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嚴家大少爺嚴綱就如同平日裡一般,提著他那把三尺長劍便在自己院落中揮舞了起來。他從小便立志要效仿霍去病、陳湯等名將,為國立功,提三尺長劍,率軍剿除敢來明犯強漢的蠻夷之輩。
如今他已二十多歲,雖然早年的理想已經逐漸蛻變為保嚴氏一家太平,可他依然勤於練功,精於槍法、劍法。所以儘管他很是年輕,但在中郎將公孫瓚的部下中也算是出類拔萃的人才,很得公孫瓚的信賴。公孫瓚有一支自己鍛煉出來的精兵,號為「白馬義從」,都是一些便馬善弓的高手,是公孫瓚東征西討的王牌部隊。而公孫瓚每次出擊,幾乎都讓嚴綱率領白馬義從作為其前鋒,足見這嚴綱的勇武程度。
他一口氣便將一套剛猛異常的劍法如行雲流水一般揮舞出來,劍勢如虹,摧枯拉朽,令人看了不禁膽寒。
「好!」
「大少爺劍法高超,世所罕見!」
他舞完劍法之後,身旁的幾個小廝便不住的高聲叫好,嚴綱微笑著將寶劍插回劍鞘,滿意的扭了扭脖子,發出「咯吱咯吱」的關節響聲。
「大少爺,不好啦!」一個僕從突然急匆匆的從院外跑了進來,他渾身都是汗水,氣喘吁吁,可見是權力狂奔所致,見到嚴綱,便立刻跪伏在地上。
「什麼事情如此驚慌的?」嚴綱不解的問道。
「官兵!有好多好多的官兵,將咱們嚴府給、給圍了起來了!」那僕從渾身發抖,臉色不知道是跑得太快累了還是被嚇破了膽,蒼白如紙。
「官兵?怎麼回事?」嚴綱怒目而視,他現在滿肚子都是狐疑:前幾天招待了王爺的小夫人,按理說嚴家應該可以風平浪靜一陣子,怎麼突然有官兵來了?
那僕從跪在地上不住的喘氣,聽了嚴綱的問話,連忙答道:「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那幫官兵很是凶悍,府外的幾個弟兄剛要斥責他們幾句,他們就拔出了刀劍,還說……還說……」他語句吞吞吐吐,顯然是不敢繼續說下去。
「還說什麼了?你直言就行了,本少爺不怪你。」嚴綱皺緊了眉頭。
「他們還說……若是敢抵抗的,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嚴綱瞪大了雙眼,官軍包圍了自家府邸,還說抵抗者格殺勿論,他已經聞到了及其危機的氣息了。
「你們,沒有和那些官兵們起什麼衝突吧?」
「回大少爺的話,小的們本來打算再多斥責幾句,讓他們回去的。但那些兵痞一個個兇惡得很,而且他們的兵器很是鋒利,看他們的那股氣勢,小的們只怕……只怕他們是來真的,所以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嗯……做得好,你先告訴府門口的弟兄們,讓他們千萬不要和那些人有任何正面衝突。」嚴綱感覺大事不妙,連忙先吩咐下人們莫要輕易動手,以免事態擴大。這是個很嚴重的事情,他要去找父親商議一下。
嚴綱心急火燎的來到正廳,卻見嚴大老爺已經坐在了首位上,嚴家的幾個叔伯、還有幾個嫡出的弟弟們也到了,眾人的臉色沉凝,顯然是出了大事。
「父親!」嚴綱大步踏入了廳內。
「綱兒來了……好,你且先坐下再說吧。」嚴大老爺輕輕擺了擺手,讓他坐在了正面下座的首位。
「老夫知道,你們都想明白,為何官兵將咱們嚴府給包圍了起來的事情。」嚴老爺平靜地說著,似乎並不太擔心。
「父親,此事只怕是非同小可呀!」嚴綱發問道:「咱們嚴家已經交出了兵器和糧食,那小夫人難道敢言而無信?她就不怕如此蠻橫行事,惹了眾怒嗎?若是引發幽州所有士族的抵制,那廬陵王就算地位再顯赫,也無法在幽州立足!」
「綱兒,你且冷靜一點。」嚴老爺輕聲呵斥了他一聲,嚴綱立刻閉上了嘴巴,但一雙眼睛依然充滿了怒火。
「此事,並非同那個榮夫人有關。」嚴老爺說道。
眾人臉色一驚:不是榮夫人動的手?莫非是城內的某個將領做的?如果不是榮夫人的話,遼陽城內是沒有任何人敢對嚴家無禮的,更何況還是帶兵圍住了嚴府,如此嚴重的事情,究竟是哪個膽大妄為的人做的?
