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崖頂上,尹澤守在這裡已經三四年了。他靠進山裡採一些草藥為生。將草藥曬乾,然後下山拿到集市去賣。再換一些糧食回來。沒事的時候,就種種花,養養草,養養小動物。無崖頂上已經四處開滿了長情花。他時常都會將這些花採摘許多,掛到門前。他彷彿在等一個人。他彷彿覺得,只要自己在這裡,這個人總有一天會回來。
日子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直到有一天,他終於聽到了有人踩著樹葉前來的聲音。以為是她回來了。結果回過頭,卻是一位看起來十分英俊年輕卻又深沉的小伙子。可是他看起來,卻是那麼地迷離。好虛幻……
「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如果是因為走錯了路,那你就沿著原路走回去。因為前面就是懸崖,沒有路了。」尹澤一邊用青草餵著籠子裡的小兔子,一邊淡漠地說道。
年輕小伙子走到了他跟前,說道:「我沒有走錯路,我是來尋你的。」
尹澤抬起頭看向他,問道:「咱們認識嗎?」
年輕小伙子搖搖頭,說道:「你不認識我,可是我認識你。你叫尹澤。你在這裡,就是為了等你心中最愛的她。是嗎?」
尹澤盯了他兩眼,沒理會他,埋下頭繼續拿青草喂籠子裡的小兔子。
年輕小伙子停歇一會兒之後,又說道:「你在這裡等,就算等上一輩子,她也不會再回來。因為。在她的心裡已經徹底沒有了你。」
尹澤同樣只是喂小兔子,沒有理會他。
年輕小伙子又說道:「在這場遊戲中,咱們都輸了。咱們輸給了宿命。愛情,往往並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那麼完美。也許完美的東西。它就不叫愛情了。」
尹澤同樣只是做著自己的事。對他所說的話。彷彿聽了,又彷彿沒聽。喂完小兔子,他又拿起剪刀去修剪花草。
年輕小伙子只是靜默地看著他。爾後他感歎一聲,說道:「咱們都是悲哀地。曾經,你和他那麼相愛。曾經,他和我海誓山盟。可到最後,都只是滄海桑田。」說畢,他又走到了他身前,說道:「尹澤。你還是回21世紀吧。你的夏小維屬於21世紀。而眼前的她,姓趙,名寶兒!這個東西。可以幫助你回去。」說畢,將一個小瓶子放在了他身前。
正要轉身離去之時,尹澤突然叫住了他,問道:「你究竟是誰?」
年輕小伙子並未轉身,說道:「我是誰?我曾經也和你生活在同一個年代。可是咱們從未蒙面。不過,我一直知道你的存在。尹澤,宿命這個東西,有的時候咱們都要試著去相信一下。人的煩惱就12個字:放不下,想不開,看不透。忘不了。而我們都要學會:放得下,想得開,看得透,忘得了……」
「呵呵……」尹澤只是笑,爾後又低下了頭。
年輕小伙子輕伐離去。踩在枯葉上。仍然發出了吱裂的聲音。尹澤立及站起來。大聲問道:「你為什麼不回去找她?」他彷彿知道他們的一切。也許,也並不知道。
年輕小伙子駐足。沉默半響,說道:「我現在只是意念形成的一個人形,就連靈魂都不是。沒有辦法留在這個世界。明天我就要去投胎了。以後我也不知道我會是誰……」說畢,徹底離開了無崖頂。
忽然間,無崖頂上刮起了風。好大的風。將地上的枯葉都捲到了半空中。所有的樹枝騰蔓都大勢搖晃起來。長情花瓣被吹得漫天飛舞。尹澤的頭髮,衣袂都被吹得飛揚了起來。站在無崖頂上,尹澤看著天空,忽然間覺得,一切都是空的。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是。兩世的追尋,到最後也抵不過宿命的彈指一揮。他站在無崖頂上大叫了起來。聲音震動整個山谷。
夏小維,夏小維,夏小維,夏小維……無數個夏小維,都變成了空氣飛撒在天空中。可是無論他怎麼呼喊,都沒有人回應。整個山頂空落落的。還是只有他一個人。此刻,他終於落下淚來。因為他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夏小維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他跪倒在無崖頂,兩行淚水潸然而下。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讓我接受這樣的懲罰?我一直在追尋的東西,就是她。可是到最後,我卻徹底失去了她。這是不是太殘酷了一點?是不是太殘酷了?
