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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百二十五回 圖窮匕見 文 / Vanspiri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董卓的臉色變得漲紅起來,他喝的酒有點多了,徐榮倒是面不改色,看來她的身體變化確實很大,起碼現在可以成為「千杯不倒」了。當然,她的面不改色除了她自己能感覺到之外,在場的人也看不到。

    牛輔和董璜等人驚訝的看著徐榮,董卓可是個酒罈子,沒想到這個徐榮更驚人,喝了這麼多酒,似乎一點都沒有醉意。

    董卓滿嘴的酒氣,他與徐榮面前的几案上都擺滿了美味佳餚,有烤熟的鹿肉,有東海的鮮魚,還有幽州進貢的海蝦……這些原本屬於皇上享受的「御用貢品」,現在被董卓肆意的享用著,毫無忌憚。

    「徐先生呀,孤董卓……這輩子就是個粗人……」

    董卓再次端起斟滿了美酒的杯子,喃喃的說著,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向徐榮傾吐心聲一般,他的語氣既沒有以往收買人心的那種刻意強調出來的親熱感,也沒有對待屬下的那種威嚴森然的恐嚇,此時此刻的話語,很是真實。

    「相國大人自謙了,如今董相國權傾朝野,可謂一手遮天,如何能算是一個粗人?若一個簡簡單單的粗人能達到相國的這一步,只怕天下之人,無一不願做這個粗人。」

    徐榮欣然的說著,既然董卓在她面前毫不做作,那她也對董卓和顏悅色,禮尚往來嘛。更何況,其實一直以來董卓待她也不薄。

    董卓抿嘴一笑,就如同對待一個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又一次舉起了酒杯:

    「干了!徐先生……沒有你啊,孤如何會取得今日的地位?」

    兩人再次一飲而盡。徐榮放下酒杯,一擺手:

    「相國總是如此說,但在下以為,即使沒有在下,相國大人一樣也會取得今日的成就。」

    「哈哈哈……徐先生總是如此自謙!」

    董卓放聲大笑著,隨即。他的眼珠子轉了一轉:

    「徐先生千里奔襲。直指穎川……孤多問一句,先生的大仇,是否已報?」

    徐榮略微頓了一頓,但隨即便輕輕的點了點頭。董卓何等聰明,她如此明顯的怪異舉動,任何人往深處一猜。都能想到,一定是為了仇家。

    「報了啊?報了就好……報了就好啊。」

    董卓撫了撫鬚,夾起了一大塊鹿肉。放入了嘴中,大聲的咀嚼著。待他嚥下這塊鹿肉之後,眼眸變得深沉了起來:

    「先生為孤做了這許多的事情,為的……只是為了報仇?」

    徐榮再次點了點頭,她已經沒必要繼續隱瞞下去了。

    董卓見徐榮如此爽快的回答自己,他揉了揉因為酒意而略微發紅的鼻子,甕聲甕氣的說:

    「老實說…孤如今可謂是權傾天下。可是……很多東西,也不是孤能掌握的。譬如說關東那群鼠子,孤待他們不薄,他們卻群起叛孤,唉。」

    「關外諸侯,相國定然視之如草芥。」

    「孤雖然看不起如孔胄、劉岱、喬瑁之輩……但,袁家三兄弟,孤向來待之甚厚,沒想到他們也如此。」

    董卓的表情變得痛苦了起來,徐榮靜靜的看著董卓,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一直以來不怒自威的董胖子,這個注定威震天下,名留青史,或者說還會遺臭萬年的暴虐之徒,居然也有如此受傷的表情……

    「孤,向來是一個看重情分之人,若非當年袁氏先人提拔於孤,只怕如今的董卓,依舊是西涼邊地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卒,抑或早已死在某處了……所以,孤善待袁氏,希望孤能與他們共成大事,名垂千古。」

    「袁氏先人慧眼如炬,只可惜其子孫眼光狹隘,難成大器,他們是不知好歹。」

    徐榮勉強說出了幾句安慰董卓的話來,她不懂此時的董卓到底心裡有多麼「受傷」,但起碼的幾句寬慰的話,還是不難說出口的。

    「徐先生,你今年多少歲數了?」

    董卓突然問起了徐榮的年紀,令她啞然,一早便不打算如實交代,她今年過了四月才剛二十,這能說嗎?

