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朋友,沒有社交,陸向東的中學生活過的十分平淡,除了是老師心目中的資優生之外,他給人唯一的印象就只有兩個字——「怪人」。
每天上課,下課,上學,放學,他永遠獨往獨來,不與任何人結伴,也不交朋友,有一次,他的班主任實在是忍不住,把他叫到了辦公室,建議他要不要考慮去接受心理輔導。
「就算你不需要去瞭解身邊的其他人,最起碼,你也還是要瞭解自己的,不是麼?」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勸了半天,見這個倔強的男孩兒始終不為所動,最後無奈的歎了口氣,聽之任之,不再無休止的勸說下去。
陸向東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樣的狀態他已經維持了許多年,臉上的表情肌都幾乎退化,可是當聽到班主任最後的那一句話時,他感到自己的心動了一下。
心理?他有些出神的想著這個原本從來沒有考慮過,有些陌生卻又帶著神秘感的詞。
如果父親當初能夠看穿那個偽裝成受傷孕婦的女賊真正的意圖,他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所有這一切的發生了呢?他默默的想。
這樣的念頭一經滋生,就好像春天的草芽一樣,無法遏制,原本只是用來派遣,用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的課業,變得有了自己的目標。陸向東空前的發奮起來,用功的程度讓所有的任課老師都感到驚訝,他們一直都知道,陸向東的成績很好,並且腦子聰明,並沒有拼盡全力,現在他好像打了雞血一樣的發奮讀書。看起來,學校能夠毫無懸念的培養出一個清華或者北大的苗子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人。通常都只做出人意料的事。就在所有人都認為陸向東的高考志願表上必然會出現國內數一數二的高等學府時,他卻讓所有人跌破眼鏡的選擇了j學院,犯罪學心理學專業。
倒不是說j學院不好。在某些領域,尤其是陸向東所選擇的犯罪心理學這一類來講。j學院倒是蠻享有盛譽的,可是論綜合實力和學校的名聲,對於陸向東當時的成績而言,大有些屈才的味道。
可是陸向東的事情,沒有人能干涉,外人無權干涉,所謂的家人也懶得過問。於是。他順理成章的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了j學院的犯罪心理學專業。
一直到許多年之後,在被田蜜追問起當初為什麼成績已經很好,卻還要為了一個手到擒來的通知書而費盡心力,陸向東的回答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
拿到j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對於陸向東而言,的確是小菜一碟,除了讓所在的中學有些失望,平白無故因為他的怪脾氣損失了一個一流高校的升學名額。
不同於其他學生,拿到通知書的那一天,陸向東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喜悅,他知道。閻王易見,小鬼難求,雖然現在拿到了這一紙「通關文牒」,距離真正的踏進大學校門。還有一道很大的難關。
那一天,他在外面坐到天完全黑了下來才回家,進門的時候,舅舅一家三口正悶悶不樂的坐在客廳裡。陸向東因為成績優異,中學期間接連跳了兩個年紀,和大他兩歲的表哥同一年參加高考,今天是他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日子,同樣也是表哥落榜的日子。
他把錄取通知書放在舅舅面前的茶几上,默默的坐了下來,看著面色鐵青的舅舅。舅媽在一旁抓過錄取通知書,掃了幾眼上面的內容,啪的一聲把那幾張紙拍在茶几上,凶巴巴的對自己的兒子吼道:「你給我到屋裡來!」
母子倆進屋後,裡面斷斷續續的傳來了舅媽對表哥的斥責聲。
舅舅瞪了陸向東半天,問:「你想怎麼樣?不會是打算向我討學費吧?我明告訴你,這麼多年,你媽給我的那點生活費早就用完了,我是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自己貼錢養活著你!你也看到了,你哥哥他沒有考上大學,我和你舅媽本來就不富裕,現在還要湊錢給他復讀或者交贊助……」
「把我媽的住址告訴我。」陸向東打斷舅舅喋喋不休的牢騷。
舅舅怔怔的看了他好一會兒,半天沒有說話,既不拒絕也不答應。
