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花頌面無表情站在亦淺的身後,冷眼掃過榻上的似血,又看向滿臉都是淚痕的亦淺說道:「他沒死。」
擦乾臉上的眼淚,亦淺站起身,看著那雙狐狸眼,低聲道:「那他現在是怎樣?」
「中了病毒而已。」那是一種厭惡的語氣,陌花頌沒有掩飾他對亦淺的討厭,此時身邊沒有夜雨夕劍所以他更沒有必要掩飾自己真是的想法。
「解藥給我。」儘管不知道陌花頌的厭惡之感從何而來,可是亦淺卻也沒有興趣知道,她在意的是似血的生死。
「解藥不在我這裡,如果在我這裡,我也不會給你。」陌花頌不再理會亦淺轉身向外面走去。
亦淺見狀緊跟了出來,陌花頌腳下的速度看起來並不是很快,可是亦淺卻依舊要一直小跑著才能跟上他,亦淺突然覺得他是在刻意耍自己。當知道似血沒有死的時候,亦淺只覺得心活過來一般,既然有解藥能夠救似血,那她就要想盡一切辦法。
走出夜雨宮後,陌花頌才停下了腳步。
暗紅色衣衫於風中擺動著,那張妖艷的臉頰沒有亦淺記憶中的狐媚,似乎自她來到夜雨宮後便再也沒有看見過陌花頌的笑靨,可是亦淺卻清楚的能夠回憶起他笑時的嫵媚,那是她都無法記得上的妖嬈。
「怎麼才能給我解藥?」亦淺仰起頭看著陌花頌。
「完成宮主交給你的事情。」其實陌花頌冷漠起來絲毫不比夜雨夕劍差,只不過是少了一股嗜血的味道,多了一抹恨意。
自從離開夜雨宮亦淺的記憶便一直是在趕路,直到抵達炎藍國帝都之時陌花頌才準備要告訴亦淺那件事情是什麼。
看著眼前夜景繁華的帝都,亦淺回想起自己被劫的那天,至今已經足有半月之久,她萬萬沒有想到不出三個月的時間自己竟然又站在了這個地方,當時離開的時候她明明是說不想再回來的。
寒光銀月,明明時至暖春應該溫暖才是,可此時亦淺卻覺得有些冷。
一襲暗紅色衣衫的陌花頌坐在亦淺的對面,斟滿酒的玉箸被他一飲而盡,繼而又端起酒壺斟滿,就這樣一直喝完了兩壺酒,倘若不是亦淺伸出搶過他手中的玉箸,陌花頌真的會一直喝下去。
「鬆手。」陌花頌與亦淺的到來本來就引來了許多人的注意,此時喝醉酒的陌花頌亦是讓人來了興致,均是饒有興趣的看著這邊。
「你不能再喝了。」亦淺看得出陌花頌心情不好,而更容易看得出的是他酒量也不好,不然怎麼可能兩壺就醉成這樣,想想簡莫伊的酒量可真不是陌花頌能比的。
陌花頌指尖一彈,盤中的花生豆便向亦淺的肩上飛去。雖然亦淺的武功與陌花頌比起來很不入流,可是卻也是宮崎久隱的徒弟,躲開一枚花生豆還是會輕而易舉。
看著輕易躲開自己花生豆的女子,陌花頌忍不住蹙了蹙眉,這讓他原本就精緻的臉頰看起來更加俊美。
「其實你完全沒有必要恨我。」亦淺看著眼前瓷杯中的茶水悠悠道,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開口與陌花頌說這些,或許是不願意看到他一直這樣鬱悶下去,也或者是不想讓自己被莫名其妙的怨恨,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陌花頌沒有說話,只是挑著眉一副蔑視的樣子看著亦淺,可是亦淺接下來說的話卻讓他慢慢收回了蔑視之意。
「我愛的是簡莫伊不是夜雨夕劍,所以你根本沒有必要恨我。」亦淺看見了那雙狐狸眼中的驚訝,她莞爾一笑,繼續說道:「簡莫伊在我心中的位置任何人都無法取代,就算那個人是夜雨夕劍,他也不能。而且我一直都相信我會再回到莫兒身邊的。」
其實一開始亦淺並沒有想到這一點,可是當她把所有陌花頌憎恨自己的可能性都排除了以後,也就只剩下這一種連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的可能。
亦淺的結論並不只是猜測這麼簡單,從陌花頌與她一起來帝都的路上她便一直在觀察,不僅是在陌花頌自身找出關鍵,更在他對夜雨夕劍的感情上看出了端倪,得到的結論正是亦淺猜測的那樣:陌花頌喜歡夜雨夕劍。
「同性戀」這個名詞在亦淺的腦海裡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概念,也可以理解成她不排斥這種同性之間的這種關係,可是這也不代表她喜歡這種關係,她只是無感而已。所以當她判斷出來陌花頌對夜雨夕劍的感情時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驚訝,因為在亦淺看來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人類的情感向來都是奇妙的,感情這種東西從來都不分年代和國界的。
陌花頌一直想要從那雙銀眸中看到些什麼特殊的東西,可是裡面卻真的是無悲無喜。
「你……不覺得我很奇怪的?」玩弄著玉箸的陌花頌努力的想要找到一些合適的語言,可是他發現隱藏在心中很久的感情突然被人窺探到並不是件特別舒服的事情,尤其是他這種讓人無法理解的感情。
亦淺恍惚又看到了第一次看到陌花頌時的場景,他其實一直都是一個挺單純的人。此時的陌花頌一直垂著頭不敢直視亦淺,手中不斷的玩弄著玉箸不難以看出他的緊張。剛才明明還是一副恨不得要殺了亦淺的表情,此時卻這般模樣,亦淺突然覺得他還蠻可愛的。