    不過好在董卓似乎已經半醉了,他也並沒打算聽徐榮的回答,見徐榮沉默,於是他便繼續自說自話:

    「孤今年已經五十有五了,早已過了知天命之年。」

    「相國大人身強體健,定能長命百歲……」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徐榮忍不住咧嘴邪笑,當然,人家看不見。她知道這個人活不了幾年了,歷史上,他在初平三年就要被部下殺死,如今已經是初平元年了。不過也無所謂,多活十幾年與只能活兩三年,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都只是轉瞬間的事情。

    「當年與孤結識的好友,如今一個個都不在了人世。」

    董卓長歎了一口氣,眼神變得空洞起來,他的頭稍微有些上仰,像是在緬懷故人。然後他緩緩的轉過頭來,看著眼前的徐榮:

    「前幾天,孤已經下令,讓孤的部下將袁隗一家闔門斬殺……」

    「哦。」

    徐榮漠然的應了一聲,袁隗就是袁紹的叔叔,也是目前袁氏一族中,在朝中最為興旺的一家,把袁隗殺了,只怕除了徹底結怨與袁氏兄弟以外,還會被天底下所有的袁氏門生故吏聲討吧?如果不是董卓殺的,換了別人來,肯定連董卓本人都要聲討。

    董卓竟然下定了如此決心,敢於與天下之士為敵,這董卓,還真的是老當益壯。

    似乎看穿了徐榮的心思一般,董卓又喝光了一杯酒,呵呵一笑:

    「這都是跟徐先生學的。」

    「在下……?」

    「徐先生在河陽津溺斃降卒,又屠滅陽城,烹殺李、張二人,熱油灌殺穎川降卒,溺斃中牟城中數千百姓……先生好狠的心啊。孤自問一向暴戾狂放,但論起殺人的惡毒手段,先生竟然比孤還要略勝一籌。」

    徐榮聽了董卓的話,心中不以為然,其實,董卓一樣很殘暴吧。光看剛才他一句話就要將葵鶯的雙手斬掉。也可以說明董卓的惡毒,比起自己來,並不遜色。而且,董卓無論多麼殘暴。他畢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自己呢?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吧?董卓一個平凡人,不過是暫且的權勢通天罷了。卻能視人命如草芥,可以說董卓才是最惡毒的。

    不過徐榮並沒有多言,董卓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指責之意。

    「先生的仇怨究竟是如何,孤並不強求,只是……先生可知,先生這些行為,早已把孤陷入了萬民怨恨的地步,縱使孤今後再做任何善事,也不會有人體諒於孤……孤。只怕是要留下一個千古不義的罵名了!」

    董卓說完,閉上了雙目。又喝完了一杯。

    徐榮輕輕一笑,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即率直的說道:

    「在下的確是給相國添了麻煩,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麻煩,在下知罪了。就算相國大人今日要殺了在下,給天下蒼生一個交代,在下也願意引頸就戮,毫無怨言。」

    徐榮這話剛說出口來,遠處端坐著的董璜和牛輔等人也大驚:看來,徐榮本人早已知道今日之事,決不能得以善終,卻依然趕來赴宴,莫非此人已是懷了必死之心?

    董璜心中尤其不悅:他想看到的,是這個一向神秘莫測,而又總是冷靜沉著的怪人能夠跪倒在地,祈求饒命的一刻,只有那樣,才能洗刷掉當日河陽津中擅自扣押他的屈辱。只是,徐榮的平靜再次令董璜感到失落了。

    「唉,先生明白就好……」

    董卓放下了酒杯,他的手有些發抖,臉色雖然因為醉酒而通紅,但卻有了一絲蒼白的無力感,他本就是要殺了徐榮,但真的到了此刻,心中卻有了猶豫。

    該不該殺了此人?

    此人擅自行軍,用極端殘忍和不義的手段殺害了無數的士民,令天下人對他董卓離心離德,害他將留下千古罪名,如此惡劣的行徑,就算碎屍萬段也不為過。

    但是,董卓心中卻隱隱有著不忍之情,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他和徐榮的交情不過一年有餘,卻好似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一般,他總覺得,與徐榮暢談的時候,才是他活得最真實,頭腦最清醒的時候。

    然而,不殺了此人,他還如何服眾?他要如何向天下萬民交代?是,他可以一手遮天,但那樣的代價,將永遠無法洗刷徐榮給他塗抹上去的纍纍罪行。

    殺,還是不殺?