尹澤並沒有離開這個地方。即使她真的不記得他了。可是他還記得她。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存活於他的生命中。從他們相遇,相識,相知,相愛,他全都記得。那些快樂,那些悲傷,他全都記得。愛情,是一個折磨人的東西。愛上一個人,就是愛上了苦難。
那一年,他終於離開了無崖頂。他進了弘法寺,當和尚。當頭髮徹底被剃下的時刻,他抬頭看向了眼前的如來佛祖。如來佛祖笑得十分的慈善,彷彿在看著他。尹澤笑了,爾後輕輕地將衣服向前一擺,拜了三拜。
……
趙寶兒正坐在後花園裡看書,這許多年來。她受傷的那半邊臉早已經被幕容絲琦醫好了。俊俏的臉蛋,和從前一模一樣。她的父皇和母后也早已經醒過來了。現在正過著安享晚年的生活。國家也被治理得很好。百姓安居樂業。後宮,也一片和諧。
此時走進來一位宮女遞上來一個盒子給她,說道:「殿下,這是你的一位故友給你稍來的東西。說是有此髮簪為信。」
趙寶兒拿起那玫深藍色的髮簪看了看。此髮簪,看起來的確很熟悉。又看了看,她就想了起來,這髮簪的確是幾年前,自己曾經用過的髮簪。上面還鑲了鑽。十分的好看。現在看到。仍然喜歡。「這盒子,是誰送來的?」趙寶兒問。
宮女上前一步回答道:「是徐公公呈上來的。具體沒有說是誰。」
趙寶兒打開長長的盒子一看,裡面竟然是一個人的頭髮。頭髮很長。用細絲紮住。很整潔地放在盒子裡。而在頭髮下面竟然有一張紙。趙寶兒趕緊將紙抽了出來。上面竟是一首詩詞:
君不念我,我念君。
君不想我。我想君。
君把我忘。我不敢忘。
紅塵自有千種恨。
無崖頂上留長情。
前世今生緣尤盡。
剃度情絲入空門。
來世再把君思憶。
綿綿無盡訴相思。
三生石上留下名:夏小維。
趙寶兒心裡猛的一跳。感覺到身體裡有一股猛烈的激流在撞擊著自己。腦子裡好像有什麼陰影在閃現。可是努力去想,卻什麼也想不起。這是誰?為什麼要送頭髮給我?而這首詞為何如此動情而傷感?
她傳徐公公問他是誰叫他送來的這盒子。徐公公則說是路上碰到一個小太監,托他交過來的。而後又去尋那個小太監。可是整個皇宮裡,卻根本沒有這個人。
尹澤又是誰?她吩咐太監去打聽這個人。後來才發現,這個人竟然是白冰國冰夢魘的正夫尹澤。於是她回想起了打敗冰夢魘時,尹澤的那一幕。那個時候,就有一種好生熟悉的感覺。他的眼神,動作,神情。無一不對她生情。
然後,她又回想起冰夢魘問她的那些話。
「哈哈哈,夏小維。你口口聲聲嘴裡左一個百姓,右一個百姓,不如說直接一點,你就來搶男人的吧?」冰夢魘露出惡笑。
「搶男人?冰夢魘你真是搞笑,我為何要與你搶男人?我只為國而戰。我只知道,為了百姓的安寧,必須將你拿下。我只知道,我的心裡非常痛恨你。以至於這麼深刻的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也許這就叫國仇吧!」趙寶兒說道。