「世上沒有哪個教條說必須男女在一起,也沒有哪個教規說不能男男在一起。」亦淺沒有回答陌花頌的問題,可是她的這番話卻更加讓陌花頌釋懷。
斟滿酒的玉箸被陌花頌放到了亦淺的面前,可是他依舊低著頭,說道:「不要告訴任何人。」
「好。」雖然亦淺不勝酒力可是卻也可以小酌一口,陌花頌亦是沒有在意,他更在意的是亦淺不要將他的秘密告知別人。
兩人之間的誤會也慢慢的解開了,亦淺也覺得自在了很多,其實亦淺知道陌花頌依舊很在意別人的看法,不然他不會這樣隱藏自己的感情,她看得出陌花頌真的很愛夜雨夕劍,可是夜雨夕劍貌似根本就不知道,或許他根本就沒有想到,一時間亦淺竟有些同情陌花頌。
杯中酒依舊不斷送進口中的陌花頌面色已有些紅潤,亦淺也有些微醉,可思緒還是清晰的。
「陌花頌,我聽說過一句話。」亦淺突然開口說道,
「什麼?」陌花頌舌頭有些打卷,其實他只是想醉而已,不然早就用內力將酒逼出來了,可是這一次他真的想醉一次,有一個人能夠知道他的感情,而且還能夠不排斥他的感情,這樣的感覺貌似不是很壞。
亦淺伸出兩根手指比劃著,口中說道:「男女在一起是為了下一代,男男在一起才是為了真愛。」
聽著亦淺的「至理名言」陌花頌果真笑了出來,這是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笑,笑的開心極了,開心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其實他多麼想要將自己的感情告訴夜雨夕劍,可是他卻不能,因為他擔心說出來後夜雨夕劍會殺了他,這些他不怕,他怕的是夜雨夕劍再也不會見他,永遠都不會,這才是他真正怕的。
帝都,四月二十二。
天色已是黃昏,一襲青衫的女子躲在瑾王府側面的小巷子裡,如瀑銀髮於落日下閃著光,美的讓人不想移目,當再看向她那張精緻的面容是更為心驚,她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美的不可方物。
此人正是亦淺。
亦淺早上醒來陌花頌便不見了,只留下了一封書信,而書信中便是夜雨夕劍所交代她需要完成的事情,而那件事情亦淺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劫持瑾王妃,也正是簡莫伊的妹妹簡婧緗。
這件事情亦淺很無法理解,她原本想要不去做的,可是當看到信尾的交代,她只能來到這瑾王府外了。
「今晚於帝都城外見到瑾王妃本人,如若不然,似血之命不保,瑾王妃也將由本宮親自刃之。」夜雨夕劍向來都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這一點亦淺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次直接關乎到兩個人的生命,亦淺自是不敢有半點疏忽。
亦淺於瑾王府住過一段時間,所以對府內的一切還算是熟悉。亦淺自防衛鬆懈的後門潛入直接便找到了瑾王府內主人的庭院內,當到達一個名叫「婧緗閣」的院落時亦淺便停了下來。亦淺記得簡莫伊對她說過,炎藍澈瑾特意修建了一個新的庭院給簡婧緗,而且正是以簡婧緗的名字命名的,所以簡婧緗肯定是在此處居住了。
輕鬆避過幾個院落打掃的侍女,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房間裡面竟然一個侍女都沒有,亦淺向裡屋走去,只見華美的床榻上熟睡著一個人兒。
夜雨夕劍信中交代過,今日皇上宮中大擺宴席,所以炎藍澈瑾亥時之前是不會回來的,亦淺之所以如此大膽也是有此原因。
「緗兒。」亦淺走到床邊輕聲喚著熟睡的人兒,她其實並不想稀里糊塗的就劫持了簡婧緗,與其讓她受到驚嚇還不如將事實告訴她,或許這樣事情會變得更順利一些。
慢慢睜開眼睛的簡婧緗看見亦淺的瞬間果真又驚又喜,她沒有想到亦淺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嫂嫂,你……」在簡婧緗的心中早就將亦淺當成了嫂嫂,所以也不會因為她們之間的年齡察覺而覺得不好意思叫出口。
亦淺連忙將手指放在唇邊,一個手摀住了簡婧緗的唇,示意她不要大聲講話,直到確認房間外面沒有任何動靜的時候,亦淺才慢慢鬆開了簡婧緗的嘴,「緗兒,你不要聲張,我今天來任何人都不知道。」
聽罷亦淺的話,簡婧緗才忽然想起來半月前聽到的消息,她不禁睜大了眼睛,可以壓低聲音,說道:「嫂嫂不是被夜雨夕劍劫持了嗎?怎麼現在又……」
「這正是我今天來的原因,夜雨夕劍讓我帶你走。」亦淺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劫持簡婧緗,雖然她以前還愛著炎藍澈瑾的時候有恨過簡婧緗,可是現在她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她更多的是喜歡這個天真的女孩,更何況她還是簡莫伊的妹妹,她又怎麼會害她呢?
