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鷺的手腕穩如磐石,一根魚竿被他拿在手裡,像是一把可以隨時出鞘飲血的寶劍(一妻當關148章節)。水面一動,只一瞬間,陳白鷺出手,一條鮮活的魚兒便被從水中釣起來,扔到裡竹簍裡頭。
千秋再看陳白鷺的手,卻是恢復成放鬆的樣子,完全沒有了一剎那間給她的凌厲之氣,真真不過就是一個山野漁樵一般。
曾樂師邀千秋在溪邊的大石頭上坐下,曹謹等人都退居在後頭不遠處乘涼,千秋問道:「老師居然和白鷺先生是相識嗎?」
「算是老夫的忘年之交吧,只是多年不曾相見,每每在京中不過幾日便會離開,今次你在此地見上他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千秋點了點頭,卻覺得有些驚訝,這陳白鷺交友之廣還真是讓人刮目啊,曾樂師是搞音樂的,居然能成為忘年之交?
風吹過,水面蕩漾開一圈一圈的漣漪,竹簍裡頭鮮活的魚兒跳動。千秋心中卻是在想著陳白鷺其人,覺得自己彷彿被算計了一道似的,說來應該算是湊巧,然千秋始終覺得陳白鷺似是有意識地將她往一處牽引。
曾樂師留了千秋吃晚飯,要了陳白鷺新釣上來的鮮活魚兒,便吩咐莊子裡的廚娘準備。曾樂師看著千秋的手微微歎息道:「如今這手如何?」
千秋只能搖搖頭笑道:「不能做細活,其實這樣也不錯,不用學那繡樣的東西了。」
曾樂師卻是笑罵道:「哪有你這麼說話的,不知長進啊,不過我看你那手指頭上有薄薄的繭子,是在練習什麼東西?」
千秋道這曾樂師眼睛真夠亮的。道:「閒著沒有事情便是拿著笛子打發時間,琴雖是天下樂器之首,卻不能代表全部,不能彈琴,也不能代表全部(一妻當關148白鷺內容)。」
「說得好。」陳白鷺在一邊點頭沉聲道,心中似是有所感,道,「曾兄你雖然將藝樂當做畢生之求,但是並不能將它當做全部才是。」
曾樂師卻是沉默了一會兒沒有接話,最後還是歎了口氣。千秋感覺著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見裡頭出來一位二十幾歲的女子,但是卻並沒有做婦人打扮。那人正是曾樂師的孫女,單名一個「嫻」字,似是並沒有嫁人,她的左臉眼瞼到左耳有一塊巨大的紅色胎記。但是並沒有用髮絲去遮擋,而是自然地將它袒露於人前,觀面容是個溫柔賢淑的女子。
曾嫻拿著食盒進來。在小圓桌上一字擺開,四菜一湯,身後是千秋進莊子的時候見過的婦人,端著一壺酒。
「這位便是爺爺的關門弟子嗎?」曾嫻柔柔一笑。對著千秋點了點頭,千秋起身福了福身道:「千秋見過姐姐。」
她笑著讓千秋不必多禮。然後坐在了千秋與曾樂師身邊,餘光掠過陳白鷺的時候,隱約流露出別樣的情緒。
千秋面前雖然也是倒了酒的,但是也不過應個景,在座之人也沒有逼著千秋喝酒的,便只聞著淡淡酒香喝了口清茶,一手拿著筷子嘗了一口紅燒鯽魚。
這頓飯無疑是千秋吃得最為安靜的,曾樂師不是一個多話之人,陳白鷺也是一個緘默的人,曾嫻是女子。千秋也不知道說什麼,結果就在一片靜默之中,四個人將一頓飯吃完了。
千秋要趕上城門關閉的時間。卻是不能多做停留,正好與陳白鷺一道。便約了一同進城。千秋問道:「白鷺先生去往何處?」
陳白鷺抬頭,想了想一笑道:「去往該去之處。」
啊?這怎麼像是對答禪機?千秋與曹謹交換了一個眼神,千秋道:「莫非是當日的那處莊子?」
陳白鷺點點頭道:「正是,縣主是與我那徒弟見過面了嗎?」
「唉?」千秋驚訝道,這徒弟說的又是何人?
陳白鷺說了一聲「阮」字,千秋恍然道:「莫非白鷺先生正是小郡王的師傅?」
陳白鷺點頭道:「正是(一妻當關148章節)。」
曹謹一頭冷汗,千秋也是一陣驚奇,這人原來是阮胥飛的師傅嗎?那之前帶著她見著的那處莊子,還有阮家墓園也可聯繫起來,原來如此。
「白鷺先生是一早識得我的嗎?」千秋說的卻是當年在江南的相遇,而不是說前一陣子在城外阮家墓園附近。
「不錯,期間有聽盧縝胸說起,在江南卻是偶遇,不必介懷。」
千秋聽著這話,原來盧縝和他也是相識的,不過盧縝卻是從未對她提起過半句,這人顯然是**公主的人,且原先應該不是一位籍籍無名之人,可是曹謹卻是沒有聽說,也不知道他和盧縝的關係,這是為什麼呢?
