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眾人眼中的死神,蘭斯心中的怪物忽然臉色變了變,連帶著身體也僵直了——她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那聲音不是從她耳朵裡傳進來的,卻像是直接出現在自己的腦子裡。它痛苦而絕望,卻不斷地呼號著:「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能死!」
誰,誰在說話?
少女閉上眼睛,將自己的精神力釋放出去,細細感知週遭的一切。
難道自己的精神力已經強大到可以感受到他人的心聲了麼?
額,不對,好像不是人類?又好像,是自己剛剛擊敗的那頭荒原狼?
洛緹斯難以置信地轉過身去,緩步踱至巨狼的跟前。然後,她停了下來,直直地凝望著對方那碩大的眼睛,第一次嘗試用意念來傳達自己的意思。
——一直叨叨不想死的傢伙,是你麼?
近在咫尺的那雙因極度的痛苦而黯淡的眼睛陡然間放出駭人的光芒,緊接著,一個顫抖的聲音傳進了少女的腦海。
——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很吵啊!
——你!
——我什麼?
——你究竟是什麼人?普通的人類根本不可能和我們交流!
——啊呀啊呀,我可沒有想過要和動物交流!只是真的很吵誒,麻煩你閉嘴好嗎!額,不對,麻煩你能想點別的事情麼?
——你!
——唉,果然,動物就是動物,詞彙太貧乏了。你看看你,連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還有什麼可交流的?
荒原狼憤憤地閉上眼睛,做出一副拒絕溝通的模樣。可僅僅過了一小會兒,它又偷偷地把眼睛睜開一道縫兒,彷彿是想看看少女還在不在。那惟妙惟肖的神情看得洛緹斯一陣好笑,這傢伙要不要這麼擬人啊?就是普通的動物也能通過聲音和氣味來辨別對方的信息,堂堂的荒原王者居然只有那雙眼睛是有用的麼?
——你才只有眼睛是有用的呢!
——哎呀呀,現在連我想什麼,你都能感受到了?
——你明明是故意讓我知道的!
——嘿嘿!
——對了,人類,你的身體裡怎麼會有龍血?
——誒,這你都能知道啊?果然是荒原上的王者呀。
——哼,要不是你體內的龍血,我和拉雅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被你打敗!
——喲,龍血還有這效果?
——當然,雖然尤利爾大陸上現在已經沒有龍族了,但龍血還是會對我們產生壓制,讓我們無法發揮出原本的實力。
——啊,是嗎?那如果龍族真的出現的話,你們會怎樣?
——這個,恐怕根本無法戰鬥吧。
——那我能聽見你的心聲,也是因為龍血的關係?
——很有可能。傳說中,龍族能溝通天地萬物,同為動物的我們,自然也不例外。
——唉,又是傳說啊!能不能有點靠譜的資料?再說,如果真是因為龍血的話,那我怎麼聽不到人類的心聲?還有,其他動物的腦子裡在想什麼,我也完全不清楚。
——哼,其他動物怎麼能跟我們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至於人類嘛,我就不清楚了。沒準兒是因為你體內的龍血太稀薄,所以效果有限?
——什麼呀!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和你們交流?這功能還真是雞肋!
——哼,能和我們交流是你的榮幸,你還敢嫌棄!不過話又說回來,聽說龍血非常霸道,不論是人還是動物都沒辦法承受。你怎麼可能在接受了龍血以後還能活下來?
——嗯,這個嘛,我也不知道啊!
在腦子裡聊天對於洛緹斯來說,真是個新鮮的體驗。當她發現即使不用視線相交,也不會影響交流的效果時,便毅然決然地放棄了「兩兩相望」這種會讓旁觀者產生豐富聯想的曖昧姿勢。
少女一邊圍著荒原狼打轉,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腦子裡回應著後者的話。忽然間,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好玩的事情一般,露出了比平時更加燦爛的笑容。
洛緹斯重新踱至巨狼的跟前,盯著它的眼睛,在腦子裡一字一頓地問道:「你真的不想死?」
——不想,當然不想。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荒原狼的臉上頓時顯現出極為搞笑的警惕模樣。
——嘿嘿,沒什麼意思,就是想問問你,要不要做我的寵物?
——人類,你敢侮辱我!
——侮辱你?這是從何說起啊?我記得龍族有號令世間萬物之能,你只是區區的變異物種,當然也在其中吧?
——可你並不是龍族!
——沒錯,但我的身體裡有龍血。剛才你也說了,你們被我壓制,所以沒有辦法發揮出原本的實力。那麼誰強誰弱,一目瞭然。弱肉強食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更是洛斯塔荒原的法則。身為荒原上的王者,你們之前對進入其中的人類不也是為所欲為的麼?既然如此,如今淪為弱者的你們,做我這個強者的寵物,難道還談得上辱沒?原來所謂的王者,就是一群這麼輸不起的東西?
——你懂什麼!我們有我們的自尊,有我們的驕傲,區區人類,休想號令我們!
——嘖嘖,身為階下囚,口氣還這麼強硬。罷了罷了,我這人,最討厭強人所難。你既然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不過在場的所有人都是為了活捉你們才來的,而他們準備怎麼處理你們,我不知道。他們準備把你們賣到哪裡去,我也不知道。最後用高價買下你們的人打算用你們來做什麼,他們是不是也像我這麼溫柔,這些,我就更不知道了。但出於禮貌,我還是要說一句,祝你們好運吧!
少女言罷,轉身朝人群中走去,頭也不回地。只是,在她內心深處,卻默默地數著數。
一,二,三,四,五,六,七……
——等一下,我,我,我同意。
當那漸漸微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之時,洛緹斯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但這表情僅僅只有一瞬間,等她掉頭往回走時,完美的面具又重新覆在了那精緻的面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