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餘人的追捕隊伍浩浩蕩蕩地行於桑夷驛站的官道上,前面四十騎兵護著八皇子快馬加鞭,眼看就要追上劫獄的一群罪犯,卻不料相聚數十米時,前面的隊伍忽然丟下什麼東西,黑暗中卻看不清楚。
八皇子探頭想要仔細查看,無奈馬速過快,轉眼間便奔出了數十米,於是————
首當其衝的六匹馬轟隆轟隆地摔了個七葷八素,後面的人馬來不及剎住,一個接一個撞到了前面摔倒的人馬身上,多米諾骨牌一般倒了一連串。八皇子也差點身陷馬群之中,幸好有護衛拚命死死拉住了馬韁才躲過一劫。
現在已經顧不得什麼精神風度了,八皇子臭著臉大吼,手中的馬鞭不停地狠狠抽在地上呻吟的人和馬身上。
「廢物!快起來給我追!」
這些人馬都被藍沐冉令人結成的大片繩網給絆住,不少馬匹高速奔行下突然受阻折了腿骨,從馬上摔下來的士兵也不少受了傷。當然,都是吃皇糧受高教訓練出來的,正常來說這點小傷影響不了他們前行,只不過,似乎前面的逃犯丟下的不只是繩網,還有其他什麼東西。
一陣輕風吹過,夾雜著辣、嗆、熱的粉末飄到了人群之中,頓時咳聲混合著噴嚏聲此起彼伏,八皇子也是滿臉淚水,又是咳嗽又是噴嚏的,連話都說不出一句,更遑論繼續追捕了。
前面逃亡的涼城人馬中,負責殿後觀察情況的幾人看到追兵都停在了原地,一臉痛苦和不甘,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手下用力緊催了幾鞭,趕上前面的大隊伍。
還未到隊首,哈哈的笑聲已經傳遍,這一晚的驚心動魄後可算是笑得如此放心。
「藍公子!你這招真管用!那群豬玀絆的絆摔的摔,起來也是又哭又咳的,根本沒有繼續追上來的力氣!太痛快了!」左側的中年男子放聲大笑,似乎許久沒有這般舒暢。
「這麼多人的追兵,幾根繩子一包粉末就給收拾了,藍公子,你真神!」右邊的少年眼中放光,「藍公子,那包究竟是什麼粉末,這麼厲害,比我見過的最快的蒙汗藥還厲害!」
「什麼蒙汗藥啊,我是那麼殘暴的人麼?」藍沐冉純良一笑,「吶,你聞聞,看看是什麼。」
說罷,藍沐冉把手中的空紙包遞給了右邊的少年。
接過紙包的少年低頭聞去,緊接著一個大大的噴嚏,眼淚嘩啦啦地就掉了下來,旁邊的中年男人驚訝異常,疊聲詢問。
「這、這個——」流著淚的少年臉上笑得十分抽搐,「這不就是辣椒和花椒研磨的粉末嗎?」
「對啊對啊,我又沒說是別的東西。這個多好,安全無毒,無副作用,配料廉價易得,製作過程簡單易操作,效果又明顯,多好的東西。」藍沐冉滿面笑容,這包辣椒胡椒麻椒三合一鬼哭狼嚎粉的效果出乎意料之外地好啊。
前面幾個人熱熱鬧鬧嘻嘻哈哈,後邊跟著的桑夷王全部看在眼中。
匠心獨運,雖然有些市井小兒的無賴把戲,卻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應該算是凡人生活中異軍突起的人才。倘若我大淵有此良材,平南匪,剿北胡,多得益處啊!
想到大淵,桑夷王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
大淵,血脈相連之皇室啊,國禍未平,何以視骨血相連之國人為仇敵?