「哈哈哈……」冰夢魘又大笑了起來。「國仇?你是在騙你自己呢,還是在騙誰?有誰會相信?就問問你腳下的那七位爺們吧。誰信呢?」冰夢魘冷笑著看著她。
「你什麼意思?」趙寶兒聽不明白她說的話。
「夏小維,你還來給我裝糊塗?這一招真是高,高啊……」她大笑著說道。「不過我告訴你,尹澤已經是我的人了。你想搶嗎,沒門!」冰夢魘冷笑地看著她。
「尹澤?尹澤是誰?」趙寶兒疑惑地看著她。
……………………
「怕。就不來了。來了。又何必怕?」夜風呼呼地吹著,將她的衣服亦吹得凌亂不堪。
「好啊夏小維。你果然不是謬種。為了尹澤竟冒生死前來,讓我佩服。」冰夢魘銳利的眼睛裡卻露出了必勝之笑。「很可惜,你與他,此生無緣!」
「呵呵,冰夢魘,你又在耍什麼把戲?請你不要老是將我與那尹澤牽扯到一起,行嗎?再說了,我是有夫侍的人了,喃,就他……」趙寶兒立刻伸出玉指,指向金豬。
「大色鬼,那叫尹澤的,究竟是誰啊?我們認識他嗎?」趙寶兒很不耐煩地問道。
「額,是冰夢魘的正夫。」金豬說道。
……………………
簡單的回憶,讓趙寶兒的腦子裡回想起了這個人。這個叫尹澤的人竟然知道自己前世叫夏小維?聯繫起來一想,感覺他似乎和自己很熟悉。他對自己的所有動作言語,都表現得很親切。還有,他為何會有自己的髮簪?還有這頭髮,這首詩詞,莫非曾經他和自己曾有過一段……?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腦子裡卻沒有任何關於他的記憶呢?趙寶兒搖了搖頭。這一切,都太過玄疑了……
許多的疑惑纏繞著她,讓她想不明白,也想不透徹。
終於一天,在一批宮女侍衛的維護下,趙寶兒來到了無崖頂。無崖頂上四處都開滿了長情花。而尤其以小木屋前面那兩塊土裡的長情花開得最嬌艷。微風細繞,這些長情花都搖來搖去,彷彿在向所來的人熱情的打招呼。
趙寶兒突然感覺到這個地方好熟悉。好像自己曾經來過一般。小茅屋的門上。四處都插滿了無情花。那些無情花都已變成了干花。好像它們在那裡已經很久了,直到生命都已經變得乾涸。
「蕭凡,我以前來過這個地方嗎?」看著四周熟悉的一切,趙寶兒問道。熟悉。可是。卻也陌生。
蕭凡搖搖頭,說道:「沒有,你並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聽蕭凡說話之後,她側頭深深地看著蕭凡。好似對他的話十分質疑一般。好一會兒,她方才回過頭,她走過去,輕輕地推開了門。門裡一股濃重的薄荷香味傳出來。這股味道和自己身上的味道是一致的。而屋裡的擺設更是讓她驚疑。這裡面的這些東西,好生熟悉。那把木梳,那把木梳……
趙寶兒的腦子裡竟然想起了。自己曾經拿著這把木梳子在梳自己長長的頭髮。可是她只能想起這一幕:木梳子和自己。其它的,就再也想不起了。還有其它的一些東西,簪花。衣服,鞋子,等等。這些東西,都是自己的啊。自己用過的東西,她全能感應出來。她竟然能幻想出自己穿著這身衣服在這無崖頂上跑來跑去,輕笑出聲,翩翩起舞。為什麼我的腦子裡會出現這樣的場景?那是潛意識,還是曾經真的發生過?
