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坐在搖椅上的白衣人兒面容溫和至極,嘴角一直微微的向上翹著,漂亮的銀眸直視著窗外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麼。
當早上亦淺在簡莫伊的懷中醒來時,最終還是告訴了她這件事情。
「亦兒,緗兒今日成親,下嫁瑾王府。」簡莫伊的神色有些緊張,即使他絲毫不懷疑亦淺對他的感情,可是卻擔心她聽到這個消息依舊會心痛。
「昨天緗兒告訴我了。」亦淺慢慢坐了起來,她體貼的將簡莫伊身上的衣帶繫好,輕聲道,「莫兒,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我親自去了,你見了緗兒和瑾王記得幫我道喜,禮物的話你應該早就準備好了,我也就不擔心了。」
「亦兒。」看著如此淡定的亦淺,簡莫伊反而覺得有一絲的擔憂,可是亦淺接下來的話讓他打消了心中的想法。
「莫兒,當你將我從天牢救出來的那一瞬間開始,我的心便已經完全從關於他的記憶裡走了出來,而我現在的心只被莫兒一個人佔據著,當我徹徹底底愛上你的時候,他就已經從我的生命中抹去,他於我而言只是隨著時間慢慢消逝的過去罷了。」這些心中的想法最終是說出來覺得爽快,亦淺向來都是懂人心的人兒,她知道這些事情說得清楚一些好過一直逃避著。
還未出正月,寒風依舊,雪融於此時,就連吸入鼻中的空氣都帶著些寒意,莫兒出去的時候穿的並不是很厚,不知是不是會有些冷?亦淺摸著身上的毯子,心中隱約有些掛念她的莫兒。
嘴角不覺揚起漂亮的角度,現在的她果真如同那居家的小婦人,時刻等著夫君的歸來,這種等待的心情雖然有些難熬,可是卻覺得幸福極了,等著所愛之人歸來,當真是難熬的幸福。
「亦王妃,太醫來了。」不知是不是簡莫伊特意吩咐的,以至於這些侍婢通通改口,全部從「郡主」改為了「亦王妃」,這件事情除了簡莫伊,亦淺想不出還會有誰做的出來,他向來都是會在這些小事上較真的人,像是簡婧緗口中的「嫂嫂」,也是拜這個霸道王爺所賜。
「請他進來吧。」亦淺知道只有自己快些好起來,她才能夠同簡莫伊回到郡王城。
太醫的手指放在亦淺的手腕處,片刻過後便將手收了回去。
「亦王妃,您今日可有按時吃藥?」太醫對於眼前的這個女子自知不能怠慢,不說她是簡郡王寵愛的王妃,她還是皇上疼愛有加的乾妹妹,萬萬怠慢不得。
「有,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儘管這藥苦的出奇,可是亦淺卻未因此就拒絕吃藥,一是不想讓簡莫伊擔心,二也是想快些好起來。
「那就好。」太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拿起桌上的毛筆,在紙上寫了起來,「亦王妃,您身上的風寒已經祛的差不多了,可是脈象依舊微弱,您近日可有覺得哪裡不適?」
「除了渾身無力以外沒有哪裡不適。」亦淺仔細回想起來,她這幾日燒退了以後便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了,如果非要說出些什麼,那就是渾身無力了。
「渾身無力?依亦王妃的脈象看來確實微弱,可能是大病初癒身體還未恢復,臣馬上給亦王妃開一些補身子的湯藥來做調養,過不了多少時日便會有些好轉了。」太醫如實相告,其實亦淺的身體依脈象上看來平穩的很,但是卻有些微弱,可能真的是身子還沒有完全恢復,需要慢慢來調養。
亦淺輕笑著點頭,其實她對自己的身體還是有些瞭解的,身上沒有一處是難受的,也只是無力罷了,頂多休養一段時日想必會好轉的,現在她最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簡莫伊,還有覓雲昝蘭。
「亦王妃,臣要回去抓藥了,先行告退。」太醫急著去給亦王妃抓藥便沒有多做停留,向霞陽殿外走去。
「大人留步。」提著藥箱欲要離去的太醫不知亦淺叫住他還有何事,望著亦淺靜候她的下言。
