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乾嚎了一聲撲了上去,奶娘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下,抱著安然大哭起來。眾人忙亂著去請大夫,此事早有人報進裡面去了。羅老爺和太太正陪著老太太見客呢,小廝不敢上前,只好告訴了太太的貼身使喚丫頭菱角兒,菱角悄聲地附在太太耳邊說了,太太聽了臉色一變,那丫頭就下去了。
羅老爺一向是個懼內的,見太太沒吱聲也不敢問,倒是羅老太太耳朵尖,側著臉問道:「才剛聽那丫頭像是說什麼人落水了,到底是哪一個?」
太太許氏陪著笑道:「是一個丫頭貪玩滑進河裡,已經撈上來了,正傳大夫給她看呢。今兒是老太太的好日子,本不該拿這樣的事兒來煩您老人家的。」
「嗯,你是個妥當的,家裡的這些事兒我也管不了了,你就多上些心吧。」許氏低眉順眼地應了。
這邊廂熱鬧非凡,那邊廂卻淒淒慘慘。一時大夫來了,眾人忙忙地拉開王氏,把安然放好,大夫上來翻了翻眼皮,探了探鼻息,就搖了搖頭。王氏本還抱著一絲希望,見此情景,一下子承受不住,搖晃了兩下身子,就暈倒在地了,抱香急忙和幾個丫頭把她抬到床上靠著,一邊兒就趕緊著人去報老爺和太太。
正在大家亂成一鍋粥時,王氏悠悠醒轉過來,望著躺在一邊的安然的小身子,眼裡只是留下了兩行清淚,掙扎著身子起來,上前抱起了安然,似是下定了決心般,抱著安然就往外走去。
抱香和奶娘忙攔住:「姨奶奶,你身子才好些,可不能再這樣啊。你這是要去哪兒呀?」
王氏兩眼直愣愣地望著前方,一絲表情都沒有,幾個跟在她身邊的人嚇得六神無主,上前拉時,哪裡拉得動。王氏身上似乎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把眾人撞得趔趔趄趄。
王氏腳步飛快地抱著安然來到挽香亭,這兒正是老太太擺壽宴的地兒。前面的人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王姨奶奶一臉癡呆地抱著孩子走過來,俱都詫異不已。
王氏沒遇上什麼阻攔就來到內堂,許氏和羅老爺正陪著老太太和一些來賀壽的客人們看戲,喫茶,猛地看見王氏進來,各自都驚了一跳。賀客們戲都不看了,紛紛扭頭看向王氏。
羅老爺忙站起身子,走到王氏面前低聲喝道:「你這是幹什麼?今兒是老太太的好日子,你這個樣子成心是來添堵的嗎?」
王氏不管不顧地只往裡走,許氏心裡有鬼,忙叫幾個丫頭上前把她推搡開,沒等近身,王氏大喊起來:「我來做什麼?我來問問這羅府裡還有沒有公道?我來問你們要我的孩子,你們還我的孩子。呵呵。」
羅老爺茫然地看了看王氏懷裡抱著的孩子,此時才發現有些不對,那孩子四歲了,怎麼抱在懷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再往上看,頭髮還是濕漉漉的,身上的衣服倒是乾的。
羅老爺心裡「咯登」一下,忙欲上前看看孩子,誰知王氏往後退了一步,眼裡如同看見鬼魅一般,嘴裡嚷道:「走開,別碰我的孩子。」
羅老太太到底是見過世面的,見王氏那樣,再想想剛才丫頭來和許氏回話的音影,心裡有了底,就讓丫頭把王氏帶到面前來。
許氏坐在那兒乾瞪眼也不敢說什麼,見王氏臉色慘白地上前,心裡不免有一絲得意,面上卻一丁點兒都不露出來。
王氏被帶到了羅老太太面前,「噗通」一聲跪下,哭道:「老太太,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羅老太太和藹地看著王氏,說道:「好孩子,你莫急。我這就讓人去請太醫來。」回頭吩咐了一個丫頭,那丫頭就領命去了。
羅老太太看見王氏直挺挺地跪在那兒,就讓人給她搬了個繡踏坐了,方才冷著臉看著許氏道:「你才剛兒不是說一個什麼丫頭落水了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換成從緗了?這孩子才四歲,身邊難道沒人帶著嗎?」
面對老太太一連串的發問,許氏不慌不忙地回道:「老太太,都是媳婦不好,那丫頭回話的時候,媳婦正忙得心不在焉的,許是聽錯了也未可知呢。」
羅老太太當著眾位賀客的面,也不好說許氏什麼,只坐在那兒出了一回神。羅老爺當著太太許氏,也不敢表露什麼,畢竟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多虧了許氏家族的勢力。只是看著王氏的眼神柔和起來,見安然耷拉著腦袋躺在王氏懷裡,也不由一陣心酸,滴下幾滴淚來,卻悄悄兒趁眾人不注意擦了。
太醫終於氣喘吁吁地來了,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眾女眷們也顧不得迴避,俱都看著太醫。太醫也顧不上擦汗,忙著檢視了孩子一番,才起身走到羅老太太面前,恭敬地回道:「老太太,這孩子已是回天乏力了。」
羅老太太當下坐在那兒如同木了一般,王氏乾嚎了一聲,已是說不出話來。羅老爺也撐不住了,上前扶著王氏哭起來。倒是太太許氏冷靜許多,忙上前拍著老太太的背,給她順氣,一邊勸道:「老太太還要保重身子,她一個小孩子家,沒福讓老太太疼,王氏還年輕,以後還可以再生!」
羅老太太眼見著這個鮮活的生命沒了,雖然往日裡見安然不多,但見王氏懷裡抱著的軟塌塌的小身子,也是老淚縱橫。
見許氏一幅不關己事的樣子,心裡不由來了氣,厲聲吩咐道:「把跟三姑娘的人叫來。」
下人們匆匆地去了,一時安然的奶娘被領進來,也不敢抬眼看羅老太太,忙低頭跪了。羅老太太打量了她一番,問道:「你就是跟三姑娘的奶娘?三姑娘落水時,你在幹什麼?」
奶娘膽怯地瞄了許氏一眼,只見她一臉森然地端坐在那兒,奶娘心裡轉了幾個圈兒:今兒出了這樣的事,不管結果怎麼樣,自己都是逃脫不掉了。誰讓自己當時害怕大姑娘和二姑娘,不敢跟著過去?再說了,當時自己趕過去的時候,大姑娘和二姑娘只站在岸邊上,也沒看到她們對安然做了什麼,自己今兒不管說與不說,都少不了一死啊。
奶媽心裡轉了那麼多圈兒,卻只叩頭回了一句話:「是老奴看護不力,老奴該死。」
羅老太太見她一臉悲慼,卻一句都沒辯解,知道她心裡定有隱情,可是三姑娘淹死了,總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放過她吧。
想必,冷冷地說道:「三姑娘沒了,你這個做奶娘的罪不可恕,只是今兒是我的好日子,不願見那些淒慘的場景。也罷,就拖出去,打五十棍,攆出府去吧。」
奶娘聽完這個話後,身子一顫,這五十棍即使死不了也要終身殘廢,家裡已經沒人了,攆出去還有活命嗎?可是這府裡是斷斷容不下自己了。當下也不言不語,只深深地叩了個頭,就要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