然而現在陳白鷺又直接挑明此事,千秋心中一緊,見陳白鷺似是閉著眼睛養神,大膽猜測道:「白鷺先生可是……阮家故人?」
陳白鷺的眼睛倏忽睜開,凝視著千秋半響,點了點頭,道:「不錯。」
千秋心中狂跳,似是有黑暗中有一隻手影忽然靠近抓住了她的心臟,這人是阮家故人,也就是說是靈光侯阮黎的門客了,阮黎早已死去,千秋和曹謹都不曾對陳白鷺有所耳聞,便有了解釋。
只是就算是靈光侯後阮黎死了,但是他作為阮胥飛的師傅,完全不必過著浪跡天涯的生活,千秋和阮胥飛的交情一直都不錯,卻是從來沒有聽說過此人。
「縣主可知道靈光侯阮黎?」馬車顛簸著,陳白鷺沉聲追憶道,「靈光侯對陳某有知遇之恩,曾效生死,只可惜靈光侯死得太早,主人已死,某無所去,唯有浪蕩而已(一妻當關148章節)。」
「靈光侯雖死,然定慧公主和小郡王卻還在。」千秋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便見陳白鷺笑了笑,那把絡腮鬍子本讓人覺得是一個粗鄙,可眼下看上去卻有幾分狡黠算計之意。
「縣主認為陳某應該認小郡王為主,繼續輔佐小郡王嗎?」
「這……也不過是常有之事,老主子死,便當輔佐少主,不是嗎?」千秋盯著陳白鷺的眼睛,此刻竟是有種衝動要將這人的想法完全挖出來。
陳白鷺抬手,第一次取下了斗笠,道:「然少主與陳某心意相悖,又該如何?」
千秋忽而覺得馬車的空間太過窒悶,這話已經是深層次了,他認為同她這個十幾歲的少女談論這個問題,妥當嗎?
主人與客卿的心意相悖?這人是要做什麼?千秋思緒急轉,七年前的記憶一下子湧上來,閉上眼睛,竭力平復起伏的心情,原來,她並不是能夠完全冷靜地看待那些事情的,原來,過了這麼多年她早已被這個世界同化,她想要去觸摸那些未知的事物,送到了她面前的真相,不過一步之遙。
眼前的人就像是在誘惑她,讓她自己推開那一道門,只要推開了門,她就能夠解開此前所困惑驚訝的謎團,也能夠得到此前完全不可能的力量,可是只要打開了這道門,她知道,她便永遠不可能從這扇門之中出來了。
千秋深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道:「千秋不知。」
陳白鷺搖了搖頭,似是在可惜什麼,道:「不過是向左向右的問題,縣主你眼前顧忌太多了,卻是更容易迷失方向。」
千秋心頭一怔,她在離開那個港口的時候早就堅定了心智,何來迷失方向之說?
「好勝心、權利心,企圖執掌和主宰別人,但是自我又逼迫自己接受雲淡風輕的生活,這本是我對於自己的評價(一妻當關148章節)。」陳白鷺幽幽說道,曹謹在一旁聽了只覺得不可思議,他一向自詡為是一個聰明人,就算是跟在盧縝身邊的時候也能夠時常揣摩到盧縝的心意,可是今天在一旁聽著陳白鷺對千秋的對話,此刻卻不能摸索到這人的心思。
千秋扯了扯嘴角,道:「我並不想執掌和主宰別人,那和我有什麼關係?莫非先生也是聽了那鳳凰之骨的無稽之言?那流言早就就散去,先生這話對著我說又合適嗎?」
曹謹聽著千秋的話忽而鬆了口氣,然而千秋自己知道,她原本平靜的心卻是被他先前的一段話給打亂了。
陳白鷺並沒有說合適或者不合適,重新戴上斗笠,卻是下了馬車,道:「便到此處吧,縣主是個聰明的人,記得當年你站在青雲觀的竹海之前,那眼神,並非一個五歲女童該有的。」
直到陳白鷺離去久久,千秋依舊在心中反覆思索他那幾句話,曹謹道:「小姐,屬下能不能多嘴問一句?」
千秋點了點頭,曹謹開口道:「其實屬下也一直有一種感覺,總覺得小姐過得雖然一直都很好,但是總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像是在隱忍什麼,小姐,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執掌別人?主宰別人?千秋沒有興趣,就算是坐在英帝那個位子上,也是諸多束縛,想要得到的更多,就要付出得更多。
「我嗎?」說她容易迷惘,那也要她完成那兩件事情之後了。從一開始,她只是在了結她本該做的事情,然而直到右手指殘廢,再到遇見大光明王葉臻,她才知道更該做什麼。
也許,在旁人的眼中,那些事情還是太過於瘋狂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