言,你明明說過不逼我的,你給我點時間……」

    「逼你?我還以為這是咱們夫妻間的一點小情趣呢!」谷韶言輕笑出聲,忽然雙手攫住她的腰,一低頭,嘴唇從她雙唇間若有似無地擦過,停留片刻便立即鬆開,復又站直了身子,彷彿一臉惋惜地道,「你這張小嘴,真是讓人貪之不足。你要時間,我就給你時間,無論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他說著,便朝後退開一步,鬆開了她,朝她臉上仔細覷了覷,似乎憋不住笑,拉開門走了出去。

    姚織錦三魂不見了七魄,靠在牆上使勁喘了幾口大氣,恨恨地罵了一句「神經病」,忽聽門「吱呀」又是一響,慌忙抬起頭,走進來的卻是小曇。

    「少奶奶……」那丫頭怯生生地立在門邊低聲道,「您沒事吧?奴婢瞅著您的臉好紅,先去給您打盆水洗洗可好?」

    姚織錦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去,小曇拿起盆子正要出去,走到門口,又回過身,吞吞吐吐地道:「少奶奶,奴婢有一件事,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什麼事啊?」姚織錦拂開額頭被冷汗打濕的亂髮,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了,「咱倆不用講究那麼多,你說吧。」

    「少爺這個人,有點奇怪。」小曇猶豫道,「從前在谷府,他平常對下人們一派和善,但每個月一到望月之時,就會性子大變,整個人身上,都好像透著邪氣一般。您瞧窗外的月亮,今兒恰巧又是滿月了。」

    姚織錦不懂她在說什麼,伸手給自己倒了半杯冷茶,一口氣喝下去,道:「你到底什麼意思?不妨明說。別叫我猜啊!」

    小曇跺了跺腳:「唉,這話論理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不該說,可我見您嚇得這樣,實在是……從前聽府裡的老人們說,少爺三、四歲那陣兒走失過,上上下下足足花了半個月才把他找回來。尋到他時。他竟是在狼窩裡……這件事府裡上下皆諱莫如深。但總有那麼一兩句話會傳出來,飄到奴婢們耳裡。據說,世間有一種人,因為種種原因和家人失散了。落入深山老林被狼撿到撫養長大,由於吃了母狼的奶,就會染上狼性。每到望月之時,就會變得和平常不一樣,您說。三少爺會不會也是這樣?」

    這種傳說,在每個城鎮之中都比比皆是,姚織錦自然也曾聽聞過。如今見小曇這樣說,她的心頓時狠狠地往下墜了墜——不……不會這麼邪門吧?難道這谷韶言,當真是異於常人?她姚織錦這到底是什麼命,被逼無奈嫁了一個自己不如意的夫君,如今竟還是在狼堆裡混過的。他該不會就是人們口中談之色變的「狼人」吧?

    她想起谷韶言那雙妖異的眸子,身上一冷。連忙道:「你別瞎說,什麼望月之日性情大變,通通是無稽之談,你雖沒讀過書,也是在富貴人家長大的,這種事如何信得?趕緊去做你的事!」與其說是呵斥小曇,倒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

    小曇見她好像有些生氣,也不敢多言,只道:「奴婢去打水了。」便迅速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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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早上,那位在潤州城裡久負盛名的林大夫果然如約上門。

    姚織錦特意留在家中沒去珍味樓,陪在馮姨娘身邊,看著大夫替她診病。

    那林大夫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年人,頭髮和鬍子間都摻雜了幾許銀絲,面上溝壑叢生,身材又瘦削,但瞧起病來卻是一絲不苟。他皺著眉頭在給馮姨娘的兩隻手都探了脈,一臉嚴峻地回過頭來,捋了捋鬍子,卻並不說話。

    「林大夫,我娘的病究竟如何?」姚織錦著急起來,連忙一疊聲地問道。

    「谷少奶奶,咱們出去說罷。」林大夫指了指屋外,抬腳正要走,卻被那馮姨娘叫住了。

    「不用那麼麻煩了林大夫,有什麼話,您就在這裡直言便是。不瞞您說,我病了這些年,自己身子如何,心中也算是有個底,與其這麼勉強延挨著,倒不如一次過來個痛快。您……您別避著我了,說吧!」

    林大夫見她執意如此,也不好推拒,便一臉為難地道:「谷少奶奶,那老夫便明言了。令堂這個病,初起是痰咳之症,若當時能好好醫治,不算是什麼大病,我倒有七八成的把握能醫好。也不知是什麼緣故,這個病拖了……足有五六年吧?病象由表及裡,逐漸深入五臟六腑,如今不僅混入血液,連骨骼亦有所損傷,所以……」

    姚織錦急得坐不住,騰地站起身來:「林大夫,您的意思是,我娘的病就沒指望了?」

    「呵呵,少奶奶稍安勿躁,聽老夫慢慢道來才是。」林大夫撫著自己下巴上的長鬚,「您是谷三少爺的夫人,谷三少曾千叮萬囑,令老夫一定要是出渾身解數來醫治您的娘親,老夫自然不敢怠慢,只是這病得用猛藥醫治,以令堂現在的身子骨,怕是受不住。這樣吧,我開幾服溫補的藥方,先將令堂的身體調養好,接下來,再用藥醫治舊疾。如今已入秋,吃了我的藥,若能熬過今年一冬,等來年開春,應是無甚大礙了。」

    姚織錦這才鬆了一口氣,道:「都依您說的辦,那以後便要多多麻煩了。」說著,正要交過小廝送林大夫出去,回身見柳葉拿了銀子出來,似是打算付診費,忙摁住她的手,「我娘的診金,就由我來付,你少爺已經幫了我太多,我實在不好意思再讓他破費了。」

    說完這句話,她取了一塊銀子交給林大夫,讓關大強跟著他去醫館拿藥,又安撫了馮姨娘兩句,正要走出去,一個婆子踮著腳走進來,道:「少奶奶,門外有個叫丁偉強的,說是您酒樓的夥計,有急事要找您呢!」

    丁偉強?他來幹什麼?

    姚織錦忙快步走出去,見丁偉強在大門外,一面搓著手,一面來來回回走個不停。

    因為知道她娘的病有救了,她此刻心情大好,便笑著道:「小丁,你來幹嘛?真難為你還找對了地方呢!」

    丁偉強一抬頭,跟看見救星似的撲了過來,指著遠方大聲道:「姚姑娘,您快回珍味樓瞧瞧吧,有人來踢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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