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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五章張財主 文 / llj275

    剛從黑漆大門裡出來的這人四十歲出頭,和阿根差不多年紀,身材中等,白淨的團臉,無須,濃眉小眼,長期養尊處優的生活使他已經明顯發福,肚腩也突了出來,和精瘦黝黑的阿根相比,直是天壤之別(前世緣今生定第十五章張財主內容)。他著一件醬色緞子夾長袍,頭上頂著一頂醬色瓜皮帽,前面綴一顆拇指大的翠玉帽正,腦後拖著一根油光發亮的大辮子。這樣的穿著打扮在民國六年的城市裡已是很少見了,但在鄉下,地主富紳們則依然保持著前清的衣著裝扮,這倒並不是說明他們有多麼眷戀清庭皇朝,而只是一種頑固的生活習慣使然(前世緣今生定15章節)。

    張財主的全名叫張文彬,是其祖父為他起的,取自《論語》上那句「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孔老夫子這話的意思是:質地勝過文彩,就會顯得粗俗野蠻;文彩勝過質地,就會顯得浮華虛垮。質地和文彩配合適當,這才是一個君子。祖父為他取這名的意思當然是希望這個長子長孫能如他一樣中舉當官,以便再次光庭耀祖福蔭三世,但這張文彬顯然沒有乃祖的才氣和運氣,接連考了三次都名落孫山,連個秀才都沒撈到。他祖父死後,他就此打消了走仕途發達的念頭,一門心思經營起祖上留下來的田產來。

    張文彬唸書不行,但卻長於計算,漸漸地,他就將祖父留下的田產增長了一倍,就連縣城和上海都開有張家的店舖和商號,慢慢地,張財主的名號也就傳開了,本名反而不大有人知道了。

    「他……」張百生指著阿根說,又指著阿根身子底下的阿大,「還有他……就是他們父子兩個惹出來的事。諾,阿叔,這張阿根把我的衣服也撕破了呢。我要他們賠!……」

    「張阿根,你父子兩個好好的稻租不交,打架幹什麼,是不是吃飽了撐著了?」張財主皺著眉頭,低頭對慢慢爬起來的阿根沉聲說道,聲音冷得就像結了冰。

    阿根的牙齒被打得出了血,眼角邊也被打傷了。他身子底下的阿大,更是被打得滿身是傷爬不起來。

    「不是的,東家,我們本來是好好的交租的,但張先生說我們的稻穀曬得不幹,

    要我們回去曬乾了再來……」

    「張阿根,你不要胡說!……」張百生一聽,覺得似乎有些不太妙,忙插嘴岔開。

    「你讓張阿根說下去!」張財主瞪了張百生一眼,小眼睛裡的秣芒在張百生臉上刺了一下,張百生覺得心裡別一跳,趕緊低下頭不吭聲了(前世緣今生定15章節)。

    「……我和張先生說我們的稻穀曬了十幾個日頭,已經很干了,但是張先生不聽,硬要讓我們挑回家……後來,張先生動手打了我一個巴掌,是我兒子氣不過,才動起手來的……阿大,阿大,你怎麼樣?哪裡痛?……」

    「張阿根的稻是哪個籮筐?」張財主直起身來問道,立刻就有交租的農民指點給他,張財主過去抓了幾顆扔進嘴裡,只瞌了一下,那一雙小眼睛就豎成了三角眼,衝著張百生狠狠地「嗯?」了一聲。

    張百生一聽,似乎遭到重壓般把頭又沉了沉,腰都彎下來了,嚇得連鼻涕水也不敢抽一下。

    這張百生並不是張財主的親侄子,只是遠房的,論輩排出來比他小一輩,才叫他一聲叔叔的,所以他可以在外人面前裝大爺,但在這張財主面前卻只是個孫子,他在張家的地位,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打工的,張財主想用他就用,不想用就會讓他立刻滾蛋,他自己心裡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一向對這位遠房叔叔非常懼怕。

    「嗯,這件事……呃……何三官,你這是幹什麼?」張財主剛想說話,忽然看到一旁的何三官抱著擋部呲牙咧嘴一副痛苦樣,不由詫異地問道。

    「是……都是……這小赤佬……唉喲,痛死我了!……要是斷了我的子孫根,我一定活劈了你個小赤佬……」聽到東家問他,何三官也顧不上面子了,用手指點著仍坐在地上的阿大恨恨地說。

    「……」張財主一時無語,朝何三官直翻白眼,一個會武功的護院,竟然被一個從沒練過的鄉下小子踢中要害,真是好說不好聽啊。怎麼著?如果今天一對一,你還打不過這小子了?

    「好了,全都退下!張百生,你繼續秤稻穀,先把張阿根家的秤了。」張財主說完,對已爬起身來的阿根說:「秤好稻穀後,你到裡面來一下。」說完不等阿根回答轉身就走,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黑漆門裡。

    秤完稻穀,阿根將兩隻籮筐和一根扁擔交給坐在旁邊石頭上的阿大:「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我進裡面去,唉,還不知張財主叫我有啥事哩?」

    阿大**的身上全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但還是能走道(前世緣今生定15章節)。阿根查看過他的傷勢,除了胸口那一處不知傷到了骨頭沒有外,其餘的都是皮肉傷,將養幾天應該沒事,心裡就鬆了口氣。但一想到張財主說讓他進裡面去,估計是有話要和他說,心裡又不覺忐忑起來。

    「嗯,阿爸你去吧,我等你。」阿大一動手,嘴裡就發出絲絲的聲音,顯見得這皮肉傷也並不輕。

    那個何三官早被其它的護院扶到裡面去了,臨走還向他射來一束怨毒的目光,對此,阿大毫不懼怕地狠狠回瞪了過去。

    阿根跨過高高的門檻,一進大門就是一面照壁,照壁上繪著青松白鶴,右上方是一輪紅紅的太陽。轉過照壁,是一個花木扶疏的大庭院,一條青磚大道穿過花蔭,直達前方一幢大房子。

    阿根曾進過這大房子一次,就是三年前簽租田契約時,以後續簽時都是由這張百生在年底上門讓他按手印的。

    阿根腳步沉重地一步步走進大房子,這房子是張家的堂屋,朝南牆上掛著兩幅畫像,男的穿著清時官員的補服,女的著清時貴夫人服飾,顯然,這就是張富貴在朝庭裡當過官的祖父和浩命夫人祖母了。

    南方的堂屋一般都是迎客議事祭祠的所在,張家也不例外。兩幅畫像下擺著一張長長的祭桌,桌上供有香火和果蔬供品。離祭桌不遠放著一張八仙桌,桌邊端坐著面沉似水的張財主,對面坐著一個哈著腰鼻樑上架著圓框眼鏡的瘦老頭,兩個人正在說著什麼,看到他進來,就停止說話扭過頭看他。阿根認得那瘦老頭是張家的賬房先生,只知道姓塗,但不知道叫什麼名。

    「……東……東家……」阿根向上作了個揖,吶吶地說,不敢抬頭直視張財主也不知道開口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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