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七十大壽終於到了,這兩天,羅府裡的下人忙得是人仰馬翻,腳不沾地。搭了戲檯子,請了京裡有名的「德生班」,來為老太太賀壽。
因為太子和太子妃都要來,眾人誰不想沾這個光,一睹太子和太子妃的容顏。所以,這一天來拜壽的人也格外的多,一些官員的夫人帶著府裡的小姐,一大早就趕來了,在挽香亭裡候著。
等到安然趕到的時候,裡面已經或坐或站地塞滿了人。安然跟在陳媽媽後頭,低著頭進來了。今兒安然遵從了太太的命令,特意打扮了一番,穿著太太賞的那身水紅色的長裙,外頭套了那件煙灰色的裌襖。
今兒是老太太的七十大壽,穿這套倒還相合時宜。只是頭面上,安然沒什麼好的首飾。太太並沒有賞給自己,可是今日露面總不能寒酸得什麼都不戴。
安然無法,只好打開了自己珍藏著的小匣子,從裡面取出了以前在城裡買的一隻累絲金鳳釵,只梳了前面的那些頭髮,在後腦勺挽了一個小小的髮髻,插在了上面。因著安然尚未及笄,其餘的頭髮都任憑它垂在肩上。
陳媽媽倒是大肆地打扮了,一身寶藍色的緞子大襖,襯著淡褐色的哆羅呢裙子,顯得貴氣逼人。頭上梳了一個八寶攢珠髻,橫七豎八地插了好幾根簪子。
安然在後頭看著,心裡直嘀咕:「這羅府裡的行事也實是怪異,連一個下人都比正經的姑娘穿得還要好,也太沒個上下之分了。」
陳媽媽一路囑咐了安然好些話,無非就是見了人要回行禮,少說話,要穩重。安然一一地答應了,這才來到挽香亭裡。
一進屋,安然差點被那股子濃厚的脂粉氣熏得頭昏腦脹的。裡頭到處都是珠環翠繞、綾羅綢緞裹著或粗壯或纖細的身子。鶯鶯燕燕、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講得煞是熱鬧。只有安然,一個人都不認識,只好臉上帶著機械的微笑,跟著陳媽媽來到一個角落裡。
陳媽媽低聲跟她說道:「三姑娘,你就在這兒候著吧,等老太太來了,你好給她老人家拜壽。」
安然應了一聲,低了頭,雙手玩弄著衣帶,坐在角落裡的一張交椅上。這挽香亭四周都是玻璃鑲著的落地窗,安然坐在這個角落裡,往外頭看去一目瞭然。往裡看去,可以盡收全景。
雖然位置不顯眼,可是安然覺得很滿意。於是悠閒地翹了二郎腿,端著一杯茉莉清香的茶,小口地呷著,一邊暗地裡打量廳裡的這些所謂的上流社會的夫人、小姐們。
裡頭不乏姿色出眾的,又加上出身於官僚之家,個個都卯足了勁頭往自己的臉上和身上招呼,所以,即使再醜的人,在濃妝艷抹之下,也覺得不是那麼醒目了。
倒是安然,還是素面朝天,一點兒脂粉都沒施。安然坐在那兒怡然自得地觀覽著這京城中的貴夫人們,覺得也就那樣,無非是一個頭兩個肩膀,並不比誰多點什麼,有的也就是各自夫君的官位高低罷了。
今兒安然雖然穿著太太賞的這套衣裙,不過在這一群綾羅綢緞的人群裡,並不顯眼。不仔細看她的神態,還以為是哪家子帶來的丫頭呢。恰好她又坐在窗簾的後面,遮住了大半個身子,不細心,還真的看不清她呢。
正在安然專注地打量著這眾生相兒的時候,一個面若桃花的人,也正在偷偷地望著她。這個人就是羅府裡的四姑娘——羅從絹,她的母親也是羅老爺的一個妾——張氏。
不過這妾與妾之間也有三六九等,像張氏這樣的,地位要比安然的娘——王氏要高。張氏是老太太一直信任的貼身大丫頭,後來覺得她一片忠心,性格兒、模樣兒都是上上好的,不捨得就配了小廝,所以,就給了羅老爺做姨娘。
這樣一來,有了老太太這層關係,太太許氏也不敢怎麼為難她。再加上張氏一直謹守本分,從來不爭風吃醋,撥弄是非。所以,遇到事兒,太太許氏也是讓她三分的。
王氏就不同了,出身於商戶之家,人雖然長得極美,深得羅老爺的喜愛,可是娘家地位低下,太太也就肆無忌憚,任意搓長揉扁。羅老爺又是個懼內的,只好睜隻眼閉只眼了。
母親的地位不同,生出來的孩子地位也受影響。十年前,也是這個時候兒,安然跟在兩個姐姐身後,沒多久就掉進河裡,差點兒把小命弄丟了,當然,睡都不知道真的安然已經死了,這個軀體裡的安然是一個未來的現代人。
再看人家四姑娘羅從絹,從小兒就養在老太太身邊,地位和嫡女不差什麼。吃穿用度,都和大姑娘、二姑娘一個例。哪像安然,被趕到郊外,沒人管沒人問的。
一大早,四姑娘就起來梳洗打扮了,聽說今兒能見到太子,她心裡是格外地興奮。為了怕人看出來,她面上卻顯得莊重老成,扶著一個小丫頭,氣定神閒地來到了挽香亭。
她比安然來得要早,等安然進來的時候兒,她早就看見了。後來見陳媽媽給安然安排到角落裡,她嘴角不由一翹,心裡暗笑:「看來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呢。」
後來見安然一直窩在那兒,也不走動,不由起了好奇心,想去看看安然到底在做什麼,於是就信著步子來到安然面前。
安然眼睛正忙個不住,看了這個,又看那個,哪裡會想到四姑娘這時會到她身邊來?所以,羅從絹站在她面前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她都不知道。
羅從絹見她一副滿臉興奮的像是發現什麼寶貝的樣子,不由撲哧一笑,叫道:「三姐姐,看什麼這麼出神呢?」
安然聽了聲音嚇了一跳,回過頭撫著胸口,仰臉往上看去,正對上一雙明眸善睞的水眸,這才看清,原來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羅府最小的姑娘,僅比自己小半歲的四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