掀開身上的毯子從躺椅上站了起來,不過顯然身體的無力感讓她有些不適應,眼前出現了片刻的暈眩,好在及時閉上了眼睛穩了下來,睜開眼睛後看見太醫擔憂的表情,亦淺微笑著示意他不比擔心。
「大人,想必您也知道簡郡王和覓雲將軍受罰的事情,那您這裡可有治療他們二人傷口的藥?」關於這皇宮裡的事情亦淺從來都不相信有人不知道,更何況還是這麼大的事情,這個太醫定會知道。
而事實也果真如亦淺所想,太醫聽罷點了點頭,開口道:「原來亦王妃是為了這件事情,臣確實聽聞了簡郡王和覓雲將軍受罰一事,臣手裡確實有一些上等的金瘡藥,待老臣現在回去幫亦王妃抓藥,送藥過來時會帶上兩瓶金瘡藥。」
「謝謝大人了。」對於有恩於自己的人,亦淺從來都不會吝嗇自己的謝意。
「亦王妃客氣了,老臣告退了。」顯然亦淺的禮貌讓老太醫有點受寵若驚,在這個皇宮裡面的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他幫這些皇室中人瞧病可是從未聽見過一個「謝」字,而此時亦是對眼前的女子心生好感。
在中午的時候藥準時被送了過來,可是這次的藥即使再苦亦淺也要自己喝進去了,喝完以後吃了一顆蜜餞,不知是不是因為簡莫伊沒有在身邊,以至於蜜餞都變得不是那麼甜了。
正值午時,瑾王府此時座無空席,身著紅衣的炎藍澈瑾臉上掛著淺笑與前來敬酒的人豪飲著,他果真做到了來者不拒。
炎藍崇瑾坐於高位,身邊亦是覓雲昝蘭和簡莫伊相陪,三人亦是靜坐飲酒,偶爾聊上那麼幾句,可是他們三人卻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都未提及「亦淺」二字,或許他們三個人的心中都明白的很,與眾人歡飲的紅衣男子心中放不下那個人。
「皇兄,臣弟敬你。」炎藍澈瑾走向他們三人,端起酒杯仰頭而盡。
與炎藍崇瑾喝完酒的他轉頭看向覓雲昝蘭,斟滿杯中酒,抬眸輕笑亦是一飲而盡,覓雲昝蘭知道其實他的心裡並不是如表面上這般開心,可是也沒有說明,既然不能說什麼,那就只能陪他喝這一杯了。
當炎藍澈瑾轉頭看向簡莫伊的時候,嘴角的淺笑消失不見了,而簡莫伊那雙鳳目中卻微含著笑意,可是那笑意看上去卻有些冷漠。
他們兩人之間的矛盾絕對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化解的,炎藍澈瑾對簡莫伊的恨意是刻骨的,而簡莫伊對炎藍澈瑾的怒火亦是無法澆熄的,他們兩人似乎都彼此賒欠著,卻又無法從彼此身上討回來。
簡莫伊端著酒杯站起身,兩人手中的酒杯相撞,有些白色的液體從杯中灑了出來,可是兩人似乎沒有注意到那般。
「祝賀你。」簡莫伊亦無多言,舉杯一飲而盡。
「應該多謝簡郡王成全。」炎藍澈瑾面無表情飲盡杯中酒。
「瑾王客氣,這一切都是瑾王自己努力所得。」簡莫伊言中所指炎藍澈瑾豈會不清楚,而一旁靜坐的炎藍崇瑾更是知曉這其中的意思,他也沒有料到此時會被簡莫伊開口講出來,一時之間擔心起了炎藍澈瑾的反應。
炎藍澈瑾的反應沒有預想中的強烈,他將酒杯放在了桌上,端起酒壺再次斟滿了酒,可是卻沒有端起來,他站直了身子與簡莫伊直視著。
「此言差矣,現在的一切不都是拜簡郡王您所賜嗎?」一向冰冷不喜多言的炎藍澈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易怒,或許就是在亦淺出現以後,他的情緒被她輕易的牽動著,隨她喜,隨她憂,只要是關於她的事情,他的理智就會被摧毀,此刻亦是如此。
「瑾王所指何事?娶了緗兒嗎?」簡莫伊絲毫沒有退卻之意,儘管今日是炎藍澈瑾的大喜之日,可是他卻不準備給他留什麼面子,他們兩人注定要成為敵人,雖不是兵戎相見,可也是水火不容。簡莫伊身子向前傾去,靠近炎藍澈瑾的耳邊輕聲道:「如果不是瑾王對緗兒做出那等事,又豈會演變成今日的局面?這難道也是拜我所賜嗎?」
炎藍澈瑾垂於身側的兩隻手慢慢的攥成了拳頭,可是卻久久未揮出去,因為他無力對這一件事情做出反駁,今日這個局面確實是他一手造成的,如若不是那夜對簡婧緗做出了那種事情,他又怎麼會在今日成親?新娘子又怎麼會是簡婧緗?
