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手裡抱了盛茶具的盒子,展塵手裡提了一個布口袋,兩個人又是各自戴了斗笠,一前一後地走著。遠遠看去,倒像是一對出苦力的兄弟。
見前面不遠處就有一個大湖,安然越發來了興致,抬腳就朝那走去。展塵忙跟上,兩個人依舊是前後相跟著,來到湖邊。
一陣涼風吹過,安然舒服地深吸了一口,只覺渾身清爽透了。湖面的楊柳絲絲地低垂著柳枝兒,隨風輕輕地晃著,就像女子扭著纖細的腰肢擺動般可愛。
看那湖水時,卻是碧波蕩漾。一層一層的細碎波浪,湧向岸邊。天空中的太陽彷彿也熱了般,投下光影到水裡,在水波的搖曳中,點點地跳躍著,發出金色的光芒。
安然放下盒子,站在湖邊深深地舒展了一下,也不管身邊是否有人,坐在堤邊的石頭上,就脫了一雙繡著金色菊花的布鞋和白色的棉布襪子,就把一雙白嫩的天足伸到沁涼的湖水裡。
湖裡種著無數的蓮藕,正是夏末的時分,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安然一邊享受著就像畫兒上的美景,一邊怡然自得地哼著小曲兒,全然不顧站在身後的展塵,已經驚訝地快要把下巴頦子晃掉了。
是啊,對他來說,女子不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女子哪敢隨意地在一個男人面前脫了鞋,露出腳來?
可是,安然卻偏偏不像這個時代的女子,不僅敢拋頭露面四處賣花,還敢在他面前露出一雙天足。真不知道這個女子是不是個異類?
只是要命的是,自己好像還喜歡上她了,對於她的這種舉動一點兒排斥沒有,反而還十分地欣賞。眼巴巴地看著她一雙纖細白嫩的腳,好像一雙小魚兒在水中游一般。
展塵想要出聲提醒她一下,這個時代的女子該有的禮儀規矩,可又怕看不到這種渾似天然未琢的畫面。就在這種心裡掙扎的時刻,天上恰巧不巧地飄來一朵墨黑的雲朵,正好覆在他們頭頂上。
安然從湖水的光澤度上感覺到天陰了,於是伸出腳來晾了晾,就麻利地穿了鞋襪,起身道:「天忽然陰了,我們出來也沒帶把傘,若是下雨了,可就麻煩了呢。」
嘴裡嘟嘟囔囔著就抱起了盒子要走,哪知這夏末的雨來得竟然也這麼快,還沒跑出去兩步,豆大的雨滴就落下來了。安然急忙把盒子頂在頭上,卻還是顧不了臉上和身上。
辟里啪啦的大雨點子,落到地上就濺起一陣塵煙,落在臉上更是砸得安然哇哇大叫。這四處都是空蕩蕩的,連個小涼亭都沒有,安然頭頂著木盒子,狼狽地躲著雨點。
展塵見雨勢越來越大,就拉了安然的袖子,道:「等一等。」
安然急得亂跳:「再不走,就淋成了落湯雞了,還等什麼?」
展塵放下了手裡提著的布口袋,把衣襟往腰裡一掖,提足就往河邊走。安然回頭看時,只見他已走到河堤了,不由急道:「眼看著就要下大了,你怎麼還往回走啊?」
風地裡,展塵也不應聲,安然只好站在那兒等著。遠遠地就見展塵跳入河裡,安然越發驚疑了,正要返回來看個究竟,就見河堤上又冒出一個玄色的身影,正是展塵。
安然心裡嘀咕著:「這人搞什麼名堂啊,下這麼大的雨還不走?」卻見展塵一路飛奔而來,手裡卻多了兩個墨綠的東西,湊近了才看清,原來是兩片斗大的荷葉。
安然不由裂開了嘴笑了,沒想到他是回去摘荷葉去了,真是個細心的人哪。
展塵來到安然面前,抽出手拿了一片荷葉扣在安然頭上,左右端詳了一番,輕聲念道:「好看,真好看。」
安然劈手奪過那一片,也放在他頭上,笑呵呵地說道:「我們像不像漁公漁婆啊?這雨裡戴著這個,倒別有一番意境。」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展塵默默地品味著她那句「漁公漁婆」,心裡有了一絲蕩漾。拎起放在地上的布口袋,又接過安然懷裡抱著的木盒子,就低聲說了聲:「走吧。」
安然空著兩隻手,跟在他後面,只見前面那個高大的身影高昂軒俊,在他身後有一種踏實穩定的感覺。安然默默地跟著他走著,心裡忽然對他有了一種親切感,就像他是自己的一個親人般。
展塵在前面,也不知道後面的人兒心裡想著什麼,只一個勁地往前走著。安然漸漸地跟不上他的步子了,氣喘吁吁地跟著,連雨中美景也顧不上欣賞,只悶著頭往前趕去。
展塵聽到後面的人兒腳步雜沓,知道肯定是累了,就停在那兒等著她趕上來。安然低了頭,雨簾已模糊了雙眼,頭上又覆了一張碩大的荷葉,除了腳底下的路,其他的都看不清了。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嬌氣的人,從小兒就風裡來雨裡去,為了一家人的生計絞盡腦汁。
展塵走得快,安然只知道拚命往前趕,也沒想過要讓他停下來等等他。哪成想展塵會一聲兒不吭地停下來,安然就這麼一點預兆都沒有地,撞上了前面的那個屹立著的身影。
一聲悶哼傳來,安然捂著鼻子往後退了兩步,疼得已是說不出話來。展塵只覺得自己的背撞上了一個重物,心裡就暗道一聲不好,急忙回身看時,就見安然疼得蹲在了地上。
展塵放下口袋和盒子,低身去攙她,臉上一片歉疚和心疼。好一會兒,安然才疼得輕些了,眼淚汪汪地站起身子,指著展塵:「你為什麼要停下來?你就不能先說一聲嗎?你把我撞成這樣,你要賠!」
展塵忽然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聽這小丫頭還有力氣和自己吵,就說明她沒事。展塵放了心,好脾氣地把她拉起來,說道:「是我不好,都怪我沒和你打聲招呼,就停下來。你說吧,要我怎麼賠你?」
安然揉了揉紅彤彤的鼻子,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幾圈,才道:「你也沒錢,吃我的住我的,要說賠東西嘛,估計你也拿不出來。得了,本姑娘就好心一次,你以後就在我的店裡打雜吧!」
這小丫頭的算盤打得可真精,就這麼一點小事兒,就把自己給搭進去了。展塵心裡哀嚎著,面上卻笑得滿臉開花地點頭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