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就是你死後的場面。」白無常袍袖一揮,一副活動的畫面自虛空中出現。不過畫面不是很連貫,只聽白無常在那還稍作解釋道,「最近閻羅殿相關部門節約開資,買的地上通訊設備是山寨貨,所以你就湊合著看吧。」
緊緊攥著黑玉的手心已然微微冒汗,在短暫的雪花、扭曲的畫面加沙沙噪音後,雪莉終於看到了她「死後」的第一幅場景,沒有悲傷卻那樣難以忘懷。
「舅媽你……你不要哭壞了身體……」竟然是房德彭那虛假的嘴臉,只見他攙扶著李芸荷瞥了一眼被爆炸扭曲了的車身,看著那漆黑的車身他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厭惡的嘴臉。
「這……這也太慘了……」李芸荷抽噎著,可是手帕掩著的眼角卻一滴眼淚都沒有,「警官這是意外吧?能算意外保險進行賠償嗎?」
果然她們所關心的不過是這「身後之物」,雪莉本糾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看來自己這麼多年真的沒有看錯,她們對自己真的是一點親情都沒有。
「具體原因還得進行調查,請家屬節哀順變,現在我們正在清理夏小姐的遺物。韓警官請你陪同這些家屬到法醫那裡認人。」一位年長的警官顯然對這種暴力案件見怪不怪了,向旁邊站得筆挺的便衣警官一點頭。
「不用了……」李芸荷本想再裝一下,可一聽要到法醫那裡看那被燒焦的屍體,光想想就作嘔了,夏雪莉活著的時候她看都懶得看一眼,何況是個燒焦的死人。
「那個……林警官,」李芸荷露出與她身份不符的諂媚的笑容,「家裡還有很多事情要料理,那個屍體就直接火化了吧。我們,」她指了指身旁的方德鵬,「還得去和保險公司那邊的人商量一下。」
是了,雪莉記得父母在生前便為他們自己和雪莉買了二十年的保險,其中也包括意外傷害險。而當年夏家之所以不想追究父母的死因也有這樣的原因,要是意外死亡就可以得到大筆的賠償金。雪莉握緊了拳頭,十年了,父母沉冤了十年,最後發誓要為他們找出真兇的自己竟也只能落得如此下場。
「看吧,人世有什麼好留戀的啊。」白無常諄諄教導,他也看不慣這人世間的人情冷漠,因此他認為自己的工作很有意義。只是他忽視了一個事實,他招魂過去的人不是還得繼續投生,繼續為人嗎?
雪莉搖了搖頭,「他們本就不算是我的親人,我的死活與他們無關。」是的,她忘不了他們這些人在她父母搶救室外的情境。在醫生問是否還要再搶救的時候,竟然異口同聲的說放棄治療,而最有發言權的自己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母被推進了停屍房。他們所關心的只有股份、分紅還有面子。
白無常看了老黑一眼,嘴巴閉著嘴型說道,「這丫頭不聽勸啊。」雙手一攤,做了個無奈的姿勢。
「這些人不算你的親人,那這些呢,你的親叔叔,你看好了。」老黑以為雪莉是說這些不過是外姓人,他知道很多人很看重姓氏。黑色的袍袖一揮,一副新的畫面代替了前面的畫面。
古色古香的紅木老闆桌,落地窗前一個鬢角微微發白的中年男子抽著雪茄。吞雲吐霧之後長吁了口氣,只聽輕輕的兩聲敲門聲,「進來。」雪莉知道這便是那個長時間不照面的親四叔——夏國棟,不知他那微微發白的鬢角是不是因為夏氏集團最近鬧得正歡的股份整合。
夏氏集團的事不可能輪到她這樣的「創傷綜合症」的人來過問,但是幸好現在的財經報紙很是八卦。雪莉從報紙報道中那看似不起眼的蛛絲馬跡可以推斷出集團內部最近的運作,而且往往**不離十。
「夏董事長,」進來的男子器宇軒昂,氣勢上一點不輸給面前這個在商場上也打拼了十幾年的老油條。雪莉認出來這人正是自己那「克妻」出名的未婚夫李元龍。
「你已經看到報道了吧。」四叔要比當年老練了很多,最起碼這喜怒不行於色的本領練得真是爐火純青。但他微微瞇起的眼睛還是出賣了他得意的心情,不用說自己無論死活都是夏家最為廉價的棋子。
「不知夏董事長指的是那條報道,」要講裝傻賣乖李元龍還真不輸於這個老狐狸,所謂自古英雄出少年,這個未過門的未婚妻死活與自己何干。「您是指夏氏附屬公司出現巨額虧空還是夏氏杭州分公司的多年老將無緣被炒一事?」
四叔的眉梢微微挑起,未想到這個李元龍竟然如此不給面子,這樣只好搬出長輩的身份滅滅他的氣焰了。「雪莉意外身亡,你竟然還有心情調侃?」只見夏國棟橫眉冷對,似在指責李元龍的薄情。只是雪莉看得好笑自己的至親之人都處心積慮地算計著自己,憑什麼指責這本就是經濟性聯姻的包辦婚姻?