可是至今他都可以清楚的回想起來那夜的事情,儘管他喝的酩酊大醉,可是卻可以回憶起來他那夜將簡婧緗當成了誰,那晚他出現了幻覺,將簡婧緗錯當成了他最愛的淺兒,所以才對她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以至於釀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錯,而他亦是無法推卸自己的責任,唯有迎娶簡婧緗這一種選擇,而這一選擇注定了他這一生要與最心愛的女人擦肩而過。
炎藍澈瑾慢慢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子,輕聲道:「沒錯,今日這個局面我有責任,可是真要刨根問底的話,責任在你。」
「責任又怎麼會在本王呢?」簡莫伊瞇起漂亮的鳳目審視著炎藍澈瑾,在這一瞬間他發現了個問題,他似乎與炎藍澈瑾有一些相似之處,他們兩個人都為了同一個女人發生了改變,多年來的習慣,多年來的性格,多年來的冷漠。
「如若沒有你那時帶走淺兒,現在的一切會發生嗎?」墨眸滑過一絲痛苦之色,或許他與亦淺的感情早在那時便已經無法挽回了。
「這樣說來責任果真是我的,可是那又怎樣?現在看來,這是一場遊戲,而這場遊戲在今日就已經結束了」簡莫伊向來喜歡將事情說得簡單些,可是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的內心,他口中的遊戲並不像說出來這樣的容易,他在這場遊戲裡面輕易的淪陷了,付出了無法估計的感情,可是這一切都還值得,他得到了回報。
「可是在這場遊戲裡面你才是局外人,你才是中途強行走進來的那個人,這場遊戲裡面原本是沒有你的。」炎藍澈瑾的情緒逐漸的有些激動起來,每次只要有關於亦淺的話題,他都是那麼的容易失控,而他不知道,眼前的簡莫伊亦是如此。
「那又如何?」簡莫伊輕笑著坐在了位子上,抬頭掃了一眼炎藍澈瑾,這個他曾經的勁敵,讓他無數個夜晚害怕過的男人,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心中坦然至極,因為他已是勝券在握了,那抹熟悉的邪笑出現在了他的嘴角,鳳目微調,如同杯中酒般醉人的聲音慢慢響起,「最初開始這場遊戲裡或許沒有我,儘管我是中途強行走進來的局外人,那又何如?現在遊戲結束了,而我才是最後的勝者,得到亦兒的人也是我,不是你。」
簡莫伊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如同銳利的匕首一般劃過炎藍澈瑾的心,傷口淌出的鮮血亦是可以灼傷人的眼睛,那種無法忍受的疼痛炎藍澈瑾像是感覺不到那般,在這場遊戲裡面他早已經遍體鱗傷了,而血和淚亦是早已流乾了,如今除了麻木他不知還剩下了什麼。
「既然現在已經說到這裡了,不妨將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我這樣做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讓你對亦兒徹底死了心,二是為了讓你對緗兒好一些。」話已至此,簡莫伊無需再隱瞞一些事實,他向來都不是什麼善人,而惡人的名號他偶爾也帶一帶,似乎也並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如今他早已經有了亦兒,所以在別人的眼裡他是什麼人都無所謂了,只要在亦兒的心中他是值得依賴的就好了。
「現在我能夠完全得到亦兒的心,應該要感謝雪兒的,如果不是你答應了迎娶雪兒,亦兒又怎麼會傷心呢?可是這並不是讓亦兒徹底放棄你的原因。」簡莫伊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心中亦是有很多感觸,如果不是因為雪兒的出現,簡莫伊不敢保證現在的亦兒會在自己身邊,可是事實終究已經無法改變了,簡莫伊繼續道,「你知道亦兒最無法容忍的事情是什麼嗎?」
炎藍澈瑾沒有回答他,只是睜大墨眸緊緊的盯著簡莫伊,其實他的內心也真的好想知道,是從什麼時候他們的感情開始出現溝壑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向不好的方向演變的,而他也更想知道,是什麼時候,是什麼原因,讓淺兒決定放棄了自己,放棄了他們之間的感情,他真的好想知道。
「亦兒最無法容忍的是相愛的兩個人彼此的不信任。」簡莫伊言罷,炎藍澈瑾的身形顯然搖晃了兩下,待他站定以後,簡莫伊繼續說道,「雪兒當時突然死亡,而你做的最錯誤的一件事情就是懷疑亦兒,你對亦兒的品性應該是很瞭解的,可是你當時卻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亦兒。」
炎藍澈瑾此時沒有一絲反駁的力氣,因為簡莫伊說的一點都沒有錯,他對淺兒的品性是那麼的瞭解,明明知道她是絕對不會做出謀殺雪兒的事情,可是當時他卻被雪兒死去的消息沖昏了頭腦,而當時他聽到亦淺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喚出自己完整的名字時,他的心是那麼的慌亂,可是當他想要冷靜下來的時候聽見的確實淺兒的那句「最後悔的事,就是沒能真的殺了雪兒」。
在他的心裡對雪兒真的沒有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意,有的只是多年前的情意,可是卻無法抹去,而當他聽見淺兒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心中對雪兒的愧疚之意一湧而上,悲傷最終都化作了怒火,一個耳光狠狠的甩向了淺兒的臉頰上,沒有人知道當時的他痛的差點昏厥過去。
「在你打亦兒耳光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一個事實,你配不上亦兒。」只要是簡莫伊想說的,那麼他從來都不會去掩飾心中真實的想法,直到現在他都是這樣認為的,炎藍澈瑾配不上他的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