簡婧緗的眼睛睜得不能再大了,可是她卻沒有一點害怕,因為她知道亦淺並不是真的要對她做什麼,不然她又怎麼會告訴自己呢?更何況現在亦淺看起來一點都沒有要對她怎樣的意思。
下了床後的簡婧緗將房門反鎖住了,然後倒了一杯茶遞到了亦淺的手中,她知道亦淺肯定還有別的事情要告訴自己。
「緗兒,你等會兒就進宮好不好?」亦淺看了看外面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色,轉身看著簡婧緗說道,
「進宮?為什麼?」明明亦淺還說夜雨夕劍讓她來帶自己走的,為什麼她卻讓自己等會兒進宮呢?
亦淺此時面色有些凝重,其實她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做出的決定。夜雨夕劍讓她來劫持簡婧緗,雖然亦淺不知道夜雨夕劍的目的,可是憑直覺認定這件事情肯定和炎藍澈瑾有關係,如果他是要拿簡婧緗威脅炎藍澈瑾那真的是太糟糕了,畢竟簡婧緗是炎藍澈瑾的妻。
「緗兒你不要問這麼多,現在你就收拾東西快點進宮,然後最近這段時間最好都住在宮裡,你只要告訴皇上今天我告訴你的這些話,皇上肯定會派人保護你的,那樣夜雨夕劍一定不會對你怎麼樣。」如今她已經落到了夜雨夕劍的手中,她不能看到簡婧緗和自己一樣的遭遇,那樣簡莫伊會更加痛苦的,而且炎藍澈瑾亦是會非常擔憂,那不是亦淺想要看到的。
簡婧緗突然明白了亦淺的意思,她其實可以按亦淺說的一走了之,可是她真的很擔心亦淺,倘若亦淺不將自己帶到夜雨夕劍那裡,那個男人會對亦淺做什麼?
「如果嫂嫂不把我帶回去,夜雨夕劍那裡你準備怎麼交代?他會就這樣放過你嗎?」雖然簡婧緗不知道亦淺和夜雨夕劍又怎樣的交易,可是她卻能夠猜到事情覺得不會簡單。
夜雨夕劍那裡怎麼交代?其實亦淺不在乎夜雨夕劍會怎樣對待她,她在意的是夜雨夕劍會怎樣對待似血,可是亦淺又怎麼會將這些告訴簡婧緗呢?她不願意再看見任何一個和自己有關的人陷入這場莫名其妙的危險中來。
「沒事的,夜雨夕劍不會殺我的。」這一點亦淺還是有一點信心,如果夜雨夕劍想要殺她早就動手了,何必又多次出手救她?
「可是……」簡婧緗還想說些什麼,可是亦淺卻幫她拿了披風,準備讓她快些進宮。
「緗兒不要多說了,還差半個時辰就要戌時了,你最好要趕在澈瑾回來之前進宮。」亦淺不容簡婧緗都說,將她推到了房門處,伸手便打開了房門,可是當她看見房外的情形時,身子慢慢向後退去,伸手將簡婧緗護在了身後。
簡婧緗被亦淺擋在身後看不見前面的情形,看著突然後退的亦淺,以為她又想到了什麼,繼而開口說道:「嫂嫂你怎麼了?我剛才想到一個辦法,不如嫂嫂和我一起進宮,那樣皇上就可以派人保護我們了,夜雨夕劍也不會找到我們,這樣……」
簡婧緗一直說著她忽然想到的「好辦法」,可是話還未說完,從亦淺側面看過去,只見一個身著嗜血紅衣的男子站在了門外。
身後是漆黑的夜,天邊高懸的銀月散著幽幽白光,嗜血紅衣似乎要將這漫天的黑暗渲染一般,如墨黑髮散在身後肆意的飛舞著,猶如狂舞的一群黑暗精靈。那張刻有精緻五官的面頰在月光下愈發的朦朧,唯有那雙上挑的丹鳳眼亮的出奇,還有那雙微抿的薄唇如同剛飲完血一般,一種詭異的妖冶。
「亦兒,你這是要帶瑾王妃去哪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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