果然李元龍微微挑起嘴角,一手斜插在筆挺的西裝褲兜內,露出一絲明顯的調侃意味,「說來好笑,剛見面一次的未婚妻的死訊我還得從報上才能得知,實在讓晚輩迷茫不已。」他那沉厚的嗓音配上放蕩不羈的表情,竟將夏國棟說得面紅耳赤。不是擺出長輩身份嗎,李元龍就著這個身份說事。倒是夏家失禮在先,竟不講雪莉的事故先通知給李氏。
雪莉本想就此打住,她實在無心看他們這大小狐狸鬥法,可是很快李元龍的一句話讓她心中一動。
不知夏國棟又說了什麼,引得李元龍竟毫不給面子地放生大笑,「夏叔叔,容我這樣最後一次叫你吧。你連你親兄弟都能下得去手,我還能奢望什麼呢。不過,」他微微一頓,「你我半斤對八兩吧,對於擋了我的道的人,比如夏雪莉,對於她的死我還得說一聲謝謝呢。」說完,他擺了擺手不等夏國棟反駁什麼,逕直走出房間。
雪莉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她死死地盯著李元龍的背影,原以為他不同,最起碼他是她從未接觸過的類型。她曾經還期盼著這個男人會可憐自己,簡直是莫大的諷刺。可是最重要的是,她的存在就這樣不容於世嗎,就連這個只見過自己一次的人都巴不得自己早點死?
「看到啦?就這樣你還回去有什麼意義呢?」黑無常有點興奮,果然這招最為有效,看透了這人性的黑暗不怕這小姑娘乖乖就範。乾脆趁熱打鐵,「不是我說,你這樣何必呢,他們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既然這樣不如早死早托生。何況啊,你就算回去又能怎麼樣呢,頭七估計連個給你燒紙的人都沒有,你說你……」
「你煩不煩!」雪莉大吼一聲,嚇得黑無常嘴張到一半竟不敢合上了。深深吸了一口氣,黑玉透過掌心的皮膚滲入絲絲涼意。
雪莉露出一絲苦笑,「我知道,」眼中隱隱有了淚水。她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少女,她的人生剛剛開始便已夭折。可是更重要的是,她可以虧欠自己的人生,卻不能虧欠她對死去的父母的諾言。「我要回去,我就要回去,哪怕只給我一天便讓我魂飛魄散,哪怕讓我下十八層地獄!」
老黑有點被嚇傻了,當鬼差這麼多年,他還從未碰到如此不吝的主呢。像這樣嬌滴滴的小丫頭,看到自己和老白,哪個不是被嚇得瑟瑟發抖,乖乖就範。竟然還有人敢跟自己叫囂……
「那,那好……」他有點語無倫次,掏出生死簿說道,「我只要輕輕一劃,就能將你劃入這人世,不過你知道這世上已然沒有了你,你回去只能以魂魄的形式。」說著匆匆在時間欄上填了幾個數字,大筆一劃。
雪莉感覺到身子一輕,像香腸一般擠過了一個隧道,周圍都是晃動的人影和模糊的切切私語聲。一團光由遠及近,便如一道驚雷突然在她眼前炸開。劇烈的白光讓她頭腦驀地一滯,又彷彿萬丈高樓一腳登空。
「老哥,你太性急了。」又輪到老白教育黑無常了,「那小丫頭的心神明明已然被我們說動了,你也太不經嚇唬了。」白無常扯過老黑手中的賬簿,「你說說你,這上面都流行意思意思,你懂嗎,竟然就這樣白白便宜了她……」
突然白無常的話哽在了喉嚨,抬起毫無焦距的雙眼,長長的舌頭耷拉了出來。
「老白,你那點家底誰不知道啊,收回去,收回去,沒事被磕磣人了。」老黑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白無常不是不想把那紅艷艷的長舌頭收回去,只是他實在是收不回去了。「你,你,你填的是哪天啊?」他指著攤開的生死簿,慘白慘白的臉上幾乎帶了哭意。
黑無常伸出腦袋,接著微弱的燈光看了一眼,瞬時也僵化了。「靠……」他的心情已然不能用沮喪來形容了。
「你居然……」老白硬生生被自己的長舌頭給堵住了嘴,黑無常摀住他的嘴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你還要不要年終將了?你還想不想要飯碗了?」老黑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呦,當然是他自我感覺,「這事可不能讓閻羅王知道。」他剛才神智不清竟然少畫了個一,結果雪莉竟被送回到了十年前。
「這人世要大亂……」老白被摀住嘴含糊不清地烏魯烏魯說道。
「唉,你還不知道麼,這穿越經常會出現的,那個最近雍正不還跟好幾個穿越人在談戀愛麼。上面的人的神經很大條的,不會發生什麼大事的。」老黑雖然這麼說著,但純粹是自我安慰、自我催眠,天知道這不走尋常路的夏雪莉的坑爹重生會惹出什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