「你還在那裡想什麼呢?!你妹妹說走就走,一個人跑出去逍遙那麼久,包袱都留給我們來背,到現在讓她盡點義務,你還捨不得?!」舅媽在房裡倒好像一直留意著外面的事情,等了半天聽不到丈夫的回答,倒比陸向東更心急起來。
「可是她才剛剛又……」舅舅猶豫了一下,一眼看到從老婆身後探出頭來的不爭氣的兒子,歎了口氣,一咬牙,對陸向東說,「拿紙和筆來!我給你抄地址!」
當天晚上,陸向東便帶著自己為數不多的衣物,出現在了母親的門前。
陸母打開門,看到門外已經多年未見,雖然長高了許多眉目間卻依稀留有童年容貌的兒子,表情裡有錯愕,有慌亂,卻不見一絲喜悅,更不要說愧疚。
「是誰來了?」門裡一個矮胖的男人,穿著發黃的白背心從母親身後探過頭來,奇怪的看了看陸向東。
「媽。」陸向東忽然開口,叫了一聲。
陸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頭對男人訕訕的笑著,唯唯諾諾的輕聲說:「這……是我兒子。」
男人的臉色驟然變冷,掃一眼陸向東,對陸母說:「你之前可沒告訴過我,你還有這麼大的一個兒子!」
那天晚上,陸向東留了下來,睡在那個不足60平米的小房子客廳當中不舒服的舊沙發上,這個時候,他的身高已經超過了180公分,雙人沙發對於他而言,實在是太短了,他的兩條腿不得不垂在地上,可是他什麼也不說。
從母親和那個男人的對話當中,陸向東聽出了一些端倪,這個男人並不是之前母親背著他和父親來往過的那個情夫,而是母親才剛剛再婚了不到一年的丈夫,這個男人自己還有一兒一女,這兩個孩子的年紀比陸向東略小一些,一整晚都在不停的打量著他,充滿了好奇。
在那只雙人沙發上,陸向東一住就住了三周。
白天,他一個人要麼坐在沙發上默默看書,要不然就到外面的書店裡消磨一整天,晚上才回去,如果母親招呼他吃飯,或者留一碗飯給他,他便吃,如果沒有人過問,他也不主動去索要,與其說像是一個人,倒不如說是一條瘦長的影子。
到了第四周的時候,陸母在被再婚丈夫不知道擺過多少次難看臉色之後,終於有一天上午,在門口攔住了正準備出門的陸向東。
「你先別走,我要和你談談。」陸母一把拉住陸向東,拉得死死的。
陸向東低頭看著母親拉在自己腕上的手,上一次母親牽起自己的手時,自己還是個幼小的孩子,母親牽著自己的手,把自己送去了爺爺奶奶的身邊,此後在自己的記憶中,就只留下了她離去的背影。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是誰把我住址給你的?你舅舅?!」陸母把陸向東按坐在沙發上,氣急敗壞的問,「你也快開學了吧?還想在這裡住到什麼時候?今天你就給我回你舅舅家去!」
「我高中畢業了。」陸向東麻木的看著母親,好像她只是個陌生的路人,默默的拿出錄取通知書,遞給母親。
陸母遲疑著接過錄取通知書,瞥一眼上面的字,隨手把它丟在一旁:「你什麼意思?」
「舅舅說,讓我來找你。」陸向東的眼睛看著那張被陸母丟在地上的錄取通知書,慢慢的說。
「你什麼意思?!」陸母瞪著陸向東,彷彿他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一個可惡的討債鬼,「我沒有錢給你!」
陸向東聽她這麼說,沒有著急,點了點頭,平淡的說了一聲:「哦。」
陸母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等了半天沒有動靜,只好追問:「那你什麼時候走?」
「我今年剛滿16週歲,你是我的媽媽,也是法定監護人,舅舅說,他不希望我再回他那裡去,所以,我可能會在這裡住兩年,兩年後成年了就可以離開。」陸向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陸母一聽這話,頓時有些慌了,她沒有發現兒子的眼神正專注的盯著自己,只沉浸在自己的小算盤裡面。
似乎是經過了一番左右權衡,她終於開口了。
「我可以給你出學費,但是只有大一入學的這一筆而已,」陸母對陸向東攤牌說,「你要是接受,就答應從此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就當你沒有我這個媽,如果你不答應,那大不了咱們就魚死網破,誰也別想如願。」
陸向東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答應下來。
當天,他背著不大的背包,裝著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跟著陸母到銀行,從面色陰沉的陸母手裡接過了入學需要的第一筆學費。
晚上,他依照與母親的約定,沒有再回那個原本就不歡迎他的家,買了一張火車票,踏上了去往c市的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