倘若淵皇撒手人寰,往後便沒了太平日,這輩子,也只能夢迴大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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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虛宮。
營救桑夷王之事在藍沐冉出發之前並沒有上報城主赫連靖鴻,主要是考慮到赫連靖鴻對大淵的態度,向楚天怕得不到應允,乾脆先斬後奏。
這次私自調兵向楚天和蘇盡都是提著腦袋在辦事,倘若赫連靖鴻怪罪下來,按照涼城鐵律,私自調兵是必須除去身份並廢除功夫打入邊境,永遠不許回歸中州土地的。
赫連靖鴻坐在座位上低眉品著茶一言不發時,下面跪著請罪的兩個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向館主,蘇館主,兩位館主真是有勇有謀。先斬後奏,還特意找了藍沐冉出面救人,以為我不敢還是不忍心處罰你們?」
豆大的汗珠順著向楚天剛毅的面頰滴下,自己所考慮的每一件事情都逃不過城主的眼睛。沒錯,之所以特地跑去找蘇盡請藍沐冉救人,很大部分是考慮到藍沐冉深得城主賞識,應該不會受罰的原因。
「城主,蘇館主是受在下所托,本無牽連。請城主只罰楚天一人。」死就死廢就廢,如果真要處罰,一個人受罰就夠了。
赫連靖鴻剛要開口,門外響起了可以說是歡快到討人嫌的腳步聲。
「罰什麼啊!動不動就黑著臉嚇唬人!」
一股天塌下來不關我事態度的聲音隨著藍沐冉那張滿不在乎的臉同時出現。蘇盡長出口氣,這傢伙,回來的真是時候。
「放肆,誰許你闖進來了?」赫連靖鴻依舊拉著臉。
藍沐冉才不怕他發火,反正有賭約限制,他想毀約就等於毀自己名譽。
「城主大人年紀輕輕的不會老糊塗了吧?這麼好的買賣不做你還想推了不成?不損一兵一將救了人,得了這麼大一個寶貝人物,撿了便宜還賣乖,我們三個給你帶來多大的油水呢!」
聽完藍沐冉的話,向楚天冷汗嘩啦啦地流了滿身——這小子!想死還是想半死不活?!也不看看對方是說就這麼囂張地說話,想連累死多少人!側頭偷偷看眼蘇盡,這混蛋居然別過頭去偷笑!
笑笑笑,笑個腦袋啊!向楚天快要被氣死了,一個是這樣兩個還是這樣,怎麼跟著藍沐冉扯上關係的人都瘋了!
赫連靖鴻瞟了一眼小動作中的兩人,細長的手指摩挲著茶杯邊緣,「你倒是說說,我得了什麼便宜?若說不出,你們三個就一起當難兄難弟吧。」
當你妹兒!兩男一女當你妹兒的難兄難弟!
藍沐冉腹誹中。
「說就說,你仔細聽著啊,好話不說二遍。」看到那張冰雕臉就彆扭,藍沐冉也不知道哪來的火氣,非要刺激刺激這座冰山不可。
「你跟大淵有什麼矛盾我不知道,不過不管你是喜歡人家還是不喜歡,桑夷王若是被涼城所救,旗下勢力有不滿四皇子一派行為的必然追隨桑夷王而來,而桑夷王在大淵諸多郡王中又是威望極高的一位,有這麼個德高望重門生遍地的老爺子給你助陣,你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赫連靖鴻押了口茶,饒有興趣地盯著藍沐冉,「那你可有考慮這麼做的後果?」
「啊,這個嘛……」當然不是沒考慮後果,只不過,說出就有些理虧心虛了而已。藍沐冉支支吾吾不肯開口。
「別吞吞吐吐的,」赫連靖鴻大手一揮:「說得好,這件事就算過去,說不好,加倍處罰。」
藍沐冉吞了吞口水,這傢伙有病吧,聽到不好的消息反倒開心,絕對是心理問題!不管了,救人要緊。
「吶,你說的,只要我說的沒錯就不懲罰任何人,不許賴皮!」
「赫連靖鴻從不食言。」
「後果,當然是有的。假設日後王位之爭四皇子一派獲勝,那麼將會借由昔日涼城曾出兵干涉大淵內政為題,輕則討人要說法,重則刀兵相見。不過呢也不用太擔心,無論將來由哪一派執掌大權,內部鬥爭帶來的元氣大損必定是大淵的硬傷,想要在內部動盪民心不一的情況下出兵外戰,實力肯定是遠不如今的。」
心思細密,目光長遠。
一抹淡笑少見地飛上赫連靖鴻唇邊,瞬間某人眼中春光無限。
「藍沐冉,你這隨侍也該開始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