    董卓猶豫了……

    「孤,與先生相識一場,雖然不過一年左右的時日……卻好似有超過數十年的交情一般……」

    這是大實話,董卓執掌雒陽以後,不要說是好友,就是認識了好幾十年的朋友,例如伍瓊等人,都被他殺掉了,對他有恩的袁隗,如今一樣身首異處。

    董卓顫抖了……

    「先生數次在危難之中為孤指點迷津,孤斷然不會忘了先生的恩情……」

    董卓還是為徐榮的才華所歎息,雖然此人提不出更多建設性的看法,但對於「奇謀」方面,似乎總是有著千里眼一般,能夠預知不少大勢變化,不然他也沒辦法順利的成為這個「漁翁」,在何進與十常侍爭權的縫隙之下,一舉做大。

    徐榮看著董卓如此的猶豫,如此的為難,如此的痛苦……連她心中都感到糾結了,不就是下一個命令而已,居然能夠這麼麻煩,這董卓還是不她印象中那個殺伐果斷的「暴君」啊?人家「董筱幽」這個許多年以後的後人都知道,董卓殘暴不仁,世所罕見。她居然能親眼看到這個「大魔王」如此猶豫和真情的一面,這也算是有趣之極了。

    「也罷……」

    董卓終於端起了空空的酒杯,猛的朝地上一砸:

    「徐榮!你目無軍法,擅違命令,殺降屠城,無惡不作!孤不殺你,如何安天下蒼生之心?孤,豈能饒了你?」

    隨著董卓尖利的怒吼聲,兩旁的武士持著長戈衝上殿來,徐榮極其配合,她冷靜的站了起來,任由兩個武士將她架起,絲毫沒有抵抗,反而很是配合。董卓總算是圖窮匕見了,再這麼繼續下去,董卓不嫌煩,她自己還嫌累呢,酒和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是時候完結了。

    看到徐榮如此大義凜然的赴死,董卓心中再次糾結了起來,但牛輔和董璜一再的給他遞眼色:決不能心軟!更何況,徐榮與他,不過才認識了一年左右,董卓心中黯然:數十年前,當得知某人的死訊以後,他應該早已心冷如灰,如今豈會放不下一個「部屬」的性命?他當年不是就已經立下誓言:從此絕不留情,任何人都只不過是他利用的道具而已,到沒用的時候,拋棄掉是理所當然的!

    董卓眼神銳利起來,他失去了太多了,有何難捨?

    「將徐榮即刻拿下,明日午時,押赴雒陽城門口,斬首示眾!」

    「是!」

    兩旁的武士遵命之後,架起徐榮便打算將她帶下去。

    「慢著!」

    董璜突然幾步跑到了董卓的面前,他可是極其怨恨徐榮的,如今徐榮絲毫不懼死,他心中的怨氣無法消除,自然想到了別的方法:聽說這徐榮因為遭遇火災,容貌極其駭人,不如在這大殿之上,現出此人的醜惡模樣,也算是讓他心中暢快的報復了。

    董璜認為,既然徐榮說是面陋,而且從未露過臉,想必肯定是很在意自己醜陋的面容的,在最後的時候,讓徐榮以最醜惡的模樣去死,那也算是在此人的傷口上撒鹽了,雖然手段下作幼稚,但只要能解氣,他又何樂而不為呢?不然,他會一直記掛著自己受辱的事情,食之無味,睡不安寢的。

    「叔父,既然您如此放不下徐先生,不如在先生臨走之際,看看先生的容貌,也算不枉大家相識一場吧?」

    董璜說著,他和牛輔相似,一向善於迎合董卓的喜好。

    董卓聽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的確,直到現在,他還沒看過徐榮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再醜陋也沒有關係,反正都已經是個必死之人了,侄兒的話的確很有道理。

    「對!璜兒這話說的在理。」

    董卓悲慼的看向徐榮:

    「徐先生,臨別之時,讓孤好生看看你吧……今後,孤絕不會忘了先生!」

    他的愧疚之意倒確實不是裝出來的,董卓從一開始就沒有在意徐榮到底是不是極度醜惡,此時他是真心想要記住徐榮的相貌。畢竟,走到今天的這個地位,他已經失去了太多的友人、親人,這也是他的無可奈何。

    徐榮無所謂,此時的她,還有什麼是放不下的?而且,就連阿初和綺麗也離開了自己,她早已一無所有了,如何的死法都是無關緊要的,她還正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死掉呢。

    「來人,把徐先生頭上的黑布,都揭開來,讓孤好好瞧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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