她再一次回頭看向蕭凡問道:「蕭凡,我以前真的沒來過這個地方生活嗎?」
蕭凡仍然是搖搖頭,說道:「沒有。」
趙寶兒又望了望這屋子。感歎道:「我感覺到這個地方好熟悉。總感覺曾經來過一般。」在屋子裡逛了好一會兒,她走出了這個屋子。
在無崖頂上又逛了一會兒,這時候一隻小兔子從樹林裡穿了出來,跑到趙寶兒的腳下,不停地用前腳扒她的鞋子。趙寶兒看了十分喜歡。將小兔子抓了起來。笑著說道:「好可愛的一隻小兔子。你對我這般熱情,好似咱們以前認識一般。好吧。我就將你帶回去,好好地叫人伺候你。」說畢,就將小兔子交給了旁邊的一位宮女。
在無崖頂上逛了好一會兒之後,趙寶兒還是就離開了。這地方,讓她好熟悉。彷彿曾經真的來過一般。可是仔細地想,又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想不起來。
又吩咐人去尋找尹澤這個人。也許只有他能解開這個謎。可是,尋找的結果,卻是空空如也。尹澤這個人,貌似消失在了瑾國。
這就彷彿成了一個謎。她如何都解不開。也沒有人來幫她解開。於是,那頭髮,那張寫了詩詞的紙,就一直裝在那盒子裡,被她收藏著。她總感覺到,這個東西,應該將它珍藏起來。她的生命中,貌似曾經有一個人來過,但這卻彷彿只是潛意識而已……
於是,尹澤和夏小維之間的愛情,就真的成了滄海桑田。埋在了塵世的輪迴裡。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完美。許多自己喜歡的東西,自己想要的東西,往往越是想要,就越會得不到。痛苦總伴隨著人們的出生,就已經來到了世間。錯過,在這個世界上,是每天都會發生的事情。在宿命面前,人是多麼的脆弱,愛情又是多麼的渺小。能稱心如意地愛情,是那樣少。
曾經那麼刻骨銘心的愛情,卻還是抵不過命運的彈指一揮。不是不愛,是愛得太深沉。愛得痛了,痛得讓人無法呼吸。彷彿再多吸一口氣,就能讓自己灰飛煙滅。已經不知道如何才能再繼續。於是它,注定,只能漂浮在塵世的輪迴裡,毫無邊跡……
……
安流瑾再也沒有出現過了。師傅的「佳人必到」彷彿成了一個傳說。時間過起來很快,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在多少個秋日裡,她將他念起……
長情花開遍整個瑾國,可是他卻再也沒有回來。一切都像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好長,好長……
終於趙寶兒在她八十三歲的那一年逝世,舉國哀悼。
弘法寺裡的一位老僧人聽到此消息後,也在當晚老逝。
桃花島上,一位年輕的小丫頭坐在島上,雙手撐著下頜,和當年的王玉葉一模一樣。她凝神看著眼前的一片汪洋,靜靜地在想著事情。
師傅說,當初他留下「佳人必到」四個字,只是想給她一個希望,讓她好好的活下去。那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罷了。
而安流瑾當初為了讓她完成使命,打敗冰夢魘,最後將自己的生命精氣也給了她。生命精氣,是源神的生命之根本。和其它人不一樣的是,源神本來就是萬物凝聚的神形,沒有了生命精氣,他將魂飛魄散。而尤其是生命精氣離開了源神的身體後,就不可能再回到原位。所以,安流瑾,是犧牲了自己,也犧牲了他們的愛情,成全了她。
師傅說,他已經投胎為人了。他不再是源神。所以,在這片汪洋裡,她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了。安流瑾,也徹底的離開了她。而且離開很久了……
王玉葉與安流瑾之間的愛情,本身就是一個錯。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所以,這樣的愛情,必定不能圓滿。可是他們卻敘寫了一個愛情的傳奇故事。安流瑾為了王玉葉,付出了他的所有一切。這樣的代價是昂貴的。而他,卻只為愛。
人間上,這樣的愛情,有很多。因為愛情,我們很快樂。因為愛情,我們很痛苦。因為愛情,我們很瘋狂。因為愛情,我們迷失了自己。因為愛情……
這個世間,有多少的東西讓人們歎息。可是,也只是歎息而已。
王玉葉這一生,深愛過兩個男人。可是命運的玩弄,宿命地安排,錯誤的開始,讓她最後都沒有得到這兩個男人。
當她坐在桃花島,想起這兩個男人之時,她的眼睛裡掉下了兩顆眼淚。後來這兩顆眼淚,化作了兩顆琥珀,流落人間。因為愛情,有多少人悲傷…(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