嚴老爺繼續說道:「就在官兵來之前不久,老夫已經得到了風聲,王爺在返回遼陽城的途中,遇到了一群蒙面人的襲擊。」
嚴綱長大了嘴巴,沒有說出一個字來:什麼人竟敢如此行事?在王爺率軍返回的途中襲擊軍隊,這已經不是刺殺了,簡直是瘋狂!跟王爺的大軍正面交手,那是他嚴綱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老夫聽說,王爺負了傷,但傷勢不要緊。可是王爺的士兵死傷了數十人,那些刺客倒是一個不留,失敗了以後全部自殺了。」
說到這裡,眾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感覺渾身無力,額頭上都爬滿了冷汗。
「王爺肯定是盛怒非常,哎……這也難怪,幾次三番的遇到刺殺,就是再和氣的人,也一定會惱怒吧?可惜的是,咱們嚴府一早便被王爺列為懷疑的對象,前兩次的刺殺,就連榮夫人那樣的女流之輩都懷疑到了咱們嚴家人的頭上來,更何況咱們英明的王爺了?」嚴老爺歎了一口氣。
「前兩次的刺殺,雖然與我們嚴家……」嚴綱還沒說完,便被嚴老爺凌厲的眼神嚇住了,話只說到一半便噎住了。
「綱兒!」嚴老爺冷聲道,「雖然這裡是咱們嚴府,但隔牆有耳,有些事情你還是莫要再亂說的好。」
「……孩兒知錯。」嚴綱拜了一拜,算作賠禮。
嚴老爺不讓嚴綱說下去的原因就在於,在座的人都是他們嚴家的骨幹,雖然都是信得過的人。但眼下嚴家已經被王爺的兵馬給圍住了,他們必須慎而又慎,否則,那便是危及嚴府上上下下上萬人性命的大事了。
他們的確曾經派出過刺客,而且前兩次的刺殺都與他們嚴府有關,但嚴府並不是唯一派出刺客的。而這一次王爺遇刺,卻是實實在在與嚴家沒有任何關聯的。只是,無論如何,敢於刺殺王爺,只要查出來,那嚴家定然三族不保。
「會是什麼人呢?竟然敢襲擊得勝歸來的王爺,這不是自尋死路嗎?」嚴綱氣憤的一拍大腿,他很是惱火:不管是什麼人,作出這種愚蠢的事情來,能讓王爺受傷已經是奇跡中的奇跡了。可不管對方多麼愚蠢,如今卻牽連到了他們嚴家,嚴綱自然是惱恨非常。
「這些事情不是咱們這樣身份的人能去猜疑的,一切自有王爺調查。」嚴老爺說道。
「父親,可咱們嚴府難道就甘願就此坐以待斃嗎?」嚴綱不服氣的問道,「咱們嚴府的家丁有數千人,再加上這兩年收留的人……湊個萬把人不難!」
「住嘴!」嚴大老爺勃然變色,嚴家的幾個叔伯也異口同聲的反對。「到底是年輕人啊……血氣方剛,但切記不可意氣用事!」嚴老爺叮囑道。
「綱兒,你以為就憑咱們嚴府的家丁和隨從,能夠和王爺的那幾千人抗衡嗎?」
嚴綱聽了,低下了腦袋,自家府上的人究竟有幾分實力,他還是很清楚的。府上的家丁雖然也有一部分習過武的,但比起廬陵王的部隊而言,那就是三腳貓的功夫。更何況人家那是正規的作戰部隊,家裡的奴僕和豢養的流民,不過是一群討生計的人,如何能與討伐黃巾、大敗鮮卑的鐵血部隊為敵?
「王爺……始終是當今聖上的親生兒子,那是有皇家血脈的人,哪怕他沒有任何理由就要咱們嚴家滅亡,咱們能說不嗎?哪怕天下再亂,咱們也不能行那大逆不道的事情!」
「這個,孩兒明白。」嚴綱小心翼翼的回答著,心中已然沒有了底氣。
「哼,你明白就好。」嚴老爺冷冷的哼了一聲。
「那……」嚴綱依舊有些不死心,「要不要孩兒想辦法聯繫一下在易縣的公孫瓚大人?讓公孫瓚將軍替咱們嚴府求求情?」
嚴老爺在心底裡歎了口氣:他這個大兒子頭腦過於剛直,雖然是個猛將的材料,但很明顯不適合做嚴家的家主。
「兄長,你糊塗了,」嚴家的二子說道,「王爺既然都包圍住了咱們嚴府,如何能讓咱們傳遞任何消息出去?更何況,那樣做豈不是讓王爺更加懷疑咱們,引火燒身嗎?」
嚴綱不滿的瞪了他二弟一眼,但心裡卻又覺得頗有道理。
「你二弟所言沒錯,」嚴老爺也說道,「眼下咱們要盡量表現得恭順,絕對不能讓王爺有一絲一毫的不滿,否則,惹火了王爺,莫要說是公孫瓚將軍,就是公孫域老太守也保不下咱們嚴家來。」
「……哼,公孫域那老狐狸,只怕他回到遼陽以後,反而會對咱們家落井下石!」嚴綱冷著臉說道。
「……」嚴老爺不再說話,他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要嚴家有一舉一動,只怕都會落入廬陵王的眼中,所以任何的輕舉妄動都只會授人以柄,害死嚴家人的。
「那田家莫非也?」嚴綱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那是自然,」嚴老爺點了點頭,「想必此刻他們家也一樣被王爺封鎖了起來……這一次若王爺鐵了心要動手,咱們嚴家和田家,只怕都難逃災厄。」嚴老爺其實比任何人都揪心,王爺遇刺這件事情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卻給嚴家帶來了滅頂之災。
「那……莫非我們只能束手待斃了?」嚴綱捏進了拳頭,狠狠的打在了一旁的几案上,他本來脾氣就有些暴躁,此刻受制於人的感覺更是令他怒火中燒。
「聽天由命吧。」嚴老爺閉上眼睛來,他心中卻在思索著:世上任何人都應該會有被克制的敵手存在……那麼,會有什麼人能克制住王爺,拯救他們嚴家的呢?
「張安大人和李旻大人求見老爺!」一個下人跑了進來通報道。
「李旻、張安?」嚴家的眾人議論紛紛:那可是王爺那邊的將領,此時求見自家老爺,會是什麼事情呢?只怕絕非善事。
「……」嚴老爺無奈的歎了口氣:如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兩位將軍會有什麼事情呢?他此刻根本不能回絕這二人,聽天由命吧。
「去,有情二位大人!」嚴